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交鋒

溫泉山房這邊要舉行聯歡會, 與萬山村齊氏祭祀宗祠卻是沒什麽沖突的。所以臘月二十五這日, 仍舊按照舊例開祠堂祭祖。

周敏卻沒有去。

說起來, 她本來不是齊家人,從前卻能參加祭祀,估計齊老三費了不少功夫。

那時她的身份,姑且算是半個齊家的女兒。但現在她和石頭訂了親, 關系确定下來的同時,卻也分成了兩家。她既對外恢複了本姓,自然也就不适合參加齊氏宗族的祭祖活動了。

所以趁着這個日子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萬山村那邊, 周敏便請了宣斌過來做客。

他是個聰明人, 也很清楚周敏這番邀請的緣由,所以趁着朱大人被幾位先生絆住, 一個從人都沒帶就過來了。

“上回侯爺不是說想嘗嘗我們家的黃金米嗎?正好前幾日磨了玉米面,今日就請侯爺過來,咱們蒸一鍋玉米飯。”在門口碰了面, 周敏甚至都沒請他進屋去坐坐, 便拿出了兩只木桶,遞了其中一只給他, “侯爺可願幫忙。”

“自然。”宣斌接過木桶,“不過, 咱們這是要去做什麽?”

他來之前,想了很多種可能,卻沒想到一過來周敏就讓他去幹活兒。不過,正因為出乎預料, 所以宣斌才越發肯定,自己今日能有所得。

周敏道,“去打水。”

宣斌眸光一閃,跟在了周敏身後。

兩人走到小樓這邊,周敏開了小木屋的門,宣斌跟進去,一眼就看到了那個單獨隔出來的小池子。一牆之隔的大池塘裏,水面已經凝結了薄薄的冰塊,但這個小池子裏的水卻半點結冰的跡象都沒有。

因為事先已經有所猜測,所以宣斌立刻走過去,問,“就是這個水?”

“是。”周敏給出了肯定的答案,沒有立刻跟過去,而是站在門口,看着宣斌。

宣斌顯然也有些興奮,拿起擱在旁邊的水瓢,舀起來嘗了一口。入口的水并不涼,甚至仿佛還有溫度,至少牙齒沒有被凍僵的感覺。但水流順着喉嚨往下時,卻有一股清涼之意彌漫開來,直沖頭頂,令人精神一振。

“呼……”宣斌輕輕的呼了一口氣,“的确是一股好水,比得上玉皇山上的仙釀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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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敏聞言,眉頭微微一松。

果然這世上的好東西不是只有她識貨,山靈水秀之地,這裏也不是第一個。皇室身為天下共主,吃穿用度樣樣都是挑選最頂尖的,什麽好東西沒見過?這口泉眼是特殊了些,卻也不見得就是唯一。而宣斌這樣的富家子弟,恐怕對此不會有很準确的概念,未必會為此大動幹戈。

畢竟宣斌之前也明确的将自己的目的說出來了:是為了皇後剛剛誕育的小皇子。

她笑着道,“侯爺謬贊了,這可不能比。仙釀泉是仙人留跡,我們這裏的卻不過是山野無名泉水。說起來,正因為這裏的水好,我們才會把家搬過來,周圍的土地也是得這山上的水滋潤,所以出産的東西品質也好,也算是這一村人的安身立命之本。”

聽見這句話,宣斌的眼神不由微微一閃。

周敏的猜測沒錯,他這會兒也在糾結。雖然誰也沒有說破,但從周敏的态度來看,那所謂的寶藏,應該就是這泉水了。周敏這種幹脆利落的做法,倒是讓宣斌很有好感,識時務,懂得随時應分,這可不是任何人都能夠做到的。

可惜泉水畢竟只是滋潤作物,改善産量和味道。這樣的功能,山清水秀的地方多半都能做到,不過是品質不同罷了。

比如一直是貢米産地的仙鄉,那裏傳說是仙人所居之處,因此出産的稻米味道最好,歷來為皇室獨享。至于玉皇山仙釀泉,那也是皇室飲水來源。能與之相比,自然也說明這口泉眼所出的泉水夠好,畢竟是禦用的級別。但既然已經有了仙釀泉,這裏就顯得雞肋了。

如果這是一樣可以取走的寶物,宣斌肯定會毫不猶豫的拿走。如果這口泉眼在京城附近,他也不會客氣。

可它偏偏在這個遠離京城數千裏的地方。

雖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又有俗話說“山高皇帝遠”。許多時候,因為地方偏遠路途遙遙,許多事連皇帝都顧及不到,何況宣斌?

他是外戚,必定要留京的。也就是如今年紀小,只有封爵沒有官職,又仗着皇帝寵愛,這才能出來走動。要想長期留在這裏是不可能的,皇帝答應了朝臣也不會同意。

所以這帶不走的泉水,對他來說完全是雞肋。是好東西,但也不值得花費功夫去謀取,因為自己幾乎用不上。——他的吃穿用度,可與皇子相比,已經有了的東西,自然也就不會太在意了。

當然,更重要的是這泉水已經有了主人,而這主人又不太好動。畢竟按照他打探的消息,如今不光是這一村人仰賴黃金米生存,整個高順縣種植黃金米的人家也不在少數。周敏又這麽提醒他,他哪裏還有不明白的?

所以斟酌了片刻,宣斌便笑道,“能種出黃金米,這山野泉水也不算無名了,周姑娘就沒想過題名?”

周敏心下一動,笑道,“不瞞侯爺說,我雖然也認得幾個字,但都是後來才學的,要說給泉水題名,卻是力有未逮。不過,侯爺難得來此,也算是有緣,不如就請侯爺為此泉題名,如何?”

這個念頭是忽然出現的,但周敏越想越覺得可行。

她自己不給泉水取名,更多的是為了隐藏這道靈泉。畢竟對他們這樣的小民而言低調才能發大財。讓人知道了,不免惹出些紛争來。

宣斌是地位超然,所以看不上這裏,現在她拿走也無法經營。但本地的地頭蛇卻未必。

不過,也正是因為他地位超然,一旦這裏跟他扯上了關系,那麽其他人自然也就會生出幾分忌憚,不敢輕易動它。

也是因為宣斌的到來,讓周敏意識到,這世上但凡做過的事,總會留下痕跡。雖然她已經盡力遮掩,但要說萬無一失,那也是不可能的。

宣斌能夠發現,別人自然也可以。只不過他身份高,沒什麽需要忌憚的,所以直接站出來了。而別人還在觀望或是等待時機。

宣斌的出現,原本自然是壞事,但現在,周敏發現,也未必不能變成好事。

遮掩不住的事,索性就大張旗鼓的張揚開。只要借着宣斌的逝,或許能夠形成一個新的平衡。釜底抽薪,也算是徹底解決了這件事,宣家一日不倒,他們自然也穩如泰山。

而跟宣斌的關系想要維持好,說難也難,說不難也也不難,每年往京城多送幾趟東西而已。

宣斌也是聰明人,聽到這個提議,只微微有些意外,繼而便會意過來,明白周敏這是打算因自己而成事了。他心下有些好笑,京城裏不知多少人談自己而色變,難道在這位姑娘眼中,自己就是這麽好說話的人不成?

但是宣斌也承認,無論是周敏之前做成的這番事業也好,還是她面對自己所表現出來的态度也罷,都讓他很感興趣。所以對于周敏這個提議,他也的确是不打算拒絕。

“若能為此泉題名,是我的榮幸。”他笑着道,“不過周姑娘确定要将這等好事讓給我?不說旁人,溫泉山房那邊住着的幾位先生,不拘是哪一位,只要為這口泉題名留詩,想來這泉水不日也就該揚名四海了。”

“侯爺題名之後,這口泉同樣能夠名揚四海。”周敏微微挑眉,“既然是侯爺發現了它,便是緣分,豈有再去求別人的道理?”

“那我就姑且一題。”

宣斌說着,起身掃了一眼周圍的環境,道,“這裏是高順縣,大石鎮,萬山村,可惜這些名字都略輸風雅,看來只能從別處拟題了。此水甘甜清冽,經冬不凍,服之令人神氣清爽,不如就喚作……‘醒泉’。周姑娘以為如何?”

“醒泉?”周敏重複了一下這兩個字,拱手道,“不愧是侯爺,這兩個字可謂是字蘊珠玑,越品越覺得有趣。既然如此,不如請侯爺一并留下墨寶,讓人刻碑銘記。若是侯爺還願意賜一篇銘文,那就最好不過了。”

宣斌這回是真的笑了,“我說周姑娘,我本來只是打算來你家吃一頓飯,你讓我跟着幹活兒也就罷了,畢竟不勞而獲令人诟病。但你們家的飯,究竟打算何時煮?我可跟你說清楚,不吃飽飯,我是沒力氣提筆的。”

“看我……”周敏擡手拍了拍額頭,“昏了頭了。咱們先去煮飯,別的待會兒再說。”

說着走過去,從宣斌手中接過水瓢,然後就開始舀水,一邊舀一邊道,“我記得家裏存的有好酒,是自家釀的,又放了好些年,想來滋味已經足夠了。待會兒,侯爺多喝幾杯才是。”

宣斌搖頭失笑,“周姑娘,我算是明白了。”

“什麽?”周敏疑惑。

宣斌笑着搖頭,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回想這幾天的經歷,他算是明白了,所謂的寶藏,根本不是什麽泉水,該是周敏這個人才是。他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過這麽有意思的人了。對于她而言,這道泉水有不過是錦上添花,就算沒有,估計也沒有太大的妨礙。

庸人不知道她的能耐,所以才會覺得她是憑着所謂寶藏才能成就今日。

這麽一想,宣斌不免又動了幾分心思。

他至今還沒有成婚。

姐姐和姐夫倒是說過要為他聘一位德才兼備的閨閣千金,京城中想要跟他攀親的官員也很是不少,但是宣斌自己從來不感興趣。他也曾經在各個場合“偶遇”過那些所謂的千金小姐,但始終不覺得有什麽意思。

他這個人吧,之所以在這樣的環境裏長大,還沒養成頑劣不堪的纨绔,主要原因就是眼光太高了,等閑的東西都不愛看一眼,自然也就不會去折騰,什麽欺男霸女自然不會發生。

反正他的身份,既不需要妻族支持,更不需要名門閨秀為自己擡身份,等閑世家女子又看不上他,所以宣斌對婚事十分無所謂。

但現在,他又有了新的想法。

若能把這位周姑娘娶回去,日子似乎會變得很有意思。

周敏不知道宣斌的想法,她動作麻利的舀滿了兩桶水,将水瓢擱好,便将兩只桶擺好,自己走到中間,彎腰準備去提。宣斌見狀,連忙拉回思緒,伸手提起了一只桶,“我來吧,既然要來吃飯,總不能什麽都不做。”

“也好。”周敏看了他一眼,沒有堅持,提着自己的桶走。

宣斌跟在她身後,走了幾步路,桶裏的水就灑出來了不少,一部分潑在他身上,将衣擺和靴子都浸濕了。周敏停下來鎖門,他也連忙放下手裏的桶,有些發愁。

怎麽看她提着好像挺容易的樣子?

昌平侯素日裏養尊處優,恨不得飯來張口衣來伸手,自然是沒有做過任何雜活兒的。一桶水也實在是有些分量,提起來已經很費勁了,要保持其中的水不灑出來,簡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但是宣斌不肯信這個邪,非要親自提這桶水,周敏也只好由他了。

結果回去的路都是下坡,他一時不慎踉跄了一下,人最後倒是站住了,沒什麽事,但桶卻咕嚕嚕的滾了下去,最終被半山處的石塊擋住,桶裏的水自然是一滴不漏的灑了出來。

宣斌的表情很尴尬,周敏只好眼觀鼻鼻觀心的去取了桶回來,檢查一番覺得沒問題,便拿到池塘邊去洗了洗,然後重新裝滿了水。

這次她沒讓宣斌動手,宣斌也很自覺的沒有開口。

他跟在周敏身後,看她提着兩桶水,腳步平穩而飛快,但桶裏的水卻只是微微蕩漾,從始至終都沒有灑出來一點,不由得肅然起敬。

生活之中果然處處都是智慧啊!

同時宣斌對于自己之前想把周敏娶回去的打算,又生出了幾分懷疑。

周姑娘那麽厲害,兩桶水也有幾十斤重,她從山上提下來,卻是氣都沒有喘一下,足見實力。這萬一要是成婚了,自己犯了什麽錯誤,動起手來豈不是連她都打不過?

英國公家中的夫人是出了名的河東獅,因而一直是權貴圈子之中的笑柄,另外還有幾位大人,雖然明面上不顯,實際上去個花街柳巷,必然要虛虛實實躲躲藏藏,找不到可靠的借口寧可不去,簡直聞者傷心見者流淚。宣斌可不想自己有朝一日落到那個地步。

此事還是再議、再議。

提了水回來之後,周敏就開始蒸飯了。

原本她是想秉着君子遠庖廚的想法,勸說宣斌到別處去等的。但宣斌顯然對做飯很感興趣,笑着擺手道,“你做你的,不必管我。”在宮裏也好,家裏也好,他是沒有機會進廚房的,所以的确是有幾分好奇。這會兒沒人管,當然就随着自己的心意了。

家裏齊老三和安氏帶着大山大樹兩個去了祠堂那邊,但劉家父子和鐘家姐弟卻不能去,所以也留在了家裏。這會兒沒有需要忙活的事,所以都來幫忙。

宣斌才熄了把周敏娶回家的心思,結果一轉頭就看到了阿寶。

說實話,宣斌見過的美人不少,畢竟皇帝的後宮之中,別館妃嫔還是宮女,那都是千裏挑一萬裏挑一的美貌。不過京城中的美人,多是秾豔之美,盛裝華服,紅妝巧飾,也不是說不好,只不過看多了,就有些膩。

至于阿寶嘛,在宣斌看來,那就是不施粉黛的天然之姿,自然會令人驚豔。

其實他之前也見過邱玹,單論容貌,阿寶跟邱玹也不相上下,但是邱五爺身上有一種凜然不容犯的氣勢,所以宣斌對他也沒有任何想法。但阿寶的氣質太柔和了,再加上年紀小,看去就是一團孩子氣,一看就很軟很好欺負。所以無所事事的宣斌一見到他,立刻眼睛一亮,湊了過去。

正跟周敏合力将甑子放進鍋裏的阿香見狀,不由有些着急,低聲道,“周姐姐,你看……”

“不要緊。”周敏道,“侯爺只是逗他玩兒,你要是一着急,沖撞了他,反而不好。”

果然,阿寶對于這個新出現的陌生人非常警惕,任由宣斌怎麽哄都不肯開口說話,只低着頭。周敏猜測他估計又在背賬本,但看在別人眼裏,就是發呆。

宣斌很快失去了興致,轉回頭來問周敏,“周姑娘,這孩子是怎麽回事?”

“阿寶是阿香的弟弟,他們的父母已經不在了,阿香在我們這裏做活兒,也就把他帶來了。他膽子小,侯爺您別吓着他。”周敏理直氣壯的颠倒是非。

宣斌看了阿香一眼,不由大失所望,“怎麽弟弟這麽好看,姐姐卻只是平平?”

阿香硬邦邦的将刷把拍在竈臺上,“阿寶像我娘,我像爹。”

自知得罪了人,宣斌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只好将視線轉到別的地方去。看見懸挂在四面牆上的各種東西,都要問一問來歷和用處,周敏一邊忙活一邊給他講解,順便還使了個眼色讓阿香把阿寶給帶走了。

有錢人的毛病可多了,喜歡玩娈童什麽的也不是稀奇事,雖說宣斌沒有表現出這方面的愛好,但卻不得不防。

這點小動作,自然瞞不過宣斌的眼睛。他擱下手中據說是用來拍散玉米飯的木質拍子,忽然問周敏,“周姑娘,你有沒有想過離開這裏?”

“為什麽要離開這裏?”周敏意外。

“莫非你沒去找過你的家人?”宣斌問。

周敏笑着搖頭,“這話也有別人問過我,不過我還是那句話,我如今已經有了新的家人,即便他們來找我,我也要問清當年究竟是怎麽回事,才會考慮要不要認回家人。他們既然不來找,必定已不将我當成親人,我又何必多此一舉?”

“難道就不顧生恩?”

“生恩?”周敏反問,“我當初是順着河飄下來的,誰能保證那是意外落水?”

頓了頓,又道,“就算是意外,既然這麽多年沒人來找,就是默認我已經落水死了。如此一條命已經償還,自然就不存在所謂的生恩了。”

宣斌連忙止住了這個話題,“認不認家人,倒是沒什麽打緊,我只是好奇,周姑娘這樣的人,為何要留在這小山村中?”

“我倒不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周敏好笑的問。

宣斌道,“聰明,有眼光,有見識,還有能力。這山村裏根本沒多少可施展的餘地,你若在京城,說不定能做下一番大事。”

“你錯了。”周敏将甑子的蓋子蓋上,轉過頭來看着宣斌。她一只手撐在竈臺上,另一只手拿着筷子,頭發紮成辮子在腦後盤起,裝扮充滿了生活氣息。唯有身上出自阿香手藝的拼色纻絲袍子和绫裙,顯露出富足的生活狀态。

她看着宣斌,眼神明亮而誠懇,“侯爺,你信不信,如果我在京城,我什麽都做不成?”

宣斌先是微微失神,而後才陡然明白過來她話中的意思。

京城是很大,風虎雲龍,群賢彙集,看起來有無限的可能,想要在那裏揚名立萬非常容易,但實際上,真正能夠在那裏出頭的人萬中無一。

但這還不是最重要的問題,最重要的是,她是個女子。

這是一個束縛着女子的社會,不論民間的風氣再開放,對女子天然的禁锢也仍舊存在。天子腳下的首善之都,絕不會有一個女子發揮的餘地。做下一番大事,那不過是個美好的、永遠不可能實現的期望。

就像……他的姐姐,難道不聰明?難道不能幹?但即使成了皇子妃、太子妃、皇後,又如何?她所能發揮的,仍舊只有後宮方寸之地。

“後宮不得幹政”,這是太宗皇帝立在朝天門外的石碑,隔斷了前朝與後宮,也是永不可逾越的祖訓。

所以他這一番話,也就顯得十分可笑了。

宣斌目光複雜的看着周敏,片刻後才失笑的轉過頭,“你比我想的更聰明。”

留在這個看似窮鄉僻壤之地,對周敏而言,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的确是最好的選擇。反倒是他的提議,顯得狂妄而又狹隘。

再說……再說仔細想想,難道周敏在這裏做的事,就不大嗎?不大的話,溫泉山房裏就不會住着四位天下學子都渴求一見而不得的先生,不會住着天子欽使、觀政禮部的朱鈞,不會住着……他。

周敏将筷子擱下,過去看了看火,才道,“其實侯爺太高看我了。我也只是個普通人,能力有限,所能做的也就是眼前這些。除此之外,只想安安穩穩的過日子。怎麽我自己覺得很好,你們反倒都替我可惜?”

宣斌自己琢磨了一下,也不由好笑。

他覺得這種心态,大抵就是,在山野之間發現了一株仙靈之草,見之心喜,然後發現這靈草竟已經有了主,這主還是個普通的農夫,那種感覺,也許是覺得農夫根本不懂這靈草是什麽只會暴殄天物,也許是恨靈草竟委身農夫而不是選擇自己這樣的俊傑,所以油然而生幾分不甘心。

豈不知,農夫或許早就知道靈草有多珍貴,所以才悉心珍藏,而靈草也很清楚誰才是真正能夠照料好她的人。

感情問題,如人飲水,冷暖自知。這個問題,或許只有身處其中的人才知道答案。既然周敏這麽說,宣斌自然也就不去枉做壞人了。

不過,他能夠肯定的是,周敏絕不像她說的那樣只是個普通人。

不過,人各有志,強求不得。

這個話題到此為止,飯蒸好了之後,周敏又做了幾個菜,給其他人留下了足夠的分量,才端菜上桌,請宣斌坐下來吃飯。

宣斌看了看,見只有他們兩個,便知道對方有所顧慮。本來想說什麽,想想還是沒有開口。他的身份,走到哪裏都必然受人禮遇,齊家這已經算是很将就了,別的也只好順其自然。

至少周敏對他的态度跟其他人不一樣,不過這也說明了她這樣的人有多難得。

飯菜的味道的确很好,周敏也真的取了酒來勸飲,好酒好菜,不知不覺宣斌就喝得有點兒高。等到一頓飯吃完,他心裏從前那些打算,似乎都消散得差不多了。

一道泉水,讓他特特跑到這裏來,但到底不算白跑一趟,這一番際遇,也足夠有趣了。

吃完飯之後,周敏本來擔心他喝醉了,打算把人給送回去。但宣斌卻來了興致,非要去将醒泉的名字提了,再寫一篇銘文。這機會也十分難得,所以周敏終究沒舍得推開,将桌子收拾幹淨之後,取了筆墨紙硯來,親自給宣斌磨墨。

聽說李白寫詩也好,張旭狂草也好,都是醉後的作品最好,這話或許也是有些道理的。反正周敏覺得宣斌醉後寫出來的字飄逸有靈,十分好看。唯一遺憾的是這些字她好像都不認識,仿佛一瞬間變成了文盲。

寫完之後,宣斌自己顯然也覺得十分暢快,又唱起了一首不知名的歌謠,其中慷慨激昂,令人神往。

好在這會兒劉勇已經去溫泉山房那邊叫來了宣家的下人,好生将宣斌護送回去了。

總算是解決了這個麻煩,周敏不但松了一口氣,甚至十分高興。有了醒泉這個名字,往後再不必藏着掖着,說不得幾十上百年之後,它也能夠跟那些天下名泉争一争排名。周敏本來就打算将溫泉山房那邊打造成文人聖地,多一口泉水,再加上這裏出産的茶葉,說不定能夠更上一層樓。

這才是傳世的基業。

勸酒的時候,周敏少不得也跟着喝了幾杯,雖然不如宣斌那麽多,但也不算少。把人送走之後,她也覺得腦子有些發昏,交代了幾句之後,便回小樓那邊去睡了。

這一睡就直接睡到了傍晚。

這個時節天黑得早,周敏睜開眼睛的時候,還以為自己是睡到了第二天早上,不過爬起來一看外面到處點着燈,就回過神來了。

樓下有燈光,估計是石頭在。

周敏穿好衣服下樓,果然見石頭正在爐子上烤土豆,屋裏一股子香氣。

她走過去坐下,石頭将擱在旁邊熱着的碗端了過來,“醒酒湯,娘熬的。昌平侯那邊也遣人送去了,不過他估計用不上。”然後又剝了一個土豆遞給她,“我聽阿香說你喝酒了?感覺怎麽樣?要不要吃點兒東西?我去給你煮。”

“不用,吃這個就行了。”周敏喝了一口湯,又咬了一口土豆,然後嘆氣,“好歹算是把這件事給解決了。”

宣斌可能是沖着靈泉來的,這件事他沒告訴齊老三,但石頭肯定瞞不過去。解決的辦法還是兩人商量出來的,所以這會兒當然也少不得要彙報一下。

還說起宣斌先讓她去找家人,又說讓她去京城的那番話,周敏有些不解,“石頭,難道我不想找回親生父母,就是大逆不道嗎?”

“胡說八道罷了。”石頭道,“若這樣說,那些過繼的孩子,難不成還有兩對父母不成?孩子送出去了,自然是養恩大于生恩。只不過,事情不發生在自己身上時,尋常人總喜歡表現自己的理智和公正。”

“也對,人性本來就是如此。”周敏笑着道,“我怎麽也跟着糊塗了?”

“我看你不是糊塗,是動搖了。”石頭道,“追本溯源,是人之本性。想知道自己從何而來,父母究竟是什麽人,又為何抛棄自己,這也是本性。你想知道,也不奇怪。”

周敏本來想反駁,但張了張嘴,又發現,自己也不是一點都不好奇。

她不是原身,按理說那些前塵往事,跟她應該沒什麽關系了,該果斷的抛開。但是呢,一個個人都來問她“你不想知道嗎”,于是她就真的有點兒想知道了。

到底是個什麽人家?又是為了什麽要抛棄原身?

不過,她最後還是搖頭道,“還是不知道的好。不知道,就省了許多麻煩。”

“嗯。”石頭點頭,見她手裏的土豆吃完了,又剝了一個遞給她,“你不想知道,就不必管。什麽時候想知道了,咱們再設法去找。”

周敏笑着側頭在他肩上蹭了蹭,“好。”

石頭在爐子上烤了十幾個土豆,兩人你一個我一個的分食了。剛吃完東西不宜去睡,而且周敏剛醒來也有些睡不着,所以兩人就這麽坐着說些沒有意義的閑話,也覺得十分安寧祥和。

過了許久,周敏才忽然想起來一個問題,“你怎麽過來的?”

要知道,定親之後,齊老三看石頭看得很緊,基本上不讓他往這邊來了。周敏一開始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後來石頭暗示了,才知道他老人家居然是在擔心他們做出什麽出格的事。

只不過這樣一來,多少就該避嫌了。

石頭道,“爹讓我來的。說是你喝了酒,恐怕身上不舒服。娘又熬了醒酒湯,讓我送過來。”

周敏忍不住在心裏吐槽,喝醉了才有可能出事好吧,為什麽偏偏這個時候讓他過來,究竟是想出事還是想不出事?

不過,平常當着那麽多人的面,兩人的确沒什麽親近的機會,所以沒一會兒,原本分開坐着的兩人就靠在了一起。面前是燃燒着的爐火,将屋子裏烤得暖融融的。屋外是時不時呼嘯而過的風,将窗棂吹得啪啪的響。在這樣的動靜之中,兩人依偎在一起,偶爾交換一個吻。

周敏覺得自己沒多少志氣,所謂生活,大抵就是這樣了。

平平淡淡才是真嘛!

大概是爐火太暖和了,不知什麽時候,她靠着石頭睡了過去。發現這一點之後,石頭愛憐的撫了撫她的臉頰,然後才調整姿勢,輕手輕腳的把人抱起來,送回樓上安置好。

而後他下樓熄了火,吹了燈,關好門回主屋那邊去了。

天上無星無月,但夜并不是純粹的黑,在這黑夜之中,也分了各種各樣的層次,石頭就走在這深深淺淺的黑色裏,心中有一盞燈火,明亮着搖曳着,照亮前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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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可怕,又停電!!!!!!

好歹趕上了QAQ生死時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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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