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斷絕

“大哥,你總算來了!”

孟氏看着被宮人領進來的孟泉,面上難掩欣喜之色。

“綿綿後日就要出嫁了,我以為你趕不上了呢。”

孟泉在孟氏對面坐下,接過婢女遞來的茶水灌了一口。

“綿綿出嫁我怎麽會不來?只是我家那小子……你知道的。”

他說到這兒輕嘆一聲,仰頭把剩餘茶水也灌了下去。

孟氏眸光微沉,兩手握着茶杯,沉默片刻沒有說話,因為不知道該接什麽。

孟泉也覺得自己這話說的有些不妥,轉而說起別的。

“我是真沒想到君上竟然會把綿綿嫁去魏國,綿綿為我大楚在燕國為質七年,他當初明明親口答應将來她的婚事讓她自己做主,如今卻……”

孟氏笑了笑,這笑容中卻帶着些譏諷與自嘲。

“他當初不也答應我說無論如何絕不納妾嗎?打破承諾這種事……有一就有二。”

第一次之後就會覺得這也沒什麽,往後就會越來越不把自己說的話當回事,一再的言而無信出爾反爾。

孟泉搖頭,想再批評楚沅幾句,但想到這是在楚宮,自己妹妹又是楚沅的妻子,那些難聽的話說出來只會讓她更難堪,便作罷了。

“我剛剛入宮時碰到了徐公的人,是來給綿綿送嫁的。”

他将這件事仔細對孟氏說了,孟氏聽後神色果然好了很多。

“我就知道我的綿綿是有神靈僻佑的,她在魏國也一定能平平安安……”

孟氏說着念了句佛號,心中大定。

有穆将軍的兵馬随侍,有徐公在背後支持,魏國就算再如何不喜歡她,出于利益考慮也會禮遇她三分吧?

這就夠了……這就夠了。

…………………………

另一邊,得知徐公派了人來給楚瑤添妝的蕭謹言大吃一驚。

“徐公銷聲匿跡多年,卻突然派人給珍月公主送來了添妝,莫非這珍月公主莫真的是徐公愛徒?”

他先前還以為她跟燕國諸多皇子一樣,只是徐公礙于燕帝之命不得不教呢。

魏祁卻顯得十分冷靜,對此似乎一點兒都不意外。

“她确實是徐公門生,而且是徐公門下唯一的女徒,又因為年齡最小,所以頗受徐公喜愛。”

蕭謹言嘶了一聲看向他:“你怎麽知道?”

魏祁将視線從眼前文書上挪開,給了他一個“你是不是傻”的表情。

“我與她同在大燕為質七年,知道這個有什麽稀奇的?”

“可是……一般人也就知道徐公教導了她,對她到底喜不喜愛怕是猜不出來吧?畢竟徐公還同時教導很多人啊,而且說起年齡小……有幾個燕國皇室子孫比珍月公主更小啊。”

“那些算不得徐公門生,真正拜入徐公門下被徐公承認的沒有幾個,除了你所知道的若愚,柏青等人,就只有珍月了。”

“當初徐公被罷免了丞相之位後本就已經有了退隐之心,是因為珍月還在宮中所以才沒有離開。後來他堅決辭去帝師一職,也是因為珍月已經離開燕京回到大楚,他心中沒什麽挂念了,這才走的那樣堅決。”

“不然你以為怎麽那麽巧,珍月公主三年前離開大燕,徐公也在三年前退隐?”

魏祁随口将這些往事說了出來,蕭謹言聽了更驚訝了。

“你怎麽知道的這麽清楚?”

魏祁沉默片刻,低聲開口:“當初我仰慕徐公之名,也想聽徐公授課,但燕帝對我不喜,怎麽可能答應這種要求?”

“我無法,便總是尋着機會暗中去偷聽,後來被徐公發現了,他也沒有拆穿我,只當是不知道。”

“再後來我大着膽子向他提問,他也認真作答,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甚至還送給過我幾本古籍,讓我帶回去研讀。”

“說起來……徐公也算我半個師父。”

只是這聲師父,他一直未能叫出口。

蕭謹言一臉懵然,半晌才喃喃道:“想不到你跟徐公竟還有這般淵源……”

“不過……這珍月公主在徐公心中竟有如此地位,那……那她為人應該不錯吧?你為什麽這麽不喜歡她?”

饒是他不知道當初發生了什麽,也從魏祁近來的态度看出了他與珍月公主十分不對付。

魏祁輕嗤一聲,面露不屑:“她素來如此,能讨得老男人歡心。”

燕帝那個傲慢自大目中無人的性子,不也被她哄得團團轉,恨不能把這天下所有寶貝都捧給她,對自家女兒都沒有對她好。

蕭謹言一愣,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世子,你這是在說徐公……是老男人嗎?”

這對自己的師父也太不尊重了吧?

魏祁這才反應過來,面色一僵:“不是,我說燕帝。”

都怪那個讨厭的女人,讓他說錯了話。

蕭謹言哦了一聲,似笑非笑。

這珍月公主……對你影響挺大的啊?說都不會話了。

…………………………

八月初十,送嫁的隊伍浩浩蕩蕩的離開了楚宮,在楚京所有官員的注視下,在百姓們激動而又不舍的揮別下,向大魏方向而去。

楚瑤穿着大紅喜服,頭戴鳳冠,坐在四面挂滿珠簾的馬車上,最後回頭看了一眼楚宮的方向。

雖然已經離得遠了,看的不甚清楚,但還是能隐約分辨出她母親的身影,在楚宮最高的城樓上注視着她,為她送別。

楚瑤眼眶微紅,眸中有水光泛起,又迅速壓了回去。

別了,母親。

別了,大楚。

她放下鳳冠上的珠簾,扭過頭去,再也沒有回頭多看一眼。

送嫁的隊伍加上迎親的隊伍共計萬餘人,不是每一座城鎮都能容得下這麽多人,所以除了一些較大的城鎮他們會進去走一圈兒,偶爾留宿,一般都是尋找空曠的地方,搭建帳篷宿在野外。

楚瑤的喜服厚重繁瑣,只在離開楚京那日穿了一會兒,出城後就換了尋常服飾,只是顏色仍舊鮮豔,顯示着她新嫁娘的身份。

馬車也不再是之前那架四面挂着珠簾的,而是她平日裏的車架,三面車壁,一面車門。

隊伍在路上走了一個多月,這期間魏祁沒有來跟楚瑤說過一句話,即便是露營時面對面碰上了,也都仿佛誰也看不見誰,擦肩而過。

這日清晨,隊伍休整完畢再度啓程,途徑一處茂密山林之時,卻有一陣箭雨從遠處隐蔽山丘後射了過來,因攻勢兇猛來勢突然,竟讓送嫁隊伍措手不及,轉眼間死傷近百。

魏祁一早就猜到這一路必然不可能平安無事,這麽多嫁妝不惹人觊觎才是怪了。

只是他沒想到楚國這些馬匪竟然如此沉得住氣,不僅沒有貿然動手,而且還商量好了似的全都集中在了這一處一同前來,若非如此,這陣箭雨不會如此密集。

隊伍中不斷有人倒下,慘叫聲一聲聲響起,好在能被魏祁和穆成帶來的人都不是等閑之輩,當即有人開始指揮布陣,将士們舉起盾牌,擋住了一波波箭雨的襲擊。

箭雨過後,數千名馬匪從山丘後騎馬沖了過來,直奔隊伍中的嫁妝而去。

魏祁有心看看穆成手下兵馬實力如何,并未讓自己的人用盡全力。

而穆成時刻以楚瑤性命為重,雖然調出了一半兵力守護嫁妝,卻還是留了一半原地不動,随時護在楚瑤身邊。

魏國将領看到不免心生不屑,這些馬匪顯然是沖嫁妝而來,一個聯姻公主對他們有什麽意義?

嫁妝搶走了只要躲起來就好,兩國兵馬就算有心搶回來,但也不好為此耽誤婚期,肯定找一段時間就走了,屆時他們就能拿着這些金銀財寶逍遙自在。

可若真把公主殺了抓了,那就要被兩國圍剿致死,誰也不會這麽傻去動一個對他們來說毫無用處的公主。

派這麽多人守在公主周圍真是多此一舉。

正想着,只聽一陣破空之聲傳來,一支如長槍般的箭矢砰地一聲釘在了馬車上,刺穿了馬車車壁,半支箭身都陷入了馬車裏。

重弩!

怎麽會有重弩?!

該死!

“保護公主!”

兩個聲音同時傳來,一聲來自穆成,一聲來自魏祁。

楚瑤在送嫁途中出事,無論是負責送嫁的穆成,還是前來迎親的魏祁,勢必都逃脫不了責任。

隊伍再次出現短暫的慌亂,無數人向楚瑤這邊湧來。

楚瑤坐在馬車中,早已聽到車外的動靜。

財帛動人心,有人觊觎嫁妝是她意料之中的事,她原本并未在意。

別說送親隊伍共計萬餘人,就是穆成帶領的三千人馬對付這些馬匪也足夠了。

直到一支重弩的箭镞擊穿車壁,鋒利的箭刃從她眼前劃過,堪堪停留在她鼻梁上方,她才知道自己想錯了。

重弩……

重弩!

馬匪怎麽會有重弩!

父親啊,你竟狠心至此嗎?!

青青尖叫一聲站了起來,拉起楚瑤就向車下跑去。

在重弩面前,這駕馬車根本起不到任何抵擋的作用,只會讓他們成為更加明顯的目标。

破空之聲再次響起,楚瑤被青青護在懷裏,寧安寨衆人圍了過來,盾牌無用就在她周圍圍成人盾,把她密不透風的保護起來。

一支重弩接連射穿三人,在這強大的兵器面前,這些平日裏骁勇善戰的将士除了以肉身抵擋,半點兒別的辦法都沒有。

哀嚎聲痛呼聲響起,楚瑤看着自己眼前一個個倒下的将士,鮮血沾染了她的衣襟,蔓延上她的眼睛。

片刻之後,重弩的聲音終于停了下來,兩方人馬開始近戰肉搏。

那些馬匪的氣勢卻在這時忽然低落下來,有人向原本射出重弩的方向看去,仿佛沒想到重弩會忽然停下。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沒有了重弩作為後盾,分散送親隊伍的兵力,由多方人馬聚集起來的馬匪隊伍頓時慌亂起來。

這時也不知誰喊了一句“打不過,你們去吧,老子撤了”,然後調轉馬頭二話不說就跑了,只留下一個遠去的背影。

有馬匪看見,心裏更慌了,也跟着趕緊撤了。

有一就有二,這些因利益而聚集起來的烏合之衆不顧還有人阻攔,說走就走。

原本還有些優勢的戰局頓時變成了被人追着屁股跑。

誰知跑到一半,最先離開的那些“馬匪”卻又忽然回頭,舉起手中兵器二話不說朝着身後跟來的人就砍。

衆人這才發現,這批“馬匪”竟是送親隊伍裏的人僞裝的!

何大錘手持六十多斤的九環大刀,如同劈瓜砍菜般削下幾個馬匪的腦袋,桀桀的笑着:“老子才是真土匪!你們算個鳥!”

如此這般,這場戰局不到半個時辰便徹底結束了。

有人打掃戰場,有人收拾同袍的屍骨就地掩埋,楚瑤卻久久未能回過神來。

直到穆成領着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來到跟前,她才緩緩擡起了頭。

“表哥?”

來人正是孟泉的兒子,孟無霜,人稱無雙公子,雖然年紀不大,但在楚國軍中已頗有威名。

穆成神情肅重的對楚瑤道:“剛剛多虧孟郎君帶人破壞了那些重弩,不然後果只怕不堪設想。”

孟無霜站在楚瑤面前,似有什麽話想說,但最終還是咽了回去,只道:“舉手之勞。原本是想趕來給你送嫁的,沒想到碰上你的送親隊伍被人阻截。”

跟在他身邊的随從看了一眼,沒有說話,只有他們自己知道,郎君原本是準備來幹什麽的。

楚瑤點了點頭,表示多謝,穆成這時又低聲說了幾句。

“那些重弩與軍中的略有不同,并非軍中所出,而是照着軍中仿造的。不過……我們在重弩附近發現了一個人……楚三郎。”

如今群雄四起,四方割據,除了諸國國主想要攻下大燕,很多有能力的枭雄也都想要分一杯羹,想辦法弄些鐵器,或是仿制軍中兵器。

但各國軍營都對自己的兵器制造方法保管甚為嚴密,大部分人即便仿造了,也仿造的四不像,威力不大,而且因為財力原因,仿造不出太多。

可今日的重弩……殺傷力卻不比軍中的重弩低上多少,數量也不少,沒有印上軍中的标記,也不過是為了掩蓋事實罷了。

何況他們還發現了楚家人的身影,就是想為他們開脫都不行了。

楚三郎是楚岱山的孫子,穆成不敢輕易處置,也不想讓魏國那邊知道公主是被自家人截殺,所以暫時扣在了原地,沒有帶過來。

楚瑤看了一眼剛剛重弩射來的方向,嗯了一聲:“殺了吧。”

“……公主,這會不會……不妥?”

楚瑤眼中卻忽然滑落一滴淚,輕笑一聲:“我只知道今日來殺我的都是馬匪,既然如此,有何殺不得?”

穆成心頭微滞,了然的點了點頭:“是!”

說完轉身離開。

魏祁遠遠看到楚瑤與穆成和一少年說着話,卻忽然落下淚來,下意識的腳步一頓。

哭了?

這個女人竟然哭了?

在大燕七年,她也不是沒有遇到過為難的事,可從未見她哭過。

蕭謹言順着他的目光看去,随口道:“剛剛那般兇險,吓到了吧?”

魏祁卻輕嗤一聲,沒有說話。

她會吓到才怪,無非又是扮柔弱裝可憐。

一個時辰後,戰場收拾完畢,隊伍再次踏上前往大魏的旅程。

蕭謹言查探到一些不同尋常的消息,立刻告訴了魏祁。

魏祁眉頭緊蹙,眼中難掩驚愕:“楚家人?”

“是,雖然他們處理的隐秘,但還是難免留下一些痕跡,确實是楚家人無疑。”

一個聯姻公主,卻被自己的親堂兄帶人埋伏追殺……

魏祁忽又想起楚瑤剛剛落下的那滴淚,握着缰繩的手下意識的收緊了幾分。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

錦堂春

錦堂春

容九喑第一眼見着那小姑娘的時候,就生出了不該有的念頭,嬌滴滴的小姑娘,撲到了他腿上,奶聲奶氣的喊了聲,“阿哥!”忽然有一天,小姑娘被他吓哭了,跑得遠遠的,如風筝斷了線
可那又如何?腐朽生花,彼岸黃泉,他都沒打算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