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乳名
夜幕沉沉, 魏祁側躺在床上,看着另一邊的女子。
楚瑤已經睡着, 面向內, 只露出一個背影。
天氣回暖,房中的被褥也不再像冬日那般厚重, 女子的輪廓在夜色中玲珑起伏, 籠上一層窗外灑入的月光,朦朦胧胧的蠱惑人心。
魏祁看着她, 想着她白日說的話,久久難以入眠。
“因為在意才會争吵啊。”
“我們夫妻間的情趣, 你這個外人怎麽會懂。”
夫妻間的情趣……
他們之間, 哪有什麽情趣, 明顯又在胡說八道。
魏祁翻了個身,平躺在床上,不去看她, 呼吸卻莫名的有些紊亂。
他搖了搖頭,想把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從腦子裏甩出去, 卻聽那邊傳來一陣窸窣聲。
楚瑤睡着睡着,又翻了個身,變成了面向外, 露出精致的面容和纖細的脖頸,一條手臂搭在被子外面,衣袖微微掀起,露出一截白玉般的藕臂。
魏祁腦子一熱, 暗罵一聲,猛地掀起被子蒙住了頭,背過身去。
可身下某處卻久久不能平息,半晌後終究是噌的一下從小塌上坐了起來,看了眼床上的人,皺着眉頭翻身下榻趿上鞋去了淨房,兩刻鐘後才回來。
…………………………
三月二十二,楚瑤生辰的前一天,楚國使臣如期進京。
為顯鄭重,世子魏祁在城門口親自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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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幼的魏佑也跟了過來,穿着禮服身姿筆挺的站在魏祁身後,小腦袋卻歪着,好奇的問他:“大哥,你見過孟表哥吧?他長什麽樣啊?”
他已經聽說要來的使臣以楚瑤的表哥孟無霜為首,跟着一起自來熟的稱呼其為表哥。
魏祁皺眉,正要回答,卻又聽他喃喃的念叨:“是不是一看就很厲害?”
魏祁眉頭皺的更緊了:“不厲害,就是個普通人。”
“啊?”
魏佑有些不信。
“大嫂那麽厲害,孟表哥怎麽會是個普通人?我聽說他年紀輕輕就已經是戰場上的常勝将軍了呀。”
魏佑轉頭:“誰跟你說的?”
“大嫂啊,我前兩天問起來,她告訴我的。大哥你說的怎麽跟大嫂說的不一樣?”
魏祁面色微沉,一旁的蕭謹言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低聲道:“四郎君,你大嫂所有的表哥在你大哥眼裏都不厲害,都是普通人。”
“為什麽?”
魏佑不解。
蕭謹言想要解釋,但瞥了一眼魏祁的臉色,最終把話咽了回去,只将指尖兒放在唇邊噓了一聲:“不可說。”
魏佑不明所以,好在沒過多久楚國使臣的隊伍就到了,他親眼見到了孟無霜。
身姿挺拔,面容清俊,看上去……跟大哥差不多,好像确實不怎麽厲害。
不過……人不可貌相!或許他只是看上去不厲害呢?
就像大嫂一開始看着好像也不厲害,但其實真的很厲害啊!
魏佑在心裏這麽對自己說着,目光仍舊偷偷黏在孟無霜身上。
魏祁作為世子,迎了過去,與衆人寒暄一番,引領着他們向魏宮走去。
明日才是正式的宴會,今日只是先為楚國使臣接風洗塵。
魏延在宮中擺好酒席,與一應官員一起接待了他們,孟無霜始終謙遜有禮,正如他的雅號無雙公子一般,風度翩翩,無雙少年。
魏延對他頗為贊賞,席間與他相談甚歡,直至宴席散去仍不忘叮囑魏祁好生招待,莫要怠慢了貴客。
魏祁應了,安排好一衆人的住處,又帶孟無霜去見了楚瑤。
今日不是楚瑤的生辰,宴席上楚瑤并沒有出現,但身為楚國國主之女,還是要見一下楚國的使臣的。
永福宮在內宮,孟無霜不便涉足,被安排在慶和殿和楚瑤見面。
楚瑤聽到動靜,起身相迎,對半年未見的孟無霜施禮:“孟表哥,許久不見。”
孟無霜的目光凝在女子身上,一邊伸手虛扶了一把,一邊上下打量她一番,見她神态自若明豔如常,笑了笑:“許久不見,表妹。”
魏祁眉頭微不可查的皺了皺,招呼道:“孟将軍請坐。”
說着将人引至客座,自己在楚瑤身邊坐了下來。
楚瑤雖然并不喜歡過生辰,原本也不想孟無霜等人過來,但人既然已經來了,她少不得要問一番楚國的情況,轉眼間便與孟無霜交談起來。
孟無霜與她說了些楚沅與孟氏的情況,又将幾樣東西交給了她。
“你的生辰禮大部分都裝在箱籠裏,現在還未全部卸下來,不過有幾樣東西我一直貼身帶着,現在便給你吧。”
說着讓下人拿了幾樣東西過來。
“倒也不是別的什麽,就是夫人給你的家書,以及一些小玩意兒。這些東西放在禮單裏有些不大合适,夫人讓我私下交給你就好了。”
這個夫人指的是楚瑤的母親孟氏,而非魏夫人。
孟無霜說完有意無意的瞥了一眼魏祁的方向,見他一直緊緊的盯着那些東西,得知是孟氏給楚瑤的家書等物之後才松了松眉頭。
楚瑤笑着接過,家書現在不便拆開看,便打量着那些零七八碎的小東西。
有孟氏親手繡的荷包香囊,有她去寺廟求的平安符,以及親手抄寫的佛經等等。
雖然都是些不起眼的小物件,但每一樣都飽含着對女兒的思念與關愛。
楚瑤看着這些東西,鼻頭微酸,伸手一樣樣撫過,看了半晌也不舍得放下。
魏祁見慣了她桀骜或是淡漠的模樣,唯一一次見她露出柔軟脆弱的樣子,還是迎親時被楚家人刺殺,她得知真相後恍然落下一滴眼淚。
但即便那時,她眼中更多的也是疑惑與不解,痛恨與失望,卻不像現在這般,溫柔的仿佛一潭水,看着那些并不多麽起眼的東西如同看着什麽世間至寶,目光柔和的仿佛要化開。
“幫我轉告母親,我也很想她。”
她捏着那枚平安符喃喃道,當即就裝進了與這平安符一起送來的荷包裏,挂在了腰間,将原本帶着的那個換了下來。
魏祁此時莫名的想到蕭謹言之前說過的話。
“公主被送去大燕做質子時只有六歲,家國觀念應該并不深厚。”
“她回國後反倒過得還沒有在大燕好,按理說不會對楚國有這麽深的感情才是。”
“或許……還是有什麽讓她牽挂的人和事在楚國吧?”
牽挂的人和事……
楚夫人嗎?
魏祁看着她臉上甜蜜的笑,如同任何一個普通的被家人寵愛着的女孩子,沒有平日銳利的棱角,沒有桀骜不馴淡漠不屑的眼神,只有不加掩飾的歡喜雀躍,好像得到了什麽稀罕的寶貝。
孟無霜看着她歡喜的模樣,笑道:“你若有什麽想對夫人說的,寫封信我幫你帶回去就是了,夫人看到一定很高興。”
“那不一樣。”
楚瑤搖頭。
“我平日也有與母親寫信的,她總覺得我是報喜不報憂。如今你親眼見到了我親口幫我轉述了我的話,她會更高興的,也會信服一些。”
那倒是。
孟無霜點頭,又打趣道:“那我先前說過來給你慶生你還不願?還打發人叫我回去?”
魏祁頭一回聽說這件事,看看他又看看楚瑤,微蹙的眉徹底松開。
但楚瑤的眸光卻暗了暗,又恢複了往日那副淺笑的樣子。
“不過是個生辰而已,有什麽好慶賀的。”
孟無霜看着她的面色,頓了頓轉而笑道:“我這不是借着給你慶賀生辰好來魏國看一看嗎,聽說魏京周圍有許多景致讓人流連忘返,以前礙于身份我不便過來。”
“如今兩國既已結盟,我便沾你的光來四處看看,還望魏世子不要嫌我麻煩才是。”
說着把話題扔給了魏祁,不再提楚瑤生辰一事。
魏祁也不知道為什麽楚瑤提起生辰就不大高興,但還是順勢接過孟無霜的話,跟他說起了周圍都有哪些景致,他若喜歡哪天可以安排人帶着他一起去游玩。
幾人坐在一起又聊了片刻,孟無霜起身告辭。
楚瑤與他拜別,回了永福宮,魏祁則親自送人出去,前往孟無霜下榻的宮殿。
兩人剛剛走出沒多遠,遇到了恰好“路過”的魏佑。
魏佑一副小大人的模樣上前恭敬地施禮:“大哥,孟表哥。”
孟無霜亦回禮:“四郎君。”
“孟表哥這是要回去歇息了嗎?我送你吧。”
魏佑笑嘻嘻的道。
孟無霜見這小家夥兒對自己甚為親近,想來是因為跟楚瑤的關系也處的不錯緣故,自然應諾:“好啊,那就勞煩四郎君了。”
魏佑便與魏祁一起陪他向前走去,邊走邊問:“孟表哥是楚國的将軍嗎?是不是經常上戰場打勝仗?”
“上戰場倒是經常,不過勝負倒不一定,只是僥幸勝的多些敗的少些而已。”
孟無霜謙虛道。
魏佑眼睛亮亮:“那孟表哥的彈弓是不是也打的很厲害?”
彈弓?
孟無霜有些不解。
怎麽剛剛還說打仗的事,轉眼就說到彈弓了?
魏佑見他疑惑的樣子,忙解釋道:“孟表哥既然是戰場上的常勝将軍,那應該也擅長騎射吧?擅長騎射的話,那彈弓應該也用的很好吧?大嫂就是這樣的啊!”
言畢,孟無霜卻更加疑惑了。
一旁的魏祁見他一臉茫然,下意識的開口問了一句:“珍月彈弓玩兒的很好,你不知道?”
……不知道。
楚瑤回到楚國時已經十三歲了,雖然自己偶爾還會把彈弓拿出來擺弄幾下,但畢竟不是小孩子了,所以從來沒有當着別人的面拿出來過,孟無霜自然也就不會知道。
魏佑見他竟然不知,大失所望。
“大嫂很厲害的!”
他說着将那天與楚瑤比試的事情說了,當然只說楚瑤如何厲害,并未說自己輸得多慘。
孟無霜從不知道楚瑤會玩兒彈弓,此時聽了覺得有些難以想象。
魏祁勾了勾唇角,順勢接過了魏佑的話。
“她的彈弓還是在大燕學的,那時候趙國世子性子頑劣,用彈弓打了她,她氣不過,找人專門苦練三個月,後來把趙世子打的見她就跑,再也不敢招惹她。”
這件事莫說孟無霜,就是魏佑也從未聽過,不禁好奇的睜大了眼睛,仔細詢問到底怎麽回事。
魏祁滔滔不絕的講了起來,把之前對蕭謹言說過的事又都重複了一邊,甚至更為細致。
說完這個又說起別的,都是一些楚瑤在大燕時發生的趣事,一樁樁一件件,全部是他親身參與或是親眼見證過,但孟無霜卻全然不知毫無了解的事。
孟無霜看着他侃侃而談的樣子,聽着他講述楚瑤在他無法觸及的那空白七年中所發生的事,唇邊的笑意漸淡,但心底卻安穩幾分。
幾人走着走着便到了孟無霜臨時歇腳的寝宮前,魏祁不準備把楚瑤所有的事都與他分享,随意說了一些便停了下來,準備道別。
孟無霜卻叫住了他,道:“世子若有空的話不如我們小酌幾杯如何?正好我有些事想單獨對世子說,剛剛公主在場,不便開口。”
單獨說?
魏祁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好啊。”
魏佑在旁聽着,也很想一起去,但孟無霜都說了是單獨與魏祁說,他就不便跟着了,只能垂頭喪氣的走了。
孟無霜進了正殿,讓下人呈上他帶來的美酒,又備了幾個佐酒的小菜,這才道:“世子對公主在大燕的事情很了解?”
“還好吧。”
魏祁不急不緩的說了一句,飲了一口孟無霜帶來的酒。
一般,并沒多好喝。
孟無霜也喝了一口,又問:“那世子可知道公主在大燕時有沒有發生什麽不好的事?尤其是與她生辰有關的。”
不好的事?
魏祁愣了一下,手中酒杯微頓。
孟無霜像是在回憶什麽,緩緩道:“我與楚夫人等人都只聽說公主在大燕備受寵愛,以為她應該過得很好才是。”
“可是公主回國後,我們卻發現或許并不是這樣。”
“公主雖然看上去無限榮光,即便離開了大燕也依然保留了封號,但是她好像并沒有為此有多開心。”
“而且不知為何,從她回國之後,就再也沒有辦過生辰宴,每次夫人說想為她慶賀一番,她都找各種理由推脫拒絕了,最多與家人一起吃頓飯,再不做其他慶祝。”
“這次我以為她慶賀生辰為由前來魏國,她也不甚願意,還是我因為有事想要面見世子,一再堅持,自己執意過來的。”
魏祁聽着他的講述,仔細回憶以往在大燕時楚瑤的生辰是怎麽過的,想了許久也沒想到什麽問題。
每年珍月的生辰燕帝都會為她大肆慶祝,辦的十分熱鬧,即便大燕本國的公主都沒有這個待遇。
珍月看上去也很開心的樣子,根本看不出有任何問題。
為什麽回國之後就不辦了?
魏祁不解,只能悶頭喝了一杯酒:“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啊……”
孟無霜輕嘆一聲。
這句話卻讓魏祁蹙了蹙眉,心中莫名的有些不悅。
下一刻卻聽他又說了一句:“你與公主在大燕相伴七年,你都不知道的話,別人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這還像句人話。
魏祁點了點頭。
“孟将軍剛剛說此次前來是因為有事要面見我,不知是何事?”
孟無霜哦了一聲,笑了笑:“也沒別的事,只是前些日子發覺我手底下一名小将手腳有些不幹淨,處置他的時候查到些事情,涉及到了世子這裏,特地來向世子詢問一番。”
魏祁眸光微凝,直視着他的眼睛。
“孟将軍的部下怎麽會與我這裏扯上什麽關系?”
“倒不是這個人與你們扯上什麽關系,而是他的腰牌跟你們扯上了關系。”
腰牌?
魏祁立刻想到了數月前自己從京城前往西山大營時遇到的那次刺殺。
他沒有接話,只是看着孟無霜,等着他說下去。
孟無霜道自己發覺這名小将與一些不該聯系的人頻頻聯系,而他聯系的那人又與魏國這邊的某位大臣有聯系。
“這位大臣我不知道是誰,但左不過是世子當初去楚國迎親時曾一起帶去過的使臣,而且這個使臣不知為何非常仇視公主,對公主與世子的婚事并不看好,當初公主遇刺,就有這人的手筆在裏面。”
聽到這裏,魏祁的神色再次變了變。
若按孟無霜所說,這人一定是當年在大燕時曾陪在他身邊的人。
因為只有這些人,會抵觸這門親事,甚至不惜讓楚瑤去死。
而這些人中又曾陪他一起去楚國迎親的,只有三人。
孟無霜所說的,勢必是這三人中的一個。
“世子是個明白人,想來也看出來了,當初迎親的隊伍遇到馬匪伏擊,我并非是恰好路過,而是……想去搶親的。”
“我喜歡公主,甚至曾經求娶,很多人都知道。”
魏祁手中一緊,酒杯幾乎被捏碎,額頭青筋隐隐跳動,皮笑肉不笑的扯着嘴角。
“孟将軍如今來跟我說這個是何意?還想再把她從我身邊搶走不成?”
“怎麽會……”
孟無霜仍舊笑着,只是這笑意中帶着自嘲。
“不過是我一廂情願罷了,公主從來不喜歡我,世子不是也看出來了嗎?就像當初看出我喜歡她,想把她搶走一樣。”
那時楚瑤的婚訊被人刻意瞞着他,孟無霜得知後瘋了般的追了過去,結果除了幫忙趕走了馬匪,什麽都做不了,最終铩羽而歸。
魏祁想到當初楚瑤親自把孟無霜趕走的樣子,陰沉的臉色稍稍緩和。
孟無霜則繼續說道:“我跟世子說這個也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告訴你,知道這一點的人很多,想利用這一點的也不止一個。”
“我那部下說是自己不小心把腰牌弄丢了,可是據我所查不是,至于那腰牌最後到底怎麽樣了,想來不用我說世子也已經知道了。”
“其實那背後之人大可不必用一塊兒真的腰牌,仿造一個就可以了。但他既然如此大費周章弄了個真的,還連相應的人都找好了,想來是圖謀頗深。”
“即便這次不成,只要世子心中存下一絲懷疑,将來什麽時候發作了,這條線索也可能導致無窮後患,對公主造成想象不到的後果。”
“雖然世子聰慧,必不會被這種伎倆瞞過,但我覺得有些事還是親自過來與世子說清楚好,免得世子對公主心有疑慮,讓小人得逞,壞了我們楚魏兩國結盟的大事。”
說着對魏祁端起了酒杯,遙遙相敬。
魏祁回敬,一飲而盡,心中一個人影一閃而過,但并未說什麽,而是似笑非笑的對孟無霜道:“孟将軍究竟是怕壞了魏楚結盟之事,還是怕我苛待珍月,所以才來這一趟呢?”
孟無霜頓了頓,指尖兒在桌面上輕磕幾下:“世子心中明白,又何必拆穿呢?有些事,說出來就沒意思了。”
“是啊,說出來就沒意思了,所以孟将軍,你這些日子最好管住你的眼睛,管住你的嘴,不要再給珍月添什麽麻煩了。”
孟無霜看了他半晌,輕笑出聲:“世子比我想象的更在意表妹,我心甚慰。”
慰你個屁!
魏祁心裏罵了句粗話,再次端起酒杯。
孟無霜自然随之,兩人就這樣打着機鋒你一言我一語的拼起了酒,一喝竟是一下午,誰也不肯先認輸,魏祁連晚膳都是在這裏用的。
最終還是孟無霜先趴了下去,神志不清的倒在桌上喃喃低語:“綿綿……綿綿……”
魏祁總算将人喝趴下了,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走到孟無霜身邊,對着已經不知今夕何夕的人道:“什麽……綿不綿軟不軟的,嫁給我了,就……就是我的,誰也別想搶去。”
說完踉跄着向外走去,一路被下人攙扶着東倒西歪的回了永福宮。
他醉的有些厲害,下人想跟進來服侍,卻又被他攔在了外面,自己橫沖直撞的進了屋。
房中空無一人,楚瑤正在淨房沐浴,他呆呆的站在原地半晌,看到地上那根将整個房間一分為二的繩子,十分礙眼,踢了一腳。
結果腳被繩子勾住,絆了一下,身子一晃跌了下去,半個身子越過繩子撐在楚瑤那邊,半個身子仍留在自己這邊。
魏祁一愣,旋即自己看着那根繩子說道:“不……不算!”
誰先邁過去誰就是狗,他又沒邁過去,只是上半身過去了而已,腳還在這邊呢。
說完又自己拍拍屁股爬起來,起身時見到地上有一張紙,似乎是被窗戶吹進的風吹落的。
他下意識的撿起來看了一眼,只看了開頭幾個字,便怔在原地,如同泥塑。
這是孟氏寫給楚瑤的家書,開頭寫着:我兒綿綿……
我兒綿綿……
綿綿……
是珍月的乳名?
魏祁呼吸一滞,想到孟無霜剛剛趴在桌上仍在喃喃的念着這兩個字,手指便下意識的收緊,幾乎将信紙捏破。
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楚瑤沐浴過後在青青的服侍下走了進來。
進門看到魏祁手中的紙,以及自己桌上消失的那封信,快步上前:“還我!”
魏祁将手往回一收,神情陰冷:“出去。”
這話卻是對青青說的。
青青見他面色不善,身上還好大一股酒氣,心中不放心,哪裏肯走。
“出去,別讓我再重複一次。”
魏祁的面色更加陰沉。
楚瑤看了看他,最終轉頭看向青青:“出去吧,沒事。”
青青神色惶惶,卻又無法,只能一步三回頭的走了出去。
“現在可以還我了嗎?”
楚瑤伸手,指着那封信。
魏祁看着她沐浴過後紅潤的面頰,仍舊搭在肩上的有些濕漉漉的頭發,像只剛從水裏撈出來的貓兒,透着一股溫順而又可憐的氣息。
但他知道這個女人一點兒都不溫順,她渾身都帶着刺,時刻準備紮的別人鮮血淋漓,誰離她越近,抱她越緊,便會傷的越深,紮得越痛。
綿綿……
綿綿?
她身上哪有一星半點适合這個名字?
魏祁緩緩伸手,将那封信遞了過去。
楚瑤松了口氣,剛要接過,對面的男人卻忽然用力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一把拉進了懷裏。
一聲驚呼脫口而出,才發出一半卻被堵住,男人的唇帶着濃烈的酒氣狠狠地覆了上來,生澀而又霸道的來回輾轉。
楚瑤大驚,下意識的掙紮起來,卻拗不過那巨大的力道,纖細的腰幾乎被他折斷。
男人吻着她水潤的唇,抱着她嬌軟的身子,不過片刻身下便起了反應,大手向下去尋她的臀。
楚瑤掙紮的越發厲害了,好不容易擺脫他的唇,一邊捶打着他一邊下意識的說道:“你過線了!你過線了!”
“沒有。”
魏祁簡短有力的回答了一句,下一刻再次吻住她,不給她說話的機會。
楚瑤在這短暫的間隙裏低頭看了一眼,才發現兩人現在正站在線的兩邊,那根繩子就在他們之間。
她沒來得及再做其他反應,就被人一邊吻着一邊抱了起來,向那張小塌走去,狠狠地壓在了上面。
“你只說不能過線,可沒說我不能把你抱過來。”
魏祁邊說邊解她的衣裳,大手從衣襟探了進去。
楚瑤急紅了眼,想叫人進來,已經張開的嘴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叫進來又如何呢?
夫妻敦倫,天經地義,誰還能攔着他不成?
楚瑤深吸一口氣,握了握拳,不在掙紮,躺在榻上看着雕梁畫棟的屋頂,閉上了眼。
沒關系,沒關系……
當初剛嫁來魏國的時候,她就已經明白,遲早有這麽一天的。
既然如此,現在這樣也沒什麽,沒什麽……
魏祁順着她的唇吻到她的脖頸,在她白皙的頸間留下斑斑紅梅。
沐浴過後的女人帶着清新惑人的香氣,嬌嫩的皮膚吹彈可破,優美的鎖骨讓人着迷。
他有些粗暴的齧咬着,探入衣襟的手觸到一片滑膩,再往上攀一些就能碰到最柔軟的地方,那處上次她沐浴時曾匆匆一瞥,被單薄的衣裳遮擋住的地方。
魏祁呼吸急促,貼着楚瑤的耳邊道:“說你信我,說。”
身下的人沒有任何回應,只是平躺着任他予取予求。
他看着她身上被他留下的痕跡,在她腰間捏了一下:“說你信我,我就輕些。”
女人卻仍舊閉着眼,不予理會。
魏祁氣急,怒聲喊道:“說你信我!說啊!”
楚瑤終于睜開了眼,平靜的看着他:“你有什麽值得我相信的?”
眸光冰涼,不帶絲毫溫度。
魏祁一愣,下一刻身子微微顫抖,許久才撐起身子坐了起來,一把将楚瑤攔腰抱起,向床邊走去。
走到一半,想起地上那根繩子,腳步一頓,上半身卻因為抱着一個人,控制不住的向前傾去。
他雙膝一彎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怕把懷裏的人摔了,手上卻不敢松,只能任由自己向前撲去,最終向剛剛自己在房中摔倒時一般,一半身子在這頭,一半身子在那頭。
楚瑤在落地的瞬間下意識的翻身一滾,脫離了魏祁的手臂,之後擡起便是一腳,直直踹在了魏祁臉上。
魏祁趴在地上還沒來得及起來,就被迎面一腳踹的歪過了頭,緊接着一股熱流從鼻腔湧出,滴答滴答的落在了地上。
他半晌才回過神,擦了一把鼻子上的血,擡頭看了一眼對面縮着身子靠到牆角滿臉戒備的女人。
女人的衣裳剛剛被他扯壞了,此刻松松的搭在身上,還露着半邊肩膀,脖子上星星點點的紅,也是他留下的痕跡。
魏祁從地上站了起來,又擦了一下鼻子,道:“我沒邁過去,不算。”
然後轉身,自己去了淨房。
直到他的身影徹底消失,楚瑤才扶着牆壁站了起來,腿腳發軟的走到床邊,瑟縮着把自己裹進了被子裏。
片刻後,身後傳來動靜,魏祁從淨房走了出來。
她脊背繃得筆直,豎着耳朵聽着後面的聲音,聽到他掀開被子坐回了自己的小塌上,下意識的松了口氣。
這口氣還沒松完,又聽到他站了起來,靠近。
楚瑤覺得自己渾身的毛發都要炸起來了,但男人并沒有越過那條線,而是隔着繩子扔了個錦盒過來:“生辰禮。”
說完再次轉身,回到小塌上躺下了。
楚瑤聽着落在床上的那砰地一聲,一股怒意陡然竄了起來。
這算什麽?打一巴掌給一個甜棗?
她起身拿起那錦盒就想扔回去,錦盒卻因剛剛魏祁遠遠扔過來的動作而松開,此時再一碰,蓋子直接掉了下來。
一枚色澤瑩潤的雙魚玉佩躺在其中,與她之前戴過的一枚幾乎一模一樣。
那是她離開楚國去大燕時戴着的東西,後來不小心摔碎了,她還為此難過了幾天。
楚瑤愣了片刻,将那枚玉佩拿起來看了半晌,又看了看另一邊背對着她躺在榻上的魏祁,終究沒把東西再扔回去,放回盒中擱到床頭,躺下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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