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宣公子
自從溫泉山房開張之後, 在清平鎮與萬山村之間往來的, 已經不再只有齊唐兩家的船只。不少看見了商機的船家, 都聚了過來,使得這一段河面熱鬧非凡。
對周敏等人而言,這是好事,但也是壞事。
好處在于人氣興旺, 生意自然也好做。不說別的,自從這些士子們聚集到這裏之後,每天所消耗的糧食數量就足夠讓兩個村子富裕起來。更不提他們來到這裏之後, 不免要制備幾身新衣裳, 所以齊家山今年的纻絲布都已經賣完了。邱家還運了一批布過來,才算是滿足了他們的需求。
但壞處在于往來的人太多, 他們又沒有檢查的權利,自然什麽人都能夠混進來。
永嘉十四年臘月十五日一早,就有一條船從清平鎮開到了萬山村。與其他那些船只相比, 這艘船顯然裝飾得更加富麗堂皇, 說是船,不如說是畫舫。
這樣一艘船開過來, 自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碼頭上的人不論在做什麽,多多少少都分出了一點精力關注着這邊。
碼頭上已經有一群士子在等着了, 船停好之後,當即讓從人上去将箱籠都搬下來,然後又從中請出了一位年輕公子,并他的随行人員, 往溫泉山房那邊而去。見此情景,碼頭上忙碌的衆人便都收回了視線,繼續忙自己手裏的活兒。
雖然已經臨近過年,但還是每天都有人乘船過來,到溫泉山房那邊去,大家已經見怪不怪了。雖然今日這位公子的排場大了些,但也不算太誇張。如今大家的眼界都高了,并不會過分驚奇。
過來迎接這位年輕公子的人之中,以一位許公子為首,他是征州府許府尊家的公子,随父親在任上,得知這裏有幾位大儒坐鎮,許府尊自然就把人打發到這裏來求學了。至于跟在他身邊的那些人,也都是出身當地鄉宦之家,平日裏以許公子馬首是瞻的。
但這會兒,許公子和其他人将那位年輕公子簇擁在正中,一邊走一邊介紹周圍的各處景致,姿态顯得十分謙卑,顯然這位年輕公子的身份不凡。
“山清水秀,的确是個好地方。”年輕公子一邊欣賞沿路景色,一邊點頭道。
許公子道,“宣少喜歡就好,您的住處已經備好了。只不過,這裏的房屋制式都一樣,我們想了不少辦法,也只騰出了一排屋子,還請宣少勿怪。”
他們倒是想在這裏修建自己的宅子,不過才剛剛談妥了地方,開始奠基,想要住進去,只能等明年了。所以如今也只能将就。他們這些人都住在山上,有自己的小套間,已然算是不錯了。住在山腳下那些貧寒士子,有的是三四個人住一間房。能夠騰出一個單獨的院子給這位宣少,他的确已經盡力。
“無妨,入鄉随俗,這道理我懂。”姓宣的公子眯了眯眼睛,笑道,“照規矩來就是。”
宣公子的院子就在山腳不遠處,是乙二號院子,院子裏的套間按照金木水火土編號,不過宣公子一人獨居,也就不需要計較這些了。當下從人們将行李搬進去,很快分派好了屋子,将随身之物取出布置好,便算是安置下來。
接下來,許公子本來想找個地方吃飯,為宣公子接風洗塵,但卻被拒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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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請許兄領着我在這裏走走,熟悉一番環境吧。”他道,“我來的路上,聽說又弄出了個圖書館,去看看。”
許公子自然是恭敬不如從命,将自己的跟班們都打發了,自己領着宣公子往山上走,一路上介紹了不少這裏的情況。路過飛虹樓時,見這裏有不少人,宣公子便好奇的問,“這是怎麽回事?”
“飛虹樓外建了一座布告欄,上面張貼着幾位先生點評過的文章,每天更換,這是今日的文章貼出來了。”許公子說着,也有些意動。他是來這裏讀書的,也有幾分認真治學的意思,而且昨日貼出來的經義正是他精研過的內容,也寫了文章送進去,不知是否被選中。
宣公子見狀,便道,“過去瞧瞧。”
許公子在這裏也算是個名人,領着人走過去,便立刻有人開口招呼他,“恭喜許兄,今日張貼的文章之中,就有許兄的大作,果真字字珠玑!難怪四位先生畫了不少圈。”
衆人說着,便讓開了道路,讓許公子走進去看他自己的文章。——雖然這布告欄才放出來沒幾日,但大家已經形成了一套規矩,若有人榜上有名,則所有人都要表示尊敬,讓他優先閱覽。
宣公子也就跟着占了便宜,一起擠了進去。去見上面貼了十篇文章,上頭還有幾位先生的評語,此外,最左邊貼着的則是幾位先生給出的範文,兩相對比,又能夠公開讨論,學子們自然能夠将其中差距解讀得一清二楚,各有進益。
宣公子對這種新奇的教學方式十分好奇,看了半晌,身邊的人都換了一批,這才轉身離開。
許公子跟在他身邊,面帶春風,顯然還沒從喜悅之情中回過神來。
宣公子道,“這地方倒是十分有趣。卻不知這樣的方法,是誰想出來的?”
“應該是幾位先生的意思吧?”許公子有些遲疑的道。
宣公子一笑,沒有反駁。很快兩人就爬上了山頂,來到圖書館。許公子先帶着宣公子登記身份,領了一張借書卡,然後兩人才從大門進入。
入門左手邊就是發放筆墨紙硯之處,門外也多了一塊白板,上面用炭筆寫着書名,有些後面打了勾,有些還空着。這是有人出錢求購,但館中沒有存貨的書,就以任務的形式發布出來,讓那些抄書賺錢的學子自己選擇。
畢竟這種求購的書,價錢會更高一些。圖書館作為中介并不收取費用,抄書的人自然能拿到更多。但與此同時,抄的書未必是自己想看的,那就要做出取舍了。
再往裏,就是排滿了桌椅的大廳,不少人都在奮筆疾書。此外,還有不少人沒有座位,便站在角落裏,手捧着書閱讀。大廳三面都有門通往藏書室,門口有人值守,必須要登記之後才能把書拿出來翻閱。
人雖然多,卻并不嘈雜,偶爾有人說話,也都盡量壓低了聲音,幾乎只能聽見翻書和寫字的沙沙聲。身處這樣的環境,很容易令人生出一種緊迫感——別人都在那麽努力的學習,自己卻還在蹉跎時光,怎麽能不着急?
于是兩人也去藏書室挑書。
宣公子注意到,有些書只有一兩本,有些卻有七八本。根據許公子的解釋,卻是因為有些書抄的人多,有些書生僻些,沒幾個人看,自然也少有人抄。除非任務板上出現,否則大家基本都是自己看什麽書就抄什麽書。好在館中來者不拒,并不因為某本書已經很多就不收。
兩人在圖書館看了一會兒書,就出來了。
出門的那一瞬間,宣公子不由微微一怔,若有所思的轉過頭看向室內,片刻後才回過神來,問許公子,“這圖書館裏,怎麽……不冷?”
“嗯?”許公子微微一愣,繼而反應過來,笑道,“宣少應該知道,這山上有湯泉。據說圖書館的地板下埋了鐵管,引滾燙的湯泉水從中流過,因此室內才能溫暖如春。咱們所住的那些宅子,也都是一樣的設計,可謂是十分費心了。”
“果然匠心獨運。”宣公子道,“這樣的心思,用在這裏,卻是可惜了。”
許公子眼神一閃,心下卻并不同意這句話。他聽父親說過,這個地方建築之初,本來就只是為了給本地備考的士子一個安靜讀書的地方,所以屋子才設計成這種形式,租金也十分低廉。
他當然也明白,這樣的地方,這樣的心思,就是用來修別院甚至山宮都是足夠的。但正因為這樣,才顯得這份心思難得。征州這片地方,的确很少出俊傑人才。唐家這樣的家族,放在江南比比皆是,在征州就是獨一份了,也可見一斑。
因為難出人才,所以朝廷取士也不看重這裏。三年一次的鄉試,本府解額竟只有一兩個。而且一兩個人,會試基本上是不可能出頭的。能夠名列乙榜就已經是很好的成績了。所以偶爾考中一個,那簡直是行了大運。然而在朝中無人支應,想走到高位也難。
所以同鄉在朝堂上,是天然的盟友身份,唐家作為征州府最大的家族,在朝中經營也最久,出力扶持征州府的文教之事,力求能夠多出幾個進士官員,在朝中引為援手,那是很正常的。對唐家,對整個征州的讀書人都有好處。
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溫泉山房得到了整個征州官場、士紳家族的支持,紛紛将子弟送到此處。
所以事實上,就算周敏沒想到用編書的方式請來幾位先生,這裏的人氣也不會太低。有這些人帶頭,征州府的讀書人恐怕大半都會道這裏來。不過周敏到底不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也沒有機會接觸這些東西,所以根本沒想到背後的這些彎彎繞繞。
如今幾位大儒住在此處,雖然于有向學之心的學子是好事,但也使得這裏名聲大噪,來了不少各懷心思的人。
比如眼前這位爺,哪會在意征州府的讀書人如何?
說實話,許公子對他的來意,都還心存疑慮。所以等回到了宣公子的住處,沒有外人在場,他才開口問,“不知侯爺到這裏來,究竟所為何事?若有需要幫忙的地方,還請侯爺盡管吩咐。”
卻原來這位年紀輕輕、看上去不到二十歲的宣公子,就是當今皇後最年幼的胞弟宣斌。
他出生那一年,當時還是普通官家女的皇後被選為皇子妃,因此一直将他視如福星。又因皇後一直無子,對這個年紀幼小的弟弟便當做兒子一般的疼愛,時常接進宮去照料。所以他竟是在宮中長大,待遇與一般的皇子皇女差不多,甚至論起聖眷或許還有過之。
今上登基時,皇後全家都得加封,他身上就有了爵位和官職,這些年來屢屢加封。去歲皇後誕育皇子,外家自然又得了不少封賞,宣公子也被封了昌平侯。
這樣一位本來應該在京城中呼風喚雨的權貴,卻突然跑到征州這麽偏遠的地方來,若說只是游山玩水,恐怕不會有人相信。但要說這征州府有什麽值得他打主意的,卻也不像。
所以許公子才會對他的來意十分不解,出言試探。
但宣斌顯然沒有跟他商量的意思,擺手道,“這你就不要管了。該做什麽就去做什麽,我這裏你也不必常來,你身份特殊,若對我過分殷勤,只怕反而惹人疑窦。”
“……是。”許公子答應了一聲,有些憂心的離開了。
宣斌自然不會在意他心裏在想什麽,往柔軟的沙發上一靠,點頭道,“這東西不錯,回頭問問怎麽弄的,回京裏也給姐姐姐夫弄一套。”
不過他也就是交代一句,自然有随行之人出列應下,而後去打探此事。而宣斌的注意力,卻已經轉到別的地方去了。
他将那張借書卡取出來,放在眼前細細的查看了一會兒,便放在一邊。
身為如今所有外戚之中最得寵的那一個,通籍宮中,無需旨意便可随意進出宮禁的昌平侯,宣斌自然也可以輕易閱覽各種皇家珍藏,就連內庫的種種珍本孤本也翻看過,自然不會将圖書館裏那一點書放在眼裏。
但圖書館裏那種學習氛圍,卻是他在京城所不曾見過的。若能由朝廷出面,在京城也弄這麽個圖書館,讓人抄了各種書放在裏頭,供學子們閱覽,似乎也不錯。
不過這個念頭也一樣只是在腦海中一閃而逝,最多回京之後在皇帝面前提一句。真正讓宣斌在意的,是最近發生的事。周敏那邊還在調查,但宣斌有自己的渠道,再加上旁觀者清,對整個事情的脈絡,反而比他們身在局中的人更清楚。
四位先生聚集在這裏修書,引來的可不止是學子們的關注,京城裏也有不少人注意到了這件事。其中就有鄭先生的政敵,如今官至禮部尚書的趙華。
當年二人同在翰林院,鄭先生處處都壓趙華一頭,自然也就成了別人青雲路上的絆腳石。偏偏他自己沒多少政治頭腦,最後在趙華的讒言之下,與今上離了心。但他到底還有帝師的身份,皇帝對他也算敬重,趙華自然很不放心。
得知鄭先生要修書,生怕他弄出什麽功勞來,又讓皇帝想起這個人,便索性派人來搗鬼。
宣斌在路上碰見了趙家的人,所以他雖然來得晚了一點,卻對此事十分清楚。而他更知道,這圖書館一出,學子們的心都被收攏得差不多,這件事算是大勢已成,再難以更改了。
只怕他的計劃,也要受到影響。
正想着,門外忽然有人禀報,“侯爺,齊阿光在外面求見。”
宣斌眉頭一皺,但很快又舒展開來,“讓他進來。”
片刻後齊阿光出現在了門口,小心翼翼的行了禮,甚至不敢擡頭看宣斌,低眉順目的道,“不知侯爺想什麽時候品嘗那黃金米?小人也好下去安排。”
沒錯,宣斌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裏,正是因為黃金米在京城流行,他對此頗感興趣,又正好遇到了齊阿光,被他撺掇過來的。
齊阿光打的是什麽主意,宣斌也能猜出幾分,估計他跟那黃金米的主人有隙,想借自己的手去對付對方。不過他并不在意,如果黃金米真的是好東西,他自然要弄到手。能夠賺錢倒是其次,在宣斌看來,這樣的好東西自然應該獻給帝後。
但是到了這裏之後,他才發現事情沒那麽簡單。
且不說裏頭還夾着唐家這樣的世家大族,不好輕舉妄動,就說這溫泉山房,住在裏面的四位大儒,還有聚集在這裏的數百名士子,都十分棘手。黃金米雖好,但若事情鬧得太大,只怕也不好收場。
宣斌雖然年輕,但也知道外戚的榮辱都系于皇帝一人,行事可以張揚,但卻要有法度。前頭他才跟人一起發力,弄垮了懷州的程家,自然要引以為戒。
這麽想着,他語氣淡淡的道,“此事我自有安排,不許你自作主張。”
齊阿光心頭咯噔一下,面色頓時微微變化。好不容易撺掇了這位爺回來,就是為了把齊老三家的産業占為己有,到了這個時候,豈有收手的道理?但在宣斌面前,他是不敢說什麽的,再不甘心,也只能答應着退下了。
等他出門離開之後,才有個人安安靜靜的走進來,在地上跪下,“小人見過侯爺。”
宣斌哼了一聲,臉色也緩和了一些,“你現在該說了吧,那寶藏究竟是什麽?”
跪在地上那人擡起頭來,赫然竟是齊老四。
宣斌之所以會答應齊阿光的撺掇,跑到這麽個偏遠的窮山溝裏來,自然不單是因為黃金米,更是因為齊老四借着跟齊阿光出門的機會,找到了他面前,信誓旦旦的保證,這個地方有一個巨大的寶藏。
按照他的說法,那寶藏所在之地,到處都是奇花靈草,吃了之後能消百病,延年益壽。那黃金米,只不過是沾了寶地一點光養出來的東西。若能夠得到寶藏,說不準能長生不死。
自然,這種誇張的說法,宣斌也不可能他說什麽就信什麽。但是齊老四保證說曾有瀕死之人吃了奇花靈草之後便立刻恢複健康。宣斌料想他不會敢欺騙自己,這才将信将疑的跟來了。
反正只要能夠找到治病救人的靈藥,這一趟就不算是白來。
可恨的是一路上這人卻不肯透露寶藏究竟是什麽,只說到了地方就知道,所以這會兒,宣斌的耐心自然也差不多告罄。
齊老四一咬牙,道,“回侯爺的話,其實小人也不知寶藏究竟是什麽。”
“什麽?”宣斌面色大變,冷冷盯着齊老四,“你耍我?”
“小人不敢!”齊老四連忙磕了個頭,“小人雖然不知道寶藏是什麽,但所言卻句句屬實!而且小人還知道,那寶藏就在對面的山上!”
“對面?”宣斌霍然起身,走到窗邊,往對面看去。卻見那邊的山已經被修整成了一個莊園,山腳是大片的土地,半山則修建了好幾個院落,房前屋後各種樹木環繞,其間又有藥園、花園、茶園間雜,好一派嚴謹有度的田園風光。
不過這會兒是臘月,地裏的莊稼收了,樹上的葉子落了,花草之類也都已枯敗,顯出一片蕭條之色。反正宣斌左看右看,也看不出對面那片山究竟有什麽奇特之處,也沒覺得哪裏像是藏了寶藏的樣子。
齊老四不知什麽時候也膝行過來,仍舊跪在他腳邊,“就是對面!侯爺随便派個人去打聽就知道了,那一家的男主人,從前病得起不來床,幾乎只是吊着命,結果幾年功夫,卻已經徹底痊愈,如今跟正常人沒什麽分別了!”
“哦?”這倒的确是有些蹊跷。宣斌視線轉到守在屋外的人身上,微微點頭,就有一個人快步離開了院子,去打聽消息。
他這才收回視線,轉過頭盯着跪在地上的齊老四,“我很好奇,你與那家人有何仇怨?”
“侯爺明鑒。”齊老四咽了一口唾沫,狠下心咬牙道,“小人與他家,雖是至親,實則卻有深仇!”
“這又是怎麽回事?”
“當年父母還在日,他便以小人已經成婚為由,将小人趕出家門,獨霸祖業。後來他們家在山上發現了寶藏,被小人得知之後,因怕小人将此事抖出去,又索性設了毒計害小人,又将小人逐出村子,小人這才淪落至此!還請侯爺在找到寶藏之後,為小人做主!”齊老四說完,砰砰砰磕了好幾個頭,磕得額前一個鮮紅的印子久久不散。
宣斌瞥了他一眼,眸光一轉,笑道,“若真是如此,我自然會為你做主。”
“小人所說句句屬實!”齊老四立刻指天發誓。
宣斌不耐煩聽這個,擺手讓他下去了。齊老四恭敬的爬起來,倒退着走到門口,才轉身離開。但一離開了其他人的視線,他立刻朝對面的齊家山看去,目中露出幾分怨毒之色。
到底讓他找到機會回來了!
沒過一會兒,那個去打探消息的仆人便回來了,“侯爺,對面那片山的主人叫齊老三。不光是對面那片山,連同咱們來的路上,沿河兩岸不少土地,也俱是他家的。就是這溫泉山房,也與他們家有關。除此之外……”
周敏大概也沒想到,他們一家在這一片聲望太高的壞處,那就是什麽事情稍稍一問就給打聽出來了。畢竟村裏人沒那麽多危機意識,再說住在這裏的士子,天天看着對面的山,不免就會好奇那是誰家的,這也不是第一個打探的。村裏人又不覺得這些事有什麽可遮掩的,自然脫口就說出來了。
其他人聽了估計也不會覺得奇怪,因為他們只以為齊家是這裏的大地主,從來就有那麽多土地。但宣斌卻已經從齊阿光和齊老四那裏知道了,他們家從前一度窮到連飯都吃不起,而且男主人幾乎一命歸西,結果忽然間時來運轉,齊老三身體康複不說,幾年裏就創下了偌大的家業。
這麽一看,又覺得寶藏之說,恐怕并不是空穴來風。
不過宣斌很謹慎,并沒有立刻就下結論,而是在這個地方住了下來,打算慢慢調查,等拿到了實證,再去見正主不遲。至于齊阿光和齊老四,他直接讓人守着,不許他們出門,以免給自己惹來麻煩。
于是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他和他帶來的人便低調的融入了熱鬧的人群之中,沒有引起任何關注。哪怕開始因為他是許公子親自接來,又一個人占據了一套院子,引來了一部分注意,但因為沒有後續,也就很快散去了。
而在這段時間裏,他不但打探到了更加細致的資料,對齊家山的整體資産狀況有了明确的認知,也知道了他們家跟唐家和邱家合作的事,更曾經遠遠的見過這些人,做了一個簡單的評估。
而後,宣斌發現了一個很有趣的現象,周敏這個齊家山實際的掌控者,在齊阿光和齊老四的敘述之中卻好像沒什麽存在感。
不是那兩個人太蠢,就是這個人隐藏得太好。——但宣斌不覺得自己随便一查就能知道的內容,到底哪裏做了隐藏。于是只好認為那兩人都是蠢貨。而後再派人一打聽,這兩個已經離開村子一段時間,被不少人淡忘的人所做下的舊事,自然也瞞不過他。
可憐齊阿光和齊老四将宣斌當做沒腦子的纨绔子弟來忽悠,卻不料他行事如此謹慎,不但預想中的報仇和占便宜沒有發生,就連人身自由都被限制。不過,再想後悔,卻已經遲了。
臘月二十三日,小年。
對這個時代的人而言,過年、祭祀都是一年的大事,所以溫泉山房這邊修書的事暫時停了,住在山上的士子,離得近的早就已經收拾東西回家,離得遠的就留在這裏,免得來回奔波。
知道這件事之後,周敏便跟其他人商量,組織留在這裏的士子們過一個集體年,大家一起熱鬧一番,免得大家身處異鄉,一個人冷冷清清的過節。
所以這一天,一行人就過來找幾位先生商量這件事了。因為來回路遠,所以秦李鄭三位先生都不打算回去過年,唐七叔索性也決定留在這裏跟他們作伴。唐一彥和邱玹就借着這個理由,也跟着留了下來。
可以想見,這個年必定過得十分熱鬧。
幾位先生聽說了周敏的建議,都覺得不錯,點頭稱贊。秦先生更主動道,“你有這份心,十分難得,此事也算我一份。”說着就讓弟子捧出一個荷包,竟是要出資來操辦此事。
周敏連忙開口拒絕,畢竟這點花費她還是能出得起的。
秦先生看了她一會兒,才嘆道,“我這一輩子,也算是見識過不少人,卻是有些看不明白你了。”
“先生何出此言?我也只是個普通人罷了。”周敏道。
秦先生道,“你辦的那個圖書館,就算裏頭的藏書都是大家捐的,但你也出了房屋宅地,桌椅板凳,裏頭每日灑掃、書籍整理等事總要請人來做,你又付錢請那些清貧的士子幫忙抄書,但圖書館卻是免費對外開放,分文不取,這大半個月下來,不知花費幾何?”
其他人聞言,不由都轉頭看向周敏。
邱玹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倒是唐一彥皺眉道,“怪道這事你當時不要我們摻和,卻原來不單是不能賺錢,還要倒賠。”
“是我們考慮不周,只想着圖書館對學子們大有好處,卻忘了其中成本,總要有人負擔。”李先生也嘆道,“人老了,考慮事情也不周到了,讓人笑話。”
“沒有你們說得那麽誇張。”周敏連忙澄清,“一個月這些消耗,我還承擔得起。如今是賠本賺吆喝的時候,這些錢早晚能掙回來,所以諸位實在不必擔心。”
這話也不算唬人,如今齊家莊園基本上已經定下來了,接下來就是穩定發展,逐步擴張苎麻園的範圍。所以除了日常支出之外,周敏需要用錢的地方變少了,不像從前手裏有點錢就立刻花幹淨。所以供養一個小型圖書館,還是沒問題的。
她将來打算印書賣,所以現在免費,完全是在做品牌,也算是廣告支出的一種。
“話雖如此,但也不是誰都願意賠這個本。”鄭先生搖頭道,“這一次過年的錢,就由我們幾個人來出,你才賺了幾個辛苦錢,花錢的地方也多着呢,自己留着吧。”
“我有什麽要花錢……”周敏反駁的話說到一半,見其他人都看着自己跟石頭笑,便明白了他們的意思,只得咬了咬牙道,“既然幾位先生要出頭,那我的錢就先留着吧。”
“很是。”幾位先生讓人取了銀子,放在一起,加起來五十兩,過個年完全足夠了。畢竟雞鴨魚肉蔬菜瓜果都可以自己出,需要花錢的地方其實也不多。
不過話又說回來,幾位先生在這裏修書,雖然管吃管住,但也是沒有拿錢的,完全是免費在做這件事。中間還要點評學子們的文章,卻是沒收過束脩。現在反而還要倒拿出錢來,實在是令人慚愧。
當然,周敏對此也有考量,以後印書,這一套校對集注的經典肯定是要一印再印,到時候周敏打算直接付版稅給他們,印一本就有一本的錢。
說實話,她現在之所以要做品牌,賠錢賺吆喝,也是為了将來能更好的賣書。
畢竟別說這個時代法律還不管盜版,就算後世也是屢禁不絕的。盜版要打擊,但正版的牌子也要立起來。只要她的正版書影響力夠大,自然人人都更願意買她的書。若能再做得更精致,更便宜,物美價廉,又哪裏還會有盜版的生存空間?
不過現在說這些,都還太遠了。
周敏收下錢,保證将這件事辦妥之後,就要走了幾位先生的家人弟子,開始分派事務。
首先要将住在這裏的士子都做個登記,至少要知道留下的有多少人,年夜飯要準備多少東西吧?當然,如果留下的這些人還有什麽才藝,到時候能夠登臺表演,那就更好了。光是吃年夜飯肯定不夠熱鬧,得來個聯歡晚會才行。
将事情分派出去之後,大家便各自忙碌了起來。
山腳的院子裏,宣斌掃着《登記表》,問前來登記的人,“這個特長是什麽意思?”
“周姑娘說,若有誰會歌舞樂器一類,聚會時登臺表演為大家助興,想必更加熱鬧。”那人道,“不少人都對此很感興趣,不過如今會樂器的多,會歌舞的卻少。”
這也沒辦法,樂是學子們功課的一部分,自然人人都會一點。學一樣樂器,可以陶冶情操。歌舞卻多半是娛人的東西,願意學的人自然少。
宣斌翻看了前面的內容,果然大部分都是樂器,而且琴最多。他想了想,問,“舞劍算不算特長?”
“這……”那人有些拿不定主意,“要不先寫上,回頭問問周姑娘?”
“也成。”宣斌說着,幹脆利落的寫上了自己的資料,然後将表格交回。心裏卻開始琢磨怎麽借此機會跟周敏接觸了。
許公子已經回家過年去了,臨走時還特意來請他去府城暫住,但被宣斌拒絕了。
對他來說,既然不在京城,這年在哪裏過都是一樣的。而且他覺得,趁着這個機會,或許可以試着接觸一下齊家人,弄明白寶藏的問題。
不過,宣斌将齊阿光和齊老四都交給許公子帶走了,免得這兩人留在這裏白占地方,還得派人守着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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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