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情深無言

高涼本來還有些忐忑不安的心情随着李俊毅那聲滿含驚喜的呼喚煙消雲散, 她控制住自己的激動,只是略親昵地叫了一聲:“俊毅哥。”眼睛看着消瘦憔悴的李俊毅, 眼圈忍不住有點酸澀, 她用力眨眨眼,控制住自己流淚的沖動。

李俊毅完全呆住了, 那瞬間他眼裏只剩下了高涼, 腦子裏也只剩下了高涼:高涼怎麽來了?高涼來了?!高涼來看自己了!

李俊偉沒談過戀愛,沒察覺出自家大哥和高涼反應有些過度, 他還笑着解釋:“奶奶說我不會照顧病人,她自己又不能坐車, 便委托高涼來照顧你。”

李俊毅這才将視線艱難地從高涼身上移到弟弟臉上來, 笑得跟傻子似的:“好, 辛苦你了,快坐,快坐!”

高涼輕輕地走過去, 在病床邊坐了下來,視線就一直沒離開過李俊毅的臉:“你瘦了。”

李俊偉也接話:“對, 哥你瘦得都不能看了。”

李俊毅突然燦爛一笑:“新年快樂!”

高涼一愣,才想起來今天是大年初一,她抿了一下唇:“新年快樂!”

李俊偉說:“哥, 給你拜年,祝你身體早日康複,財源滾滾!紅包拿來。”

李俊毅又将目光轉向弟弟,這小子有沒有一點眼色啊, 總是插科打诨的,得想個招把人支使出去才行:“紅包會有的,得等我出院吧。你去幫我打瓶水吧。”

李俊偉趕緊說:“好啊,在哪兒打?”

李俊毅說:“出去找個護士問一下就知道了。”

李俊偉提起水壺:“裏面還有水啊。”

“涼了,重新打一壺。”李俊毅想也不想地說。

李俊偉當然不會拒絕病人,提着沒怎麽空的水壺出去了。高涼這才有空問:“你得的什麽病?”

李俊毅無奈地笑了一下:“胃出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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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涼咬着下唇,控制住即将崩潰的情緒,她自己曾經飽受胃病的折磨,知道胃病嚴重起來有多恐怖:“你是不是沒按時吃飯?”

李俊毅聽她說話都帶了鼻音,擡起手輕撫了一下她的臉,溫言安慰她:“以後我再也不亂來了,一定按時吃飯。”

高涼在他手觸碰到自己的時候,感覺全身都被電流擊中了似的,臉瞬間紅透了,連耳朵都變成了粉色,她咬着下唇低下頭,過了一會兒才擡起頭看着他,有些噌怪地說:“我每次寫信給你說了要按時吃飯,你都當耳旁風。”

李俊毅虛弱地笑一下,寵溺地說:“對不起,我以後一定聽你的話。”

高涼聽着他的語氣,扭過臉去不敢和他對視,因為總覺那兩個黑眼珠裏有兩個漩渦,要将自己吸進去似的。李俊毅看着她羞怯的模樣,歡喜溢滿了胸腔,似乎要奔逃出來,心都是癢癢的,他抓住高涼的手:“我做夢都沒想到你會來,謝謝你來了!”

李俊偉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哥,你這水根本就沒涼,還是熱的。”

高涼如觸電一般将自己的手收了回來,李俊毅鎮定自若地将身體往後一靠:“是嗎?那是我記錯了,早上文武過來的時候可能幫我打水了。”

高涼見他躺下去,便将枕頭将他墊在背後,讓他半躺着。李俊毅躺好了,看着他們:“你們昨晚出發的?”

李俊偉在旁邊的空床上坐了下來:“不然呢?差點連年夜飯都沒吃上,撒了碗就去趕火車了。”

高涼看着李俊毅說:“你昨晚吃飯了沒有?”

李俊毅輕搖頭苦笑:“最慘的一個除夕夜,粒米未進。醫生還不讓吃飯。”但是也是最美好的春節,因為給他派送來了最好的新年禮物。

李俊偉同情地說:“那你可真慘。哥,你到底得的什麽病?”

李俊毅說:“做天中午跟廠裏的員工吃尾牙的時候喝多了酒,胃出血了。”

李俊偉臉上露出同情的神色:“那是不是特別難受?對了,尾牙是什麽?”

李俊毅說:“就是年會。今年春節廠裏要趕貨,沒給大家放假,請所有員工在酒店吃了一頓。他們都來敬我的酒,喝多了,就病倒了。”

高涼一聽,仿佛覺得自己胃都痙攣起來:“那要什麽時候才能進食?”

李俊毅說:“我也不知道,一會兒問問醫生。你們坐了一夜火車,都累了吧?正好有空床,你們都去睡會兒。”今天是大年初一,中國人都講究彩頭,不到萬不得已,大年初一是不會去醫院的,所以好多病人能出院就都出院了,李俊毅這個三人間的病房就只有剩他了。

李俊偉說:“好啊,我想睡會兒,高涼,你也睡一下,昨晚上根本就沒怎麽睡,車上人少,冷死了。”

高涼擡頭看了一下吊瓶:“等俊毅哥打完針吧。”

李俊毅說:“沒事,我打完了自己叫護士。”

高涼坐在床邊不動,無聲地堅持着,李俊毅見她這樣,便也不堅持:“那就辛苦你了。”

高涼替他拉拉被子,掖好被角:“你睡吧,我幫你看着。”

李俊偉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那還是我來看着吧,高涼你去睡。”

高涼擺擺手:“沒事,你先睡吧,我沒覺得困。”

李俊偉也沒堅持,便躺下了。李俊毅半躺着,和坐在床邊的高涼四目相對,無言地以眼神交流着彼此的心事。看着看着,高涼先敗下陣來,不好意思地移開眼睛,嘴角則抑制不住地泛起羞澀又甜蜜的笑容,李俊毅卻舍不得挪開眼睛,貪婪地看着高涼的臉,到現在都不敢相信她居然真的過來看自己了,好像做夢一樣。

高涼此刻突然有些慶幸李俊偉在,不然的話還真不知道和李俊毅說什麽好,兩人這麽獨處着好尴尬啊。她正低頭胡思亂想,放在腿上的手突然被抓了起來。她一驚,看見李俊毅正用沒打針的手來抓自己的手,她猶豫了一下,沒有抽回去。李俊毅沙啞着聲音小聲地說:“剛剛就覺得你的手好涼,放進來暖和一下。”說着将她的手抓進了被窩裏,用自己的手包裹着高涼的手。

雖然是廣州,這裏的冬天也不暖和,比老家也就高了幾度而已,高涼的體質本來偏寒,一停下來不活動,手腳就冰涼了。此刻一股暖意包裹着原本冰冷的雙手,高涼擡眼看着他,小聲地說:“放開我,太冷了,你會着涼。”她不想分享一個病人的熱能。

“沒事,很快就暖和了。”李俊毅含笑閉上眼,大拇指輕輕地拂過高涼的手背,高涼心頭泛起一種小時候被媽媽洗頭時摸過的輕微顫栗,她的脖子都紅了。

一時間世界靜谧,只有輸液管裏的點滴在一滴滴地無聲滴落。高涼的手逐漸升溫,變得暖和起來。李俊毅撫着她手背的手指也漸漸靜止了下來,看樣子是放松下來睡着了。高涼貪婪地看着李俊毅的臉,臉上毛孔有些大,皮膚有些發暗,唇上和下巴上胡茬子冒了出來,使他看起來多了幾分成熟男人的味道,這是一個憔悴的男人,卻依然那麽輕易地牽動人的心弦。高涼的心柔軟得化成了水,想将這個男人包裹起來,使他遠離病痛。

看着看着,高涼發現自己的心跳快得不能自已,她艱難地擡起頭,深吸了一口氣,使自己情緒平複一點。同時瞥見玻璃瓶裏的液體還剩下一點點,便輕輕地抽出了手,卻被李俊毅下意識地收緊了手指抓住了。他睜開眼,高涼擡頭看看玻璃瓶,李俊毅一看,松開手,高涼起身出門,看見旁邊床上的李俊偉睡得呼呼作響,看樣子睡得挺香的,單純的人活得真輕松。

高涼找來護士給李俊毅拔了針管,并咨詢了一下李俊毅什麽時候能夠進食,護士說前三天不能進食,以後可以進一些清淡的流食,也就是說,這兩天高涼根本就不用給李俊毅做飯。

護士走了,高涼重新坐了下來,同情地看着他:“真可憐,你這幾天什麽都不能吃。”

李俊毅做了個哭臉:“可不是嘛,頂級大廚親自過來了,我卻吃不上好吃的,以後再也不虐待我的胃了。”

高涼聞言,笑眯了眼:“知道就好。”

李俊毅喜歡她說話撒嬌的語氣,滿眼憐愛地看着高涼,恨不能将人摟進懷裏,過了一會兒他問:“什麽時候了,你們還沒吃飯吧?”

“早上吃了的。”昨晚上出發的時候,王奶奶給他們煮了十幾個雞蛋帶上,還給他們裝了不少糖果、水果,倒是餓不着,高涼擡起手腕看時間,“十一點半了。”

李俊毅看着她的手腕,擡手抓住她的手,拿過來端詳了一下,滿意地揚起嘴角:“真好看,你一直都戴着了?叫俊偉起來去買飯吧。”

高涼紅着臉抽回手,說:“別叫他,我去買吧。”

“俊偉,起來了。”李俊毅已經将李俊偉叫了起來。

李俊偉猛地驚醒:“啊,怎麽了?”

李俊毅說:“你去食堂買兩份飯。”

李俊偉抹了一把臉:“哦,好。哥你要吃什麽?”

高涼說:“我去吧。你哥現在還不能進食,就我們倆吃。”

李俊偉趕緊跳下床,胡亂趿上鞋:“我去,我去。”

李俊毅見弟弟走了,終于敢放聲說話了:“家裏都還好吧?有沒有吓着奶奶?其實都沒什麽大問題,我都說不用告訴家裏,但是文武非要給家裏打電話,鬧得你們年都沒過好。”

一個聲音在門外響起來:“我的年也沒過好啊,你怎麽不體諒一下我?你又不讓別人來照顧你,我又要上班又要照顧你。這要是沒照顧好你,萬一要出什麽事,你家裏不埋怨死我?喲,涼妹子來了?太好了!什麽時候到的?”朱文武大踏步地從外面進來了。

李俊毅忍不住翻了白眼,才走了個電燈泡,又來了一個,還能不能讓他和高涼好好說說話了。

高涼轉身轉身朱文武,他穿着西裝,系着領帶,提着公文包,倒是一副成功人士的打扮,不過這年頭的西裝是寬松款的,直通通地罩下去,裁剪不怎麽得體,看起來就像個跑保險的業務員,高涼笑着打招呼:“剛到一會兒。朱哥過年好!”

“嗯。過年好!”朱文武打開公文包,從裏面掏出個利是紅包,“大吉大利!”

高涼連忙擺手 :“不用了吧。”

朱文武說:“拿着啊,跟廣東人學的,錢不多,就是個利是,圖個喜彩。”

高涼倒是知道廣東這個習俗的,便接過來:“謝謝朱哥。”

朱文武撩開衣服下擺,在床邊坐下來:“你一個人來的?”

“我和俊偉一起來的,他去買飯了。”高涼解釋說。

“你來了我就放心了,俊毅這下肯定也能好得更快,你就是他的良藥啊。”朱文武說着朝李俊毅擠了下眼。

高涼紅了臉,不知道怎麽接話,本來就知道這次主動跑來看李俊毅少不了要被取笑的。

李俊毅岔開話題:“廠裏都還好吧?”

朱文武說:“還行,照你說的,今天放假一天,明天開工。阿紅說要來照顧你,我攔着沒讓,說廠裏離不開她。”

李俊毅皺眉:“千萬別讓她來。”

高涼發現李俊毅臉色不對,女人的直覺讓她有了危機感:“阿紅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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