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回來了

城南市場的攤子是擺起來了, 高涼一開始還有點擔心劉彪堅持不了太久，畢竟這麽辛苦的事, 沒有一點毅力真堅持不下來, 沒想到劉彪居然還堅持下來了，每天擺完攤後就回高涼這邊, 将當天的收入盡數交給高涼。高涼算是徹底放下心來, 看來劉彪還是肯自救的。

一個禮拜後，高涼訂做的烤爐終于做好了, 下面是一個三腳敞口爐，可以燒炭, 上面則是一個半人的大鐵皮圓桶, 鴨子就挂在圓桶內烘烤。大家看到這個烤爐, 都覺得新奇，北京烤鴨大家都聽說過，但是誰也沒吃過, 連見都沒見過，市場上有賣燒鴨的, 高涼買過一次給大家嘗鮮，跟鹵鴨不是一種風味，但也沒覺得比他們的鹵鴨好吃, 所以此時高涼要烤鴨，大家都十分期待。

說實話，高涼也沒做過烤鴨，她從前只見大廚做過樟茶鴨, 樟茶鴨不盡是烤的，是先熏再蒸最後炸出來的，跟烤鴨區別還是有點大的。高涼對着這個新到手的工具，想了又想，最後決定還是先做樟茶鴨，烤鴨還得好好琢磨下才行。

為了做樟茶鴨，大家都參與進來了。樟茶鴨最重要的工序是煙熏入味，不是什麽煙都能熏的，得用樟樹葉、松針、花椒、鋸末、茶葉拌勻點燃熏燒，所以大家都去幫忙收集材料：王奶奶和吳春梅去附近的松林裏摟松針；高珊和高強則在家門口采集樟樹枝葉；瘦猴和劉彪去一個木匠那兒拉了一三輪車的鋸末回來；汪彥君和三胖聽說高涼要做好吃的，也跑來湊熱鬧，當然，他們也不白吃，都從家裏帶來了茶葉。

做樟茶鴨是個大工程，工序極其繁複，先要腌漬入味，再熏鴨，熏完再蒸，蒸完了再炸，等大家吃上樟茶鴨的時候，已經華燈初上了，這麽多人，忙了整整一天。幸而樟茶鴨的味道對得起大家這麽一整天的忙碌。炸過的鴨皮酥脆，裏面的鴨肉鮮美肥嫩，還伴有香樟、茶葉和松樹的特殊香氣，使人一吃就難以忘懷。

吃完之後，大家一致感慨：“好吃是好吃，但是工作量太大了，而且成本也高。”做一只鴨子，又要燒花椒又要燒茶葉，這些可都不便宜，跟鹵鴨一個價肯定會吃虧，但是比鹵鴨貴吧，又未必有人願意買。高涼知道，一切都還是窮鬧的，生活水平普遍低下的時候，人們對吃就不會追求精細，也不舍得在這上面花錢，所以樟茶鴨只做了一次，她就不打算再做。

高強意猶未盡：“還有那麽多鋸末和松針呢，都不能用了。”

高涼笑着說：“也不一定不用啊，以後做給自己吃還是可以的。”起碼要做給李俊毅和李俊偉他們嘗嘗吧。

瘦猴問：“那這個烤爐怎麽辦？做烤鴨嗎？”

高涼點頭：“對啊，我要試驗一下，看烤鴨具體怎麽做。”

吳春梅笑着說：“原來也有你不會做的菜啊，我以為你什麽都會呢。”

高涼也笑：“本來好多都是試着做的啊，我哪有那麽神通廣大，又不是神仙。”

高珊說：“大姐不是神仙，是神廚，什麽都會做。”

高涼點了一下高珊的額頭：“大姐哪有那麽厲害。說到做菜，楊哥要比我厲害多了。”高涼倒不是誇大瘦猴的本領，而是由衷佩服瘦猴在做菜上的天賦，他很聰明，有自己的想法，高涼有時候跟他說一下什麽菜，大致說個做法口味，他就能做出來，味道往往還非常好。

瘦猴連忙謙虛地擺手：“你可別誇我，誇得我都快飛起來了。”

三胖說：“我下個禮拜就要去上班了，猴子你在我上班之前給我整頓好吃的呗。菜都我來買，還是借涼妹子這兒的鍋竈，在這兒聚，在座的到時候都來，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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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彥君連忙說：“買菜算我一份。”

瘦猴說：“可以。我開菜單行嗎？”他一直都想大展身手驗證一下自己的水平，就是苦于沒食材練手。

“當然行！”

于是聚餐的事就這麽定下來了。

汪彥君臨走的時候不忘對高涼說：“下次做樟茶鴨一定叫我啊，茶葉還是我來提供。”

高涼笑着點頭答應下來，下次做樟茶鴨應該得等李俊毅回來了吧。上次寫信跟他訴苦高盼的事，李俊毅回得簡單粗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不聽話就該揍一頓”。高涼看了哭笑不得，也是，李俊毅也才二十來歲，從小就皮實，王奶奶也不曾溺愛，做錯了事就要挨打，他哪裏知道教育女孩子的辦法根本不同。不過李俊毅有一點說得很有道理，說讓她們姐妹好好溝通，不要亂猜對方的想法，把話攤開來說，開誠布公地談，這樣彼此間才能真誠、互相理解。高涼打算下次高盼回來的時候試試這個辦法。

不知道李俊毅最近在忙什麽，還有沒有跑車，希望跑車路上能夠順利。有些事情李俊毅沒有細說，高涼也沒有細問，但是不代表她不知道。很長一段時間內，經濟剛剛起步那些年，長途運輸是最賺錢的職業之一，但這個職業有多危險，恐怕是以後的人想象不出來的，這個年頭各種路霸路匪橫行，殺人越貨，長途運輸的司機完全就是在刀口上舔血過日子，運氣好，一路順順當當，能夠毫發無損地回來，運氣不好，損失點錢財都是小事，更甚者會連性命都搭上，客死他鄉。

高涼知道這些，但也不敢跟其他人說，尤其不敢告訴王奶奶，怕老人擔心。跟李俊毅寫信的時候，她會反複叮囑出門在外要千萬小心，遇事不要過于沖動。李俊毅确實本事很大，但是強龍不壓地頭蛇，大象也怕蝼蟻圍攻。

每次收到李俊毅的回信，高涼提着的心就會放下來一些，這意味着李俊毅是安全的。這年頭通訊太不便利了，雖然有電話，但是裝一臺電話需要五千塊錢，有幾個家庭能夠裝得起？朱文武媽媽劉紅青隔三差五會來高涼這裏買菜，高涼會裝作不經意地跟她打聽朱文武和李俊毅的消息，因為朱文武父母單位上都有電話，聯系就便捷多了，如果有事，肯定會第一個打電話通知家裏。好在劉紅青每次帶來的都是好消息。

30號是十月的最後一個星期天，汪彥君和三胖一大早就來到了中心市場，拿着瘦猴開的菜單去買菜。

這一天高盼學校也放了月假，這次沒有月考，要到十一月中旬的期中考試，所以看不出她的成績是升是降，但是從單元測試的成績來看還是不錯的。高涼也去學校看過她幾次，跟老師交流過她的學習狀況，老師都說她表現不錯，非常踏實認真，高涼相信高盼是真進步了。

星期天生意好，姐弟幾個都放假，便都過來幫忙了。十月底，天氣徹底涼快了，涼拌菜已經下線。高涼試着做了幾次烤鴨，一邊總結經驗一邊做，終于試驗成功，如今烤鴨已經成了熟食店的新寵，非常受歡迎。不過沒了涼拌菜，店裏的銷售額明顯下降，畢竟這年頭人們還不是天天都能吃得起肉的。高涼倒是并沒太擔心，做生意都有個淡季旺季，淡季少賺點，旺季多賺點，再正常不過了。

這天上午忙完才九點多鐘，一大群人浩浩蕩蕩地回家去，準備大快朵頤一頓。劉彪獨自在城南市場賣完菜後，就踩着三輪車先回了高涼家。高涼還沒到家，他熟門熟路去王奶奶家坐一會兒。結果剛到門口，就碰到了從屋裏出來的李俊毅，兩人一打照面，頓時都愣住了，先出聲的是李俊毅：“阿彪？”

劉彪看見李俊毅，問：“你回來了？”

李俊毅點了下頭，眼睛盯着劉彪看，劉彪的頭發剪短了，沒以前那麽卷，看起來要比從前精神多了：“你來我家幹什麽？”

王奶奶聽見外面的對話聲，趕緊出來了：“阿彪回來了。進來坐吧，今天外面風大，菜好賣嗎？”

劉彪在冷風裏吹了一早上，鼻子被吹得紅紅的，他趕緊說：“哦，還可以，都賣了。”

“奶奶，怎麽回事？劉彪賣什麽菜？”李俊毅一臉懵逼，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王奶奶說：“哦，阿彪幫涼涼賣菜呢。涼涼又在城南市場擺了個攤，阿彪在幫忙。你們都進屋來啊，俊毅別擋着了，都進來吧，涼涼一會兒就該回來了。”

劉彪見李俊毅杵在門口，沒打算讓自己進去，便也不好進去，安靜地站了一會兒。李俊毅則思緒萬千，怎麽也想不明白，這事高涼怎麽沒跟自己說起過呢。李俊毅側了下身，讓劉彪進屋了，他自己也進來了：“劉彪你怎麽會幫高涼賣菜？”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劉彪會幫高涼去賣菜。

劉彪也不知道怎麽說自己的悲慘史，便說：“我借了高涼點錢，她讓我幫她賣菜還錢。”

李俊毅聽到這裏，也不追問了，與其一句句追問，不如直接去問高涼了，他起身：“奶奶，我去趟市場。”

王奶奶說：“不用去了吧，他們一會兒應該就回來了，再說咱家自行車給高盼騎走了，你坐車去？萬一路上錯過了呢？”

“沒事，我坐車去。”李俊毅說着已經走出門了。

剛出了巷子口，迎面便遇上了一大群人，正是高涼一行人，大家一看見他，頓時激動得自行車都扭動了起來，都興奮又意外地大叫：“俊毅哥？（毅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