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炒栗子
永嘉十一年的秋冬, 本來是農閑休息的時節, 但整個萬山村卻處在一片忙碌之中。
山上有人在開荒挖地,争取早日把自家份內的地方開墾出來, 明年春天就能種上莊稼。山下河邊的碼頭上更是人頭攢動,正忙着做各種修整。齊家山上, 唐家的別院正在緊鑼密鼓的建造之中。而距離齊家山不遠的一片山腳處,也有不少人正在搭建房屋。
這些都是借着名目在齊家山劃了一塊地,所以打算搬過來住的外村人。因為萬山村裏沒有多餘的地方給他們建屋子,而且他們又大都是外姓,索性就單獨劃分一片地方出來。想必過上幾十年,這裏便會成為另一個繁盛的山村。
除此之外,深山之中還有人在修整湍急的河流, 使之變得平緩,能夠讓載貨的船只通過。
整個村子裏的人都被調動起來,就連外村人也有不少聞風而至,讓萬山村變得十分熱鬧。在這種熱火朝天的氣氛之中, 每個人臉上都洋溢着充實的笑容, 就連走在路上互相打招呼的聲音似乎都大聲了一些。
在這個沒有電燈的時代,村裏人都秉承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習慣,睡得早, 自然起得也早。哪怕天氣一天比一天涼, 也完全沒有影響到他們的熱情。
再次伴着外面各種喧鬧聲睜開眼睛,周敏打了個呵欠,裹緊被子在床上翻了個身。
現在家裏有錢了, 這些用的東西,周敏可不會吝啬,直接請人彈了十斤重的厚棉被,蓋在床上壓得實實的。連帶着周敏的睡姿都跟着變好了許多,畢竟被子重了踢腿伸胳膊總不那麽方便。
周敏怕冷,這種天氣總是比尋常更加留戀被窩。往窗外看了一眼,見外頭還只是蒙蒙亮,就安心的躺了回去。
俗話說,睡不醒的冬三月。周敏明明只是打算眯一會兒就爬起來的,結果迷迷糊糊,居然又睡了過去,然後被敲門的聲音驚醒過來,聽見外頭齊慧在叫自己,“敏敏姐?你在不在?”
“在的。”周敏連忙從床上坐起來,哆嗦着穿好了衣裳,又将頭發胡亂挽了,便下樓去給齊慧開門,“怎麽了?”
樓下照例已經燒起了炭火,上面擱着燒水壺,屋子裏也比樓上要暖和得多。周敏一邊倒水洗臉一邊聽齊慧道,“敏敏姐,有大船從上面下來了,我娘讓我來叫你!”
“船直接開過來的?”周敏愣了一下,在心裏算了算時間,上面的河道果然應該修浚得差不多了。
萬山村裏沒有船,齊老費家那個都只能叫小木舟。而且這裏畢竟沒什麽大江大河,冬叔這樣的木匠也根本不會造船,最後唐一彥只好決定等河道疏通之後,直接從那邊發兩艘船過來。
反正弄好之後本來也需要試航,無非是多帶兩條船而已,關系不大。
梳洗完畢,周敏帶着齊慧下山去了碼頭那邊,也看到了那兩艘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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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齊慧眼裏很大的大船,周敏看來也不過如此。畢竟這只是一條小河,水沒那麽深也沒那麽寬,自然走不了太大的船。而且在這個時代,造出來的幾乎都是木船,材料和技術都無法支持太大的船只。
不過用來運貨是綽綽有餘了。
這是個大消息,所以在碼頭這裏看熱鬧的人不少,周敏在人群裏找了一會兒,才發現了唐一彥的蹤跡,連忙迎上去。
見到她,唐一彥便笑着一拱手,“周姑娘,幸不辱命。河道已經修浚成功,試航也沒有任何問題。從今日起,一應貨物都可以由此運送出去了。”又問周敏,“可要登船去看看?”
所謂“看看”自然不是上船去轉一圈,畢竟船只不大,就算站在下面,也能夠一眼看清楚。所以登船之後,船工便重新将船只啓動,逆流而上。
這種完全靠人工劃槳的船只,行走起來速度自然不快,但勝在更加平穩。沿途山上大部分的樹木葉子都已經掉落,看起來光禿禿的,但偶爾也能夠看到幾株常青樹,木漿劃破樹木倒映在河面上的影子,一路往前。
周敏坐在船頭看了一會兒,河面的風吹得人有些冷,她裹緊了外面的衣裳,深吸了一口氣,那僅剩的一點睡意頓時消失無蹤,整個人都清明了起來。
不久之後他們就聽見了叮叮的響聲,是在附近山上開采石頭的聲音。
當初選定在這裏采石,也是有講究的。
一來既然這條河道被疏通了,以後河流兩岸自然會發展起來,開采石頭、砍伐樹木,便可以将兩岸的地方清理出來,另作他用。二來石頭很沉,光是靠人工搬運自然很麻煩,倒是就在河岸開采,一旦船只可以通行,便能直接運到碼頭去使用,節省了許多力氣。
方才船只從這裏過去的時候,在這邊負責采石的人就已經注意到了,只是沒人開口招呼。這會兒見周敏也在船上,立刻呼喝起來。周敏跟他們說定回來的時候上去看看,順便将這兩天采的石頭運回去。
溯河而上,很快就來到被疏通的河段。
唐一彥的修整方式,是直接從旁邊挖開河道讓河流繞行,沒有跟原本類似懸崖峭壁的地形較勁。所以船行到這裏,便能看見岸邊新挖開的地方,河裏的水也還是渾濁的。
“我本來是想直接将河道挖平,但請了人來看,說是下面這一片都是亂石灘,就算挖平了也無法行船,很容易撞壞底部,所以索性重新挖了一條河道出來,所以花費的時間長了些。”唐一彥道,“周姑娘,要不要走到清平鎮那邊去看看?來回也費不了太多時間。”
“不必了。”周敏往那個方向看了一眼。雖然是第一次來,但她也沒什麽特別的感觸,更沒多少迫切的心思。對于她來說,這條河疏通之後唯一的意義,就是村子裏的東西可以很方便的運送出去。交通方便之後,村裏的發展速度自然更快。
她想了想,問唐一彥,“唐公子,你可知這條河的下游又是什麽情形?”
“這你就問對人了。”唐一彥道,“我回去之後特意查看過地圖,從這裏往下很快就是土人的地盤了。”
“土人?”周敏吃了一驚,完全沒想到自己生活的環境居然如此複雜。
唐一彥點頭,“是的,他們歸附之後另置州縣管轄,所以那邊就不是征州府的範圍了,彼此也沒什麽往來,只定期在交界處開放互市。”
周敏了然,看起來雖然土人已經歸降,但是雙方都在防備着,說不準什麽時候又會鬧起來。不過沒聽齊老三等人說過,想來應該也有數十年沒發生過這種事了,倒也不必太擔心。
不過,順着河流下去做生意的打算顯然泡湯了。朝廷既然開放互市,自然不會允許在別的地方交易。
好在她本來也沒什麽具體的打算,只是随口一問,這會兒想了想,問唐一彥,“唐公子,不知道你看的地圖是否能借我一覽?”
這個時代地圖還是戰略物資,不是什麽人都能看到的。唐家世代書香,有這種東西傳下來不足為奇,別的地方估計很難找到。周敏雖然并沒有想過離開這個地方去別處,但如果能夠對天下局勢了然于心,自然更有底。
唐一彥為難的搖頭,“實不相瞞,這是我們唐家所藏的地圖,就連我也只能翻看,無法帶出來。”
“那唐公子還記得多少?能否大致為我描繪一番?”周敏又問。
“這倒是可以一試。”唐一彥說着,似乎想到什麽,又道,“其實這種事,你去問五哥更好。他從小身體不好,整日在房間裏待着,看書解悶就成了唯一的途徑,估計邱氏的藏書都翻閱過,地圖想來也不會缺少。而且他記憶力好,又擅長丹青,所繪制的地圖想必更加精細。”
“也好,我回頭去問問。”周敏往四處看了一眼,道,“先回去吧。”
船工将船只調轉方向,這一回是順流而下,有水流輔助,速度就快得多,很快就到了采石場。這裏周敏也沒有來過,自然免不得要過來看一看。碼頭的建築工作進行得很慢,起碼有一半的原因是石頭開采的速度太慢,但究竟是怎麽個開采法,周敏也說不清楚,這會兒正好實地考察一番。
在這裏忙碌的都是年輕力壯的棒小夥兒,石頭混在這群人之中,顯得有些格格不入。畢竟他長得再快,今年也才十三歲,還沒到個子抽條的年紀。
但是周敏很快注意到,在這群人中,石頭竟然才是那個發號施令的人。
沒有機器輔助,采石只能使用最傳統的方法。那就是靠人工開鑿。按照所需條石的大小,在石頭上鑿除縫隙之後,将鐵釺橫豎釘進石縫之中,用這種方法讓石塊分裂開來,然後再讓石匠鑿成均勻的條石,就能夠直接使用了。
純手工作業對衆人的配合程度考驗很大,需要有人居中調度。而石頭就是這個負責調度的人,什麽時候該使力,多大的力往哪邊使,全都靠他指揮。
将一塊條石解下來之後,他讓衆人先将解下來的石頭搬到船上,自己才抹了一把汗,走到周敏面前。
這個天氣,他們卻都出了一身的汗。
“辛苦了。”周敏道,“進度怎麽樣?”
“一天能開采的數量實在有限。”石頭道,“好在要得不多,估計再過幾天就夠了。”他說着不由感慨起來,“可惜天氣不夠冷,要是臘月,直接将水倒進石縫裏,凍起來之後自然就能将石頭解開。”
其實還有一種采石的方式,那就是先用火煅燒,然後再澆上冷水,這一冷一熱之間,石頭也就更容易鑿下來了。只是這樣得來的石料會很脆,不太合适。
“那臘月之前應該可以完工,大家能安穩的過個年了。”周敏道。
石頭點點頭,忽然問唐一彥,“唐公子,像這樣的船要去哪裏買?”
“你要買船?”唐一彥有些驚訝。
被他一提周敏也想起來了,“對啊,這兩條船是你們唐家的,村裏若有人要借用來送點兒私人的東西,卻是不太方便。若有一條自己的船,就好得多。”
唐一彥想了想,道,“那我回頭替你問問,這應該是江南那邊造的船,下水之後直接開過來,價錢上估計會貴一些。”
周敏盤算了一下自己的家底,咬牙道,“那就有勞唐公子了。”
“我說,”唐一彥看了她一眼,“聽着周姑娘一口一個唐公子,我實在是臊得慌,你能不能換個稱呼?”
周敏笑了起來,“那該叫什麽?”
唐一彥聞言,也躊躇了起來。實在是他的排行不大好,竟是這一輩的第一個。如果跟邱五爺一樣的稱呼,那就是唐大爺了,聽起來就像是七老八十,絕對不可取。他猶豫了片刻,才道,“你若是不介意,叫一聲唐大哥也成。”
周敏琢磨了一下,覺得這個稱呼沒什麽問題,便點頭應了。
石料很快裝好,周敏叮囑了石頭幾句,便重新出發。船上載了貨之後,速度變慢了許多,多費了一點功夫,才走到碼頭。這裏早有人等着,将石料搬下來之後便開始忙碌。
這些事情周敏和唐一彥都插不進手去,站着看了一會兒,又去了唐家別院。
這個時候的農村,修房子歷來都有在屋基裏放鎮物的習慣,東西自然是越貴重越好。去年造房子的時候,齊老三本來還想放點兒銀子在下面做鎮物,最後考慮到要用錢的地方實在是太多,最後只放了五罐各種谷物,象征五谷豐登。
相較之下,唐一彥就大方得多,直接用銀子鑄了五個石槽,在裏面堆滿谷子。他當時笑說所有的家底都在這裏了,這樣舍得下血本,自然是将這宅子當成常住之地來營造的。所以雖然這裏也叫別院,但實際上占地頗廣,所花費的金錢和功夫更甚。
這麽長時間過去,才只搭出了一個框架。
唐一彥一來,工匠們立刻都圍了上來,每個人都有許多問題等着答疑。周敏見他忙着,打了一聲招呼便先回了小樓。路上經過邱五爺的別院,便見這裏冷冷清清。秋分之後,邱五爺就又搬到大石鎮上去過冬了,主人不在,自然熱鬧不起來。
其實這大半年來,他住在這裏,周敏有意往他的飲食之中添了一些泉水,所以身體已經漸漸彌補起來了。不過還是畏寒,所以冬天要去舒适一些的地方過。
不過唐一彥這回在這裏造房子,打定主意要鋪設地龍,已經跟邱五爺說好,會将他這邊也鋪上,或許明年他就可以在這裏過冬了。
周敏對地龍也十分動心,但如果要改造,整個齊家的房子都要重新改一遍,要花的錢自然不在少數,最後不得不暫時放棄了這個打算,等以後略微寬裕一些,再做考慮。
進入臘月之後,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場小雪,所有的工程便都暫停了,大家紛紛回家預備過年,讓萬山村重新沉寂下來。
不知不覺又是一年,周敏對于這裏過年的一套流程已經非常熟悉了,幫着安氏準備各種年貨,安排得井井有條。她有時候甚至想不起來自己在現代的時候過年是什麽樣的。只記得大年夜人民廣場的煙花和一年不如一年的春節聯歡晚會。
周敏這才驚覺,原來“融入”是這樣悄無聲息的一件事,不說別人,就是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吃完年夜飯,坐在一起嗑瓜子的時候,周敏忽然想起“想得家中深夜坐,還應說着遠行人”這句詩。第三年了,也許漸漸習慣這一切的人不止是她,還有別人。
臨睡前齊老三和安氏都拿出了紅包,将周敏吓了一跳,“給石頭就是了,我不要。”她一個大人怎麽好意思再伸這個手?而且說實話,家裏的經濟大權還是掌控在她手裏的,按理說應該她給別人發才是。
“我也不要。”石頭立刻道。
“都拿着。”齊老三不容拒絕的道,“待會兒睡覺的時候壓在枕頭下,讨個好彩頭。”
周敏只好道了謝,伸手接過。紅包裏裝的應該是銅板,有些分量,但應該不會太多,果然只是讨個好彩頭。相較于周敏孝敬安氏的一套首飾,齊老三的一套衣服,自然不值什麽,卻是長輩的一片心意。
石頭将周敏送到小樓,黑夜裏塞給她一塊石頭,然後才走了。
周敏莫名其妙的進屋,點了燈一看,才發現那不是石頭,而是一塊琥珀。顏色和質地都相當好,燈光下一照顯得玲珑剔透,非常漂亮。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周敏自然也不例外。這麽漂亮的一塊琥珀,她把玩了好半天,才戀戀不舍的熄了燈躺下,腦子裏還在琢磨着不知道石頭從哪裏弄來的這東西,還有沒有別的。
想着想着,周敏就睡着了。
年後的第一件大事,不是石頭帶着人在齊家山腳種了一圈的油桐樹和漆樹,也不是又到了出售土豆和玉米種子的時節,而是周敏的小夥伴鄭阿秀出嫁了。
同齡人開始步入婚姻,總歸是一件很能觸發人的感慨之情的事。
周敏來到這裏之後,才發現這邊的女孩兒結婚沒自己想的十四五歲那麽早,但也不會太晚。而且因為對姻親關系更加鄭重,所以通常來說,從女孩兒十二三歲就會開始挑人家,十四五歲定下來,然後準備聘禮嫁妝等,成親的時間大都在十七八歲。
所以鄭阿秀只是個開頭,這一兩年內,周敏熟悉的那些姑娘們,就都要陸續成親了。
這時節沒有伴娘這種規矩,但婚前阿秀的好友們會陸續過來陪她過夜,說說悄悄話。這些話,也許等她過門之後,就再也沒有機會說了。
周敏排到了最後一晚,也就是新婚前夜。
這種時候,阿秀自然很難睡得着,兩人并排躺在床上,漫無邊際的聊了一些沒什麽意義的廢話之後,她忽然抓着周敏的胳膊說,“敏敏,其實我有點怕。”
“怕什麽?”周敏問。
阿秀搖頭,“我也不知道,就是很怕,感覺心裏靜不下來。”
周敏覺得她應該是婚前恐懼症,別說在這個大多數時候盲婚啞嫁的年代了,就是現代談了好幾年戀愛的人,臨到結婚的時候都會産生這種恐懼。她想了想,問,“你不是說那人你也見過,對你也好,那還有什麽可怕的?”
阿秀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敏敏,有時候我很羨慕你。”
“我有什麽好羨慕的?”
“你跟石頭一起長大,雙方的脾氣秉性都知道,也不怕以後會有個磕碰。”阿秀說,“再說石頭那麽聽你的話,你指東他絕不往西,這還不值得羨慕?”
這個問題還真不太好回答,周敏一直盡量避免自己去想這些,但總有些石頭,問題會被直接塞到她眼皮子底下來,想當做看不到都不行。
她嘆了一口氣,“怎見得我就一定要嫁給石頭?”
阿秀瞪大了眼睛,“不會吧?你真的打算像你爹說的那樣,自己選一個?是邱公子還是唐公子?”
“你這又是從哪裏聽來的流言?”周敏不由皺了皺眉,“什麽亂七八糟的,那兩位貴客只不過是來談生意。”
“你也別不承認,咱們這村子裏除了你,還有什麽值得他們看重,一趟一趟往這裏跑,連家都搬來的?”阿秀道,“也不是我一個人這樣說。”
雖然早就知道會有流言,但是周敏也沒想到會這麽離譜。但人家沒說到她面前來,她也就只能當不知道。周敏無語了片刻,才道,“唐公子有妻有子,邱五爺家裏估計也在給他謀劃婚事,說不準什麽時候就成親了。到時候流言不攻自破。”
“所以還不是要選石頭。”阿秀笑道。
周敏轉過頭來看她,“又不是除了他們三個其他人都死絕了,怎麽就非得要從中挑出一個來?”
阿秀眨了眨眼睛,慢慢的道,“敏敏,我就羨慕你這個樣子。好像什麽都知道,什麽都打算好了,什麽都能自己做主。可是我……”
周敏握了握她的手,阿秀沒有繼續說下去,周敏也沒問。
她知道自己的生活狀态或多或少會給周圍的女孩子帶去一點影響,周敏說不好這是好事還是壞事,但就像是種下一粒種子,還是期待它能夠最終開出花來。
要說在這件事裏還有一點值得安慰的,那就是阿秀的婆家去年冬天也湊了分子,借着阿秀家的名頭,在萬山村附近的山頭占了一片地,往後常來常往的日子還很多。
這一晚兩人都沒怎麽睡着,第二天天未明就被叫起來,阿秀跟扯線木偶似的任人擺布,周敏見沒自己什麽事,就悄悄出了門,回家去了。
結果回到小樓,正好遇到石頭過來生火。周敏有些意外,畢竟她昨晚根本不在,這火生給誰烤?
石頭手上的動作沒停,只是抽空看了她一眼,“我猜你也不愛那些熱鬧,會早早回來的。”
的确,周敏知道自己的身份之後,就盡力避免這種會被人起哄撺掇的熱鬧場合了。就像後世的長輩們也只能問“在哪裏工作有男朋友沒有準備什麽時候結婚什麽時候要孩子”這類問題一樣,在這種場合,難免會提起婚事。
周敏忍不住看了石頭一眼,又想起阿秀說“你指東他不敢往西”,忍不住笑了起來。
其實如果只從理智的角度,将所有的條件都列出來的話,石頭毫無疑問是個很好的選擇。大概因為其中有自己教導的緣故,他很多行事都完全符合周敏的準則,交流起來也很默契。但周敏始終覺得,締結一段婚姻,理智的考慮固然需要,但卻絕不是其中最重要的部分。
她跟石頭實在是太熟悉了。
熟悉得根本沒有那種來電的感覺。
尤其石頭年紀還比她小了那麽多,周敏無論如何都只能将他當成弟弟來看待。而在她看來,石頭對自己明顯也是敬仰比愛慕更多。如果只是搭夥過日子,現在這種姐弟的身份反倒更合适。
想來想去,最後得到的還是那個結果:順其自然。
……
人的潛力是無窮的,以往萬山村的村民們耕種已有的土地,感覺沒什麽空餘時間,但現在山上重新開了更多的地,卻也沒覺得到忙不過來的地步。
春耕開始之後,萬山村又重新熱鬧了起來。
山腳下的那一片新房子已經落成,陸陸續續有人拖家帶口的搬進去住。多了小孩子的笑鬧聲,更顯得這片山林生氣勃勃。
按照之前商量好,周敏嚴格控制種子的流向,只提供給萬山村的這些村民,餘者一概不賣。
也不是沒有人意識到種子的問題,畢竟他們從前又不是沒種過玉米,品質根本就比不上。所以聰明人已經通過縣衙聯絡她,願意開出更高的價錢購買種子。
這些事周敏交給了唐一彥自己去處理,畢竟真正負責跟這些人打交道的,還是唐家。
四月裏唐家別院終于落成,而唐一彥的妻子和兩個孩子也果然帶着仆人搬了過來。搬家那天,幾條船才裝完的行李讓萬山村的人狠狠開了眼。不過東西雖然多,但卻不繁雜,唐一彥的妻子坐鎮正堂,指揮若定,一天時間就把各處都給規整出來了。
晚上是喬遷之喜,唐家別院裏特意設了兩桌,将女眷與男賓隔開。
雖然趙氏的态度很和善,但周敏還是敏銳的從她頗有章法的行事之中,察覺到了彼此之間的差距,以及趙氏隐隐約約傳達出來的那種居高臨下的排斥。
這是一位非常典型的古代大家族當家主母,她一住進來,唐家別院這三進的院落,就陡然有了一種庭院深深的意味。這樣一個人,對周敏這種出身不高,行事還游離在規則邊緣的人,自然不會有太大的好感。
周敏有些遺憾。她原以為唐一彥的妻子會跟他一樣是個妙人,也許以後能夠多一位知心好友。可惜她們從一開始對彼此的定位就都錯了,這後續自然也就不會再有。
她并不想把自己的種田生活玩成宅鬥,所以除了這一天之外,就再也沒有登過門。而趙氏也幾乎從不出來走動,如此,兩人見面的次數竟屈指可數。
周敏的小樓是女眷住處,也不适合叫人過去,最後還是跟從前一樣,将邱五爺的院子當成了集合點,有什麽事都在這裏商量。
一切都走在正軌之上,時間轉眼來到了七月。
秋闱已近,玉米也即将成熟,正是啃嫩玉米棒子的好時節,關于黃金米的各種傳聞,又悄悄盛行了起來。
有唐家在後面推波助瀾,黃金米的名號在整個征州府都傳開了,一時聲勢頗大。自然而然,那些渾水摸魚的也沒有錯過這個機會。不過他們并不知道,這是唐家為他們準備好的陷阱,陷進去之後,再想出來就難了。
具體什麽情況周敏沒有過問,塵埃落定之後,才從唐一彥那裏聽說了一些。
适時,她坐在自家爐火旁,面前擺着一碟炒栗子,一邊剝一邊聽唐一彥說話。栗子的味道自然不必說,但栗子殼對于任何喜歡它的人而言都是一項巨大的考驗,剝的時間長了,便會覺得手指疼痛。
所以周敏也只是有一下沒一下的剝着,權當是打發時間了。
“跟這些老狐貍打機鋒可真是要命,”唐一彥靠坐在搖椅上,舒服得嘆了一口氣,“還是這種日子好啊!”
“不去跟老狐貍打機鋒,哪來的這種好日子?”周敏道。
唐一彥瞟了她一眼,說,“但我怎麽覺得,你好像就一直過着這種好日子呢?”
周敏笑了起來,“那是因為我們分工不同。”
“什麽分工?”唐一彥追問。
“你最好還是別問。”坐在旁邊的邱五爺道。
唐一彥轉頭看了他一眼,“五哥你聽明白了?她這話是什麽意思?”
邱五爺笑了一聲,正要開口,石頭從外面推門進來,見他們都在,不由微微一怔,然後才在周敏身邊坐下。他進來時裹挾了一點寒氣,周敏就将椅子移開了一點,好方便他烤火。
見桌上擺着炒栗子,石頭便自覺的拿起一個剝了起來。
唐一彥注意到,他剝栗子的技術非常了得,也不知道是怎麽做到的,三兩下就将一顆完整的果肉給弄了出來。剝完了之後卻不吃,就放在另一個空的碟子裏。
又過了一會兒,周敏便十分自然的從碟子裏将他剝好殼的栗子拿過去吃了。
從頭到尾兩人沒有任何交流,但是這一幕卻顯得非常自然,自然到唐一彥發現之後,立刻轉頭去看邱五爺。
邱五爺也正在盯着那個碟子,眼神複雜。
有的時候,你不知道自己輸給了誰,為什麽會輸,輸在了哪裏。
屋裏的氣氛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寂靜之中,直到周敏将那一碟炒栗子都吃完,所有人才像是突然驚醒過來一般。唐一彥連忙站起身道,“忽然想起還有點兒事,我先走一步。五哥跟我一起麽?”
“自然。”邱五爺也站了起來,朝周敏微微颔首,然後跟在唐一彥身後走了出去。
兩人走了一段距離,确定周圍沒人能夠聽到他們的談話,唐一彥才忍不住道,“這我可真沒想到……”
他知道邱五爺對周敏多少有點兒那方面的意思,但周敏一向坦蕩,連撮合的機會都沒有。
唐一彥也很難想象,像周敏這樣一個女人,将來嫁人生子,操持家務,去做這世間所有女子都理應要去做的那一切。想象就覺得不真實。在他的印象之中,周敏可能就适合現在這種狀态,一個人,沒有任何束縛。
所以他雖然聽說過周敏童養媳的身份,但從來沒有将石頭放在眼裏過。畢竟跟周敏比起來,他安靜踏實得很容易被人忽略。
直到剛才,他才看出了幾分端倪。如果說這世上有哪一個人在靠近的時候不會被周敏警惕排斥,那就一定是他了。有這樣的優勢,又是近水樓臺,邱五爺哪有一争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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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