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塵埃落定

晚上睡覺的時候, 吳春梅注意到高涼脖子上挂了一根亮晶晶的項鏈，頓時好奇起來：“你戴項鏈了, 有人給你送的吧？”

高涼低頭看見落在胸口的雞心墜子, 那是前幾天她過十八歲生日時李俊毅寄回來的，她羞澀地笑了一下, 輕輕“嗯”了一聲。

吳春梅突然想到一件事, 有些興奮地問：“你和李俊毅在一起了對不對？”

高涼有些驚愕地看着好友：“我沒跟你說嗎？”好像周圍的人都知道了，春梅也是最早就懷疑他倆的人, 結果他們在一起後反而是吳春梅最後知道。

吳春梅伸手去掐高涼的臉頰：“你什麽時候跟我說啦？這麽要緊的事都沒跟我知會一聲，簡直太不夠朋友了。我要生氣了。”說完假裝轉過身去。

高涼笑起來：“好啦, 這事有什麽好生氣的, 現在知道也不晚啊。再說之前不是沒機會說嘛。”

吳春梅轉過身來, 眼裏閃爍着八卦的光芒：“跟我說說你們什麽時候在一起的？”

高涼躺下來，說：“就是春節去廣州的時候。”她将項鏈墜子握在手心裏，這項鏈裏鑲嵌了她和李俊毅的頭像, 是一款非常用心的禮物，想對方的時候就可以打開來看看。

吳春梅嘆息一聲：“我早該想到的。真好！高涼, 你這麽好，以後一定會幸福的。”

高涼微笑起來：“你也是，加油, 春梅，我們都要靠自己争取幸福！”

吳春梅微笑着閉上眼睛，輕輕地“嗯”了一聲。因為下巴上的傷疤，她從小就被滿懷惡意的同齡人取笑謾罵, 以致她的信心嚴重受打擊，她甚至都覺得自己這輩子都不會有人喜歡，高涼為她重新點燃了希望和信心，是的，幸福是要靠自己争取的，她不會輕易放棄。

五月下旬，李俊毅沒有任何征兆地回來了，當時高涼一個人在店裏，瘦猴有事回家去了。高涼驚喜之餘又分外詫異：“你怎麽回來了？”

李俊毅看着她，笑容燦爛：“沒有提前告訴你，就是想給你一個驚喜。”

高涼趕緊放下手頭的事情，過來拉着人上下打量一番看有沒有哪兒不對勁：“好像瘦了點。又沒好好吃飯吧？”李俊毅開了半年多的廠，不像以前那樣整日曬太陽，比原來在家的時候白了些，原本古銅色的肌膚變成了小麥色，看起來幹淨又清爽。

李俊毅伸手摘下高涼的口罩，握着高涼的肩，眼睛一眨不眨地端詳女友：“沒事，我現在每天都三餐都按時吃的，身體好着呢，胃病再也沒犯過。”

高涼皺一下鼻子：“沒吃得太辣吧？”

李俊毅搖頭：“當然沒有，想吃辣也沒有，而且文武監督我，不許我吃辣的。”

高涼知道他現在忙得要死，肯定不會是回來度假的：“你回來幹嗎的？”

李俊毅說：“我回來招工的。之前不是說了要擴大規模嘛，但是總招不到工人，所以我自己回來了。”

高涼一想也是，這會兒外出打工對內地的人來說還是件比較陌生的事，外面的世界對他們來說充滿誘惑力，同樣也充滿了未知的恐懼，沒有人引路，一般是不會有人随意跑到外面去找事做的。“那你打算去哪裏招？”

李俊毅說：“就在縣裏吧，縣裏有不少待業人員，我找文武爸開個證明，蓋個公章，這樣可信度比較高。”

高涼猛點頭：“這樣比較可靠。拟個招工通知，在公共場所貼一下。”

“嗯，我還得去租個地方去招工，總不能在我家裏招。”李俊毅說。

高涼将說：“那現在去找朱叔叔吧，我把東西收一下，咱們趕緊回去。”

李俊毅看着剩下的鹵肉和鴨掌：“這些不賣了？”

高涼說：“不賣了，你好不容易回來一趟，留着給你吃。對了，送些給朱叔叔吧，他可喜歡吃我做的鹵肉了。”

李俊毅笑着點頭：“行。瘦猴呢？”

“他今天有點事先回去了。”高涼開始切豬耳朵和豬頭肉，這是朱文武爸爸最愛吃的菜了。

李俊毅見高涼忙，忍不住拿起一個鴨掌放進嘴裏。高涼急忙說：“那是辣的，你不能吃。”

李俊毅無所畏懼：“沒事，我已經好了，這個也不算辣，你讓我嘗嘗你做的味道，好久沒吃了。”

高涼只好說：“那少吃一點。”

兩人收拾好東西，高涼問李俊毅：“你騎車來了嗎？”

“沒有。我坐公交車來的，你的車呢，我帶你。”

高涼說：“可是我的車後面挂了簍子，裏面要裝菜，不能坐人。”

李俊毅自信滿滿：“我有辦法。”

結果李俊毅坐在自行車上，拍着身前的橫杠對高涼說：“上來，坐這兒。”

高涼臉都紅透了，看看周圍的人群，都是已經熟悉的街坊了，雖然這會兒大家沒注意看他們，但是她一坐上去，絕對是要被圍觀的。高涼鼓了一下腮幫子，擡腳往前走去，李俊毅追上來：“怎麽了？”

高涼悄悄地看了一眼周圍，還是沒走出去熟悉的人群，繼續擡腳走，一直走到轉角處，她才停下來。李俊毅看着她粉紅的耳朵，早就猜到她是不好意思了，所以一直都慢吞吞地跟着她，還心情愉悅地吹着口哨，見她終于不走了，這才停下來，笑盈盈地說：“上來吧。”

高涼抿着唇，靠近李俊毅，李俊毅将她圈在臂彎裏，一手托在她腋下，幫她坐上了自行車橫杠，然後爽朗地笑起來：“出發喽！”

這種體驗高涼兩輩子都沒有過，坐在一個男人的懷裏，還在大街上奔馳，又刺激又新鮮，還有絲絲甜蜜漫上心頭，從眼底、嘴角溢出來。

雖然這年頭社會風氣開放了，但是像他們這樣招搖過市真不多，所以一路過去引得無數路人駐足觀看。不過高涼和李俊毅都沒把路人的目光放在眼裏，對他人來說這就是一個茶餘飯後的談資而已，不影響他們自己生活分毫。李俊毅将車子停在公安局門口：“到了。”

高涼趕緊從車橫杠上跳下來，李俊毅将車子推到門口，高涼将給朱局長帶的鹵肉拿出來，對李俊毅說：“車鑰匙給你，鎖起來吧。”

李俊毅接過車鑰匙，一邊鎖車一邊說：“其實不鎖也沒什麽，要是公安局門口都能丢東西，那小偷膽子也太肥了。”

高涼笑着說：“還是鎖上吧，萬一丢了，不是給警察叔叔增添負擔嗎？”

李俊毅鎖好車，伸手去接高涼手裏的鹵肉，然後順勢将她的手牽住了，拉着她上了臺階，進去跟接待室的人說是朱叔叔兒子的朋友找，對方很爽快地讓進了。還好朱局長沒有開會，況且李俊毅也是來辦公事，也就不存在什麽徇私了。

朱建國看見李俊毅很是意外了一番：“小李你怎麽回來了？文武呢？他沒事吧？”

李俊毅笑着搖頭說：“文武沒事，他在廣州坐鎮，這次沒回來，下次單獨讓他回來看您。叔叔，這是高涼給您帶的鹵豬耳朵。”他說着将豬耳朵遞上去。

朱建國一見果然喜歡，搓着手說：“還真是有幾天沒吃了，怪想念的。你們坐。這個多少錢？”

高涼趕緊說：“不要錢，送給叔叔的。”

“那不行，我可不能收禮。”朱建國開玩笑似的說。

李俊毅笑了：“雖然叔叔是國家幹部，但也有親戚朋友吧，一點吃的也要收錢，那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朱建國哈哈笑：“說的也是。小李你回來有什麽事？”

李俊毅便将自己的來歷說清楚了，朱建國一拍椅子扶手：“這個事好啊，這可是為我們縣老百姓做好事啊，能解決一批人的就業問題。這事我必須得支持你們，不行，我還得跟縣長商量一下，讓縣裏出面來支持你們。”

李俊毅和高涼聽完，喜出望外地對視一眼，如果真能得到縣裏的支持，那麽這事就更好辦了。

果然，朱建國電話裏跟縣長一說，那邊也欣然同意了。雖然他們的工廠并不在本地，但卻是實實在在解決本地閑置人口的就業問題，創造的價值也會回饋到家鄉來，縣長還很爽快地答應在縣政府為李俊毅設個招工點，這樣就省卻了李俊毅自己去找招工地點的麻煩。

李俊毅到家的第二天，就将蓋了縣政府和公安局的招工啓事都貼了出去。第三天，他就開始去縣政府坐班招工了，他只招四十個工人，兩天就收到了上百份簡歷。李俊毅拿過簡歷精挑細選，挑選初中以上學歷，年齡在16至30歲的男女工人，并通過體檢，排除傳染性疾病，方可錄用。

工人招好了，李俊毅就得去廣州了。高涼心裏滿是不舍，他們兩人從在一起開始，就聚少離多，這種分別不知道要什麽時候才能結束。

晚上李俊毅陪高涼去店裏做鹵肉，瘦猴為了給他倆留出單獨相處的時間，特意沒來打擾。高涼問：“票都買好了？”

“嗯，三胖給買的，明晚的票。”其實四十多人完全可以包一輛大巴車去廣州了，但是李俊毅自己跑過車，知道長途汽車風險多大，這麽多人的人身安全，他可是要負責的，所以寧可擠火車，也不能冒那個險，幸好還有熟人在火車站工作，托人辦事還很方便。

高涼問：“下次回來會是過年的時候嗎？”

“今年一定回來過年。”李俊毅走過去，伸手捏了捏高涼的耳垂，“就是舍不得你。”

高涼的耳朵很敏感，被捏得身體控制不住地顫栗了一下：“還有一件事，最近學生們不是鬧得挺厲害的麽，你打電話給俊偉，讓他千萬別去參與那些事。”

李俊毅将手放在高涼頸脖處，說：“他不是沒去參加過嗎？”

高涼說：“但還是要叮囑一下啊。”那件事已經到了尾聲，或者說到了高潮，不能夠讓李俊偉功虧一篑，如果那是她親弟，她肯定會跑到學校去将人揪回來，等避過風頭再說。

李俊毅說：“好吧，我給他們學校打個電話，讓俊偉別去攪和。”

“嗯，一定記得打啊。”

“忘不了。你這個嫂子都這麽關心他，我這個親哥總得上點心吧。”李俊毅輕笑，湊過在高涼唇上親啄了一下。

高涼整個人都紅成了蝦子。

李俊毅走後沒兩天，北京那邊就果真鬧出大事了。高涼提心吊膽的，趕緊寫信去問李俊偉情況，李俊偉也很快寫了信回來，說他那些參與活動的同學全都被學校找去談話了。他沒去參加，因為那天他正好有家教要做。高涼看完信，心頭的大石徹底放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