32 好紅犬

男人手腕被狗咬住, 掙紮間,手裏槍械走火, 打在車門上。

陸南吓得尖叫一聲, 雙腿發軟。

好紅與歹徒搏鬥,雙眼充血變得猩紅。

它的犬牙幾乎深陷對方骨頭, 讓歹徒吃痛, 手槍落地。陸南鼓足勇氣撿過槍,沖着對方扣動扳機, 但沒有子彈打出。

這把手槍,只有一顆子彈。

她推開車門, 将手槍扔進灌木叢, 往回跑。她又擔心對方開車追來, 索性跑進樹林,往黑暗深處奔逃。

陸南已經到達一種極度恐慌的崩潰狀态。

她拼命地往密林深處跑。臉頰、脖頸、手背無一不被荊棘刺破,疼得麻木。

面頰上眼淚與汗水混合, 被冬天的風一吹,很快變成薄冰, 停在臉上,冰冷刺疼。

也不知跑了多久,她的體力透支, 蹲進一個密集的草叢裏休息。

四周漆黑,什麽也看不見。

她捂着嘴,不敢大口喘氣,眼淚止不住地流淌。也正是四周的一片漆黑, 讓她覺得安心。

陸南抱着雙腿坐在草叢裏,下巴擱在膝蓋上。

困頓之際,耳邊突然傳來“哈赤哈赤”的喘息聲。她還沒反應過來,那一團毛絨的動物便沖進草叢,鑽進她懷裏。

她感覺到毛孩舔她的臉,松一口氣,“是好紅嗎?”

“嗷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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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好紅的聲音。

陸南心定,靠感覺在好紅的狗頭上蹭了蹭。她起身說:“好紅,這裏不能留,我們繼續往前走。”

“汪。”好紅回應。

借着稀薄的月光,陸南小心翼翼往前走,終于走出樹林,來到一處開闊的河邊。

河面波光粼粼,附近視野開闊。

沒有燈光,沒有手機,壓根辨不清方向。她找了塊寬平的岩石坐下,抱着好紅休息。

夜裏很冷,她被凍得瑟瑟發抖,身上又有多處傷口,疼得撕心。

“不走了,”陸南哭得很絕望,“我好累,好疼。”

好紅舔了舔她的臉,安慰她。

好在有這個毛孩陪着她。如果讓她獨自一人在這山間停留,等她徹底平靜下來,真的會崩潰。

陸南的體能已經到達極限,她縮在石頭上,昏睡過去。

好紅警惕地動了動耳朵,觀望四周。它怕陸南凍着,趴在她身上,用身體替姑娘取暖。

好紅壓根不敢閉眼,繃着每一根神經守護她。

——

別墅區正門,白天晚上都有保安站崗。

司茵和陸南出去那會兒,恰好換崗,門口崗位有半個小時的空白。

可能是第六直覺,司茵不太放心,站在正門外的路中,目送陸南的車離開。

她看見那輛車拐進另一條路口,覺得奇怪。她牽着AK去保安室,問了一嘴,“大哥,另外一條,也是回城的路嗎?”

保安說:“哦,回城的路只有一條,另外一條是上山的路。”

“上山?”司茵覺得詭異。

她牽着AK回到路中間,盯着遠處的路口又看了一會兒。AK一直盯着草叢龇牙,仿佛裏面有什麽。

站崗的保安出來,司茵牽着AK跑過去,“小哥哥,那邊好像有什麽東西,可以陪我過去看看嗎?”

站崗小哥對嬌小可愛姑娘的要求沒有回絕。

他帶着司茵走過去,剝開草叢,裏面居然躺着一個昏迷的男人。

站崗小哥立刻将人扶起來,掐人中,男人很快蘇醒。

男人頭被重擊,緩了一會,才驚道:“快!報警!”

……

警察很快趕到,分成兩組救人。

一組去山上追蹤,一組留在現場調取監控。

陸南原先的司機兼保镖突然病假,今天這位第一天上班,警惕性不高。他把車停在外面等陸南,在七點十五分左右,有個男人來敲車窗。

司機下車,給男人借火,一起靠在車上抽煙,中途卻被男人算計,敲暈丢進草叢。

從視頻監控可以看見,帶走陸南的男人,反應極其迅速,下手也狠辣。

陸南的司機身手不錯,可這個歹徒的反應能力與身手,都遠超于這個司機。

在監控室。

陸南的經紀人沖着物業管理人員破口大罵:“人就在你們小區外面出事,你們的安保人員居然毫無察覺!你們是怎麽做事的?這麽一個高檔小區,安保就這麽差?”

司茵拉住經紀人,小聲說:“您先別急,警察已經去找,您——”

她話沒說完,被打斷。經紀人沖她吼:“我能不急嗎!一個大明星落在綁匪手裏,你知道會有什麽後果?他們要多少錢我都能給,可對方明顯就不是沖錢來!他敢在這裏把人劫走,明顯已經瘋了。我真的不敢想,一個瘋子變态狂,會做出怎樣的事。”

司茵被吼得一縮脖子。她抱歉道:“對不起,如果我早點察覺……”

時穆将司茵往身後一拉,低聲道:“跟你沒關系。”

“現在說對不起有什麽用!”經紀人崩潰地揉亂頭發,喃喃道:“都怪我都怪我,我應該多派幾個保镖跟着她,就不應該相信一條狗能保護她安全的鬼話!”

時穆皺眉問經紀人:“你的意思,是早知道她有安全隐患?”

經紀人點頭:“有個變态粉絲已經跟蹤她很久,我們也報過警,但警方那邊遲遲沒有結果。陸南一向不喜歡身邊有保镖,今天她過來,我想着她跟你們一起,應該不會出什麽事。沒想到……”

負責這起案件的警察走過來,告訴他們:“他們的車停在路邊,裏面有打鬥開槍的痕跡。車旁有血跡,不遠處的灌木叢裏有一把沒有子彈的手槍。我們已經開始全面排查,請你們暫時放心。”

經紀人吓得臉色煞白:“手……手槍?”

姜邵一聽手槍,額間青筋突突暴跳。

他攥緊老虎的牽引繩,沖動地往外走,到門口卻被老油叫住:“姜董,你幹嘛去?”

姜邵咬着牙,盡量克制不去想可能發生的後果,“她是我叫來的,她失蹤我最應該負責。我帶老虎去找她。”

時穆拉住姜邵:“有警察在,你別沖動。”

姜邵甩開他的手:“是我嘲笑她出門帶五六個保镖大題小做。如果不是我,她不會出事!老時,我這人是不是特煩?人女明星出門帶保镖不是很正常麽?我嘲笑她幹嘛?”他抽了自己一個耳刮,“如果她真出什麽事,就算把我下油鍋炸成肉幹,也不能贖罪!”

時穆沉默片刻,松開他,“我陪你去。”

司茵也牽着AK上前,“我和AK也去。AK是搜救犬,尋找陸南的氣味兒比老虎在行。”

老油也道:“你們都去,我老油不能在家等啊。我和小油也去,你們放心,小油雖然只有三條腿,但我保證,不會拖你們後腿。”

時穆去和警察溝通,警方安排人帶他們一起上山。

他們在歹徒棄車的地方下車。

司茵松開AK牽引繩,拍拍它的脊背,貼着它耳朵說:“AK,今天靠你了,一定要找到陸南。”

AK工作欲望強烈,“汪汪”兩聲,信心十足。

所有人,跟着三條犬在密林裏展開了搜索。

五點半,開始刮風,加上剛下過露水,陸南遺留的氣味兒越來越不明顯,追蹤的難度加大。

——

七點半。天邊亮起一抹魚肚白。

河邊水流涓涓,風裏夾帶着濕氣。陸南雙腳被凍得麻木,身上卻暖烘烘。好紅趴在她身上,正吐着舌頭看她。見她醒來,在她臉上舔了舔。

陸南摸了摸它的狗頭,艱難地站起身,打量四周,看見河邊有一條路。

在石頭上睡了幾個小時,她渾身酸疼。稍微一動,骨頭似要散架。

她艱難地跳下石頭,剛走沒幾步,對面的樹林走出一個男人。陸南頭皮一緊,脊背冒冷汗,轉身便跑,卻一個不慎摔倒。

男人走過來,什麽開場白也沒有,舉起手中鐵棍,重重落在陸南身上。

陸南疼得縮成一團,喉嚨裏發不出任何聲音。

好紅飛撲過去,被男人一個鐵棍甩開。

這一棍正中好紅頭部,敲地它七葷八素,暫暈過去。

歹徒表情猙獰,瞪大眼睛看女孩,“陸南,你的保镖不是很牛嗎?怎麽那麽不堪一擊?”

陸南疼得渾身顫抖,靠僅剩的意志力問他:“你……是誰……”

歹徒勾唇一笑,“還記得一年前,被你嘲笑的那個保镖嗎?”

骨頭仿佛正一點點碎掉,疼痛刺激她清醒。她恍然:“是……你!恐吓信是你寄的?跟蹤我的變态也是你?”

“沒錯。”歹徒蹲下身,用鐵棍一下又一下敲擊姑娘的腿,“跟了你這麽久,難得找到機會。”

他每一次重擊,陸南便疼得大叫一聲。

男人利用鐵棍,輕戳她的太陽穴,“想知道腦袋炸掉是什麽感覺嗎?”

她捂着腦袋,哭得泣不成聲。

男人所有力度集中,攥緊鐵棍,舉起來,就要落下時,身後昏迷的狗子突然跳起來,再次含住男人的手,用盡全力将他撲倒。

好紅咬住男人的肩頸,雙眼充血,猩紅兇惡。

它齒間是紅色,是滾燙又惡心的鮮血。嘴下的男人終于不再掙紮,它放松警惕,慢慢松嘴。

它剛松口,裝死的男人突然睜眼,随手抓住一塊石頭,猛地砸向它。

一下,又一下。瘋狂地重擊好紅的頭部。

陸南躺在地上,無能為力,張嘴,口型是“不”。

她內心的呼嘯聲幾乎沖破胸腔,滾燙的眼淚模糊雙眼,身體所有的疼痛都不及心髒處的鈍痛。

她和好紅相處時間不長,可她真的很喜歡它。

它很聽話,是一只很溫柔的狗子。

男人一腳将無力反抗的好紅踢開,像踢開一只洩氣的皮球。

他又拾起鐵棍,朝陸南走過去。

手中鐵棍再次揚起,突然又竄出一只身姿矯健的馬犬,咬住它的脖頸。

AK不給對方任何反抗機會,咬口重且深,眼神猩紅,如戰場屠夫。

司茵等人帶着警察趕到。

司茵喝了一聲:“AK!回來!”

收到主人的命令,AK才收回所有怒氣,松了口。可它已經咬斷了男人的脖子,男人的脖子不斷冒血,翻着白眼抽搐。

陸南恍恍惚惚,被人抱起來。

她聽見姜邵叫她的名字,聽見司茵叫她的名字,聽見好紅的叫聲……

好紅頭骨碎裂,倒在一堆亂石中,望着遠處,目光逐漸渙散。

山間霧濃,有一抹紅色冉冉而升,越積越濃,變成了一只鹹蛋黃。一陣風将霧吹散,那只蛋黃紅得刺眼,很漂亮。

這樣的風景,它以前常陪奶奶看。

奶奶是個很喜歡自然風景的老姑娘,她沒有安全感,所以養了它。

山間的白霧聚成一團,變成了奶奶的容顏。老姑娘滿頭銀發,褶皺滿臉,笑容卻美麗地刺眼。

奶奶說:“你就叫好紅吧,你看,日出的太陽多紅?”

它愛奶奶,也愛她身上的味道。

AK為了司豪,可以守護司茵,守護這方土地的每一個人。

它的心沒那麽大,不想去守護其它人,只想為了奶奶的味道,去守護這個姑娘。

它好累。好累。

閉上眼的那一刻,它仿佛聞到一抹濃香,是真正屬于奶奶的味道。

它終于明白,小油為什麽喜歡老油,AK為什麽深愛司豪。

狗子的心很小,小到,一生只夠愛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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