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你啊

兩人離開花園時, 魏祁仍舊緊緊拉着楚瑤的手,唇邊的笑意從陳剛說完那些話, 就再也沒散去。

別人說他們恩愛。

恩愛?

這兩個字讓魏祁心情愉悅, 覺得陳剛很有眼光。

他把楚瑤送回永福宮,這才又去處理了那些周國細作的事。

幾封蓋着印鑒的書信封上火漆, 用最快的速度送往了大魏各地。

收到信的人按照信上說的日子動手, 将早已被他們盯上的周國人一網打盡,免得有些人收到信的日子早, 提前動手驚動了其他地方的耗子,讓他們又鑽回了洞裏。

處理完這些事已是傍晚, 魏祁回宮時剛好趕上晚膳。

用過膳, 又拉着楚瑤在院子裏走了幾圈兒消食, 兩人這才再次回到屋裏。

楚瑤去沐浴了,魏祁等在房中,莫名的覺得房間裏有些悶熱。

入夏的天氣的确炎熱, 但為了避暑,永福宮四處都擺了冰盆, 時刻更換,按理說不該這麽熱才對。

他有些焦躁的四處走着,最終在淨房前停了下來, 靠在門邊,一動不動。

楚瑤一出來,就看到守在門外的他,吓了一跳。

“你站在這裏做什麽?”

話音剛落, 就被男人輕輕帶進了懷裏。

這裏沒有線,魏祁抱着她,埋首在她頸側,貼着她耳畔濕漉漉的頭發,低語一句:“綿綿,今晚去我那邊睡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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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借着給她擦藥酒的機會抱她去他那邊睡了很多次,但沒有一次是楚瑤自己願意去的。

白日裏陳剛的話讓他高興,但高興之餘,也希望能從楚瑤這裏得到一點兒回應。

恩愛,兩個人相互之間的感情才能稱為恩愛,只一個人算什麽恩愛。

如果綿綿能答應去他那邊睡一晚,即便什麽都不做,也至少證明……

“不。”

腦子裏的念頭剛一閃過,女人清脆而又果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拒絕的毫不猶豫。

魏祁身子一僵,肩膀微微垮了下去,滿懷期望的心頓時沉入谷底。

他哦了一聲,松開手,臉上努力維持着剛剛的笑:“好,那……等你願意的時候再說吧,我……先去沐浴。”

說完轉身便進了淨房。

楚瑤站在門口,聽着身後的關門聲,男人進去後似乎連衣裳都沒脫就撲通跳進池子裏的水聲,垂了垂首,沒有說話。

倒是青青猶豫着張了張口:“公主,那池子裏的水……還沒換呢。”

…………………………

魏祁出來時果然見到楚瑤已經躺在了她自己那邊,地上的繩子仍舊泾渭分明的将屋子隔成了兩邊。

他看了一眼,吹熄房中的燈,只留下那盞燈光最弱的,然後回到自己那邊躺下。

剛剛不應該一時沖動就問出那麽一句的,弄得彼此都尴尬。

綿綿願意過來的時候自會過來,願意把那條線撤掉的時候自會撤掉,他多什麽嘴。

還是心急了……

心急了。

魏祁閉上眼,強迫自己不再多想,過了很久才終于睡着。

另一邊,楚瑤亦是久久難以入眠,看着帳頂發了許久的呆。

除了對魏祁動了殺心的那一回,她再也沒有主動邁出過那條線。

這條線起初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安全,讓魏祁礙于面子不好過來對他行夫妻敦倫之事,借機淩虐她。

後來……

後來……為什麽還要留着這條線呢?

她明明知道即使讓魏祁過來了也沒什麽,知道他哪怕真的想跟她圓房,也不會傷害她。

可是……

楚瑤往被子裏縮了縮,用錦被蓋住了半張臉。

明明在嫁來大魏之前就做好了與魏祁行房的準備,可她現在卻害怕了。

怕什麽呢?

到底在怕什麽……

楚瑤昏昏沉沉地合上了眼,夢裏魏祁站在線的另一邊,對她溫柔地笑:“綿綿,來啊,過來啊。”

她心口砰砰的跳着,握着裝在荷包裏的平安符,循着那聲音一步步向前,仿佛前面有什麽充滿希望的東西。

像當初棺材的小孔裏伸進來的蘆葦杆,像在大燕時母親時不時寄來的各種并不名貴但充滿了思念的小物件。

她手中的平安符越握越緊,壯着膽子邁了過去,笑着喚那神情溫柔的人:“阿祁。”

眼前畫面卻陡然一變,他們的房間忽然變成了楚國的鳳栖宮,新婚的楚沅滿目情深的看着孟氏,信誓旦旦的向她保證今生只娶她一人。

孟氏感動非常,傾盡家族之力助他登上國主之位,連自己的嫁妝也盡數給了他。

然後轉眼間,楚沅就納了一房妾室,椒房獨寵。

鳳栖宮裏的大紅帷帳變得黯淡無光,孟氏一人獨坐在床邊黯然流淚,滿頭青絲漸生白發。

另一邊楚沅卻抱着妾室喝得紅光滿面,嘲諷孟氏容顏已去,垂垂老矣。

“母親……”

楚瑤喚了一聲,想去抱住孟氏,剛邁出腳,鳳栖宮卻又變了模樣。

這是一間明亮的屋子,房中燭光亮得刺眼,前方不遠處的地上刻着一個繁複的陣法,與她當年在地宮裏見到的一模一樣。

只是陣法中間不再是棺材,而是一鼎煉丹爐,爐中正燃着熊熊的烈火。

曹正罡與燕帝站在丹爐邊,見到她後露出欣喜的笑。

“珍月,你來了?”

楚瑤心口猛的一縮,一股無邊的恐懼漫上心頭。

她下意識的要轉身逃走,卻發現自己根本就動不了,她的手腳都被鐐铐束縛着,腳下是一個與那丹爐下的陣法一樣的圖案。

兩個陣法中間用幾道凹槽相連,像是要将什麽東西從這邊引過去。

曹正罡滿面笑容的對燕帝道:“陛下,您看珍月公主多麽愛重您,竟自願奉上自己的心為您煉丹。”

楚瑤搖頭:不,我沒有!我不是自願的!

可她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看到燕帝欣慰的點了點頭。

曹正罡拿着一把匕首走到她身邊,笑看着她:“公主,陛下養了你十幾年,給了你無上的榮光,現在是你報答他的時候了。”

說着用匕首在她心口虛劃一圈,然後一個用力,狠狠地刺了下去。

楚瑤感到什麽冰涼的東西劃破皮膚,穿透血肉,深深地紮進了她的身體裏,又沿着什麽形狀不斷地橫拉下滑。

最後,一只手伸進她的胸腔,掏出了一顆鮮活的心髒,轉身獻寶般的捧給燕帝。

“陛下,煉丹所需的最後一物,鳳女之心,齊了。”

燕帝貪戀的看着那顆心,想伸手似乎又怕碰髒了它,最終還是把手縮了回去,只讓曹正罡趕緊把它投入丹爐。

楚瑤看着自己的心被扔進了爐火,鮮血從她胸前汩汩湧出,填滿了地上的花紋,沿着凹槽源源不斷的流向丹爐下方。

她的意識漸漸模糊,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意識徹底消散之前,她最後回頭看了一眼。

身後不遠處,有一條小指粗細的繩子,在地上崩成了一條線。

要是不邁過來就好了,要是不邁過來就好了……

她的心,就不會被別人拿走了。

…………………………

“綿綿!綿綿!”

耳邊響起男人焦急的呼喚聲,身體似乎在被人不斷的搖晃着。

楚瑤緩緩睜開眼,就見魏祁正滿頭大汗的看着她。

“醒了,醒了!”

他趕忙喚來青青。

青青看了一眼,又給楚瑤把了把脈,松了口氣,擡手擦去自己額前的汗。

“公主已經許久沒有這麽嚴重的夢魇過了,這是怎麽了?”

白日裏不是還好端端的嗎?怎麽晚上說夢魇就夢魇了。

“那現在呢?有沒有事?”

魏祁問。

“沒事,就是有些受驚,我去煎副安神的湯藥就好了。”

說着轉身便退了出去。

魏祁坐在床邊,把楚瑤抱起來攬在懷裏。

“吓死我了,你好端端的怎麽夢魇了?不停的說胡話,怎麽叫都叫不醒。”

楚瑤懵懵懂懂的躺在他懷裏,腦子裏的畫面還沒有全部散去。

胡話?

她說胡話了嗎?

可是夢裏她明明根本就沒辦法出聲。

“我說什麽了?”

她臉色有些蒼白的問道。

“一會兒喊母親,一會兒又說什麽我的心。你到底夢見什麽了?這麽可怕嗎?”

心?

楚瑤擡手,有些後怕的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跳着的,還在,她的心還在。

“沒事……沒夢到什麽。”

她喃喃道,眸光有些呆滞,似乎被吓的太厲害了,還沒回過神。

魏祁心疼的抱緊了她,也不再逼問,吻了吻她的額頭,讓人打了水又找了身幹淨的衣裳來,服侍她把身上被汗打濕的這套換掉。

楚瑤麻木的任由下人給她擦拭身體,直到褲子要被脫下來時才想起來看一眼魏祁。

見他早已經轉過身去背對着她,這才放下心來,把褲子脫了下來。

待她窸窸窣窣的換好了衣裳,下人把水盆端了下去,魏祁才轉過身來,再次抱住了她,也不說話,只是把她摟在懷裏,輕拍她的脊背,無聲安撫。

楚瑤靠在他懷中,看着地上那道線,手指下意識的用力,捏緊了他的衣襟,喃喃地喚了一聲:“魏祁。”

“嗯?”

“別喜歡我。”

“……”

“我不會喜歡你的。”

這樣的話她之前已經說過一遍,魏祁當時反駁回去了,讓她別把話說的太早。

但這次他沒有,而是把手放在她胸前,貼在她的心口。

“母親跟我說過一句話。”

“……什麽?”

“人心都是肉長的。”

所以,我總能捂熱你的。

楚瑤擡頭看他,見到的是溫柔的眉眼,堅定的神情,專注而又堅毅。

而那覆在胸前的手,與夢中冰涼的匕首全然不同,帶着溫暖的溫度,像是一層铠甲,覆蓋在那跳動的地方,沒有侵略,只有保護。

男人緩緩低下了頭,漸漸靠近,印上她的唇,輾轉輕吮,掌心的溫度越發滾燙。

楚瑤像是着了魔,閉上眼,任由他親吻自己,那炙熱的掌心漸漸游走起來,撩撥她的心弦。

青青進門時見到的就是這一幕,吓得差點兒把手裏藥碗砸了,趕緊轉身又退了出去,藥汁從碗裏蕩出來燙了手也不敢扔,怕驚吓了房中的一對兒鴛鴦。

可是退出去歸退出去,又擔心公主剛醒來世子就對她做這種事,怕是不太好。

好在房中雖然傳出了一陣喘息聲,但片刻便安靜下來,想來世子終究顧忌着公主的身子,沒有強來。

她松了口氣,倚在門邊發起了呆,過一會兒又無聲笑了起來。

這門婚事的開頭雖然不太好,不過現在看來也不見得就真的那麽糟糕。

最起碼,世子該是真心待公主的。

房中,魏祁也不知怎麽了,吻着吻着就把楚瑤壓在了身下。

女人的乖巧順從讓他欣喜若狂,那第一次攀上的柔軟更是讓他迷戀的不忍收手。

他加重了自己的吻,試探着把手從衣襟探了進去,觸手滑膩香軟,讓他忍不住發出一聲低吟,不輕不重的揉捏了一下,啞聲問道:“綿綿,你願意嗎?”

女人紅唇微腫,氣息亦是有些不穩,看着帳頂喃喃回道:“願意。”

他全身的血液一下沖到了頭頂,正要去解她的衣裳,就聽她緊接着說了一句:“除了心,我什麽都可以給你。”

魏祁愣住了,像是被人兜頭潑了一碰冷水,浴火瞬間熄滅。

“我在你眼裏,就是那只看中你的美色,觊觎你身子的人?”

楚瑤似乎沒想到他會這麽說,怔了一下,搖頭:“不是。”

“那是什麽?”

楚瑤沒有說話,只是漸漸平複了呼吸,收回目光,沉默不言。

魏祁在等着她給自己一個解釋,等來的卻只是沉默,沉着臉收回了手,将她的衣襟整理好,轉過身坐了起來。

原本是想回自己那邊的,但終究是沒舍得。

好不容易才過來一趟,這一腳踏回去了,下次不知道是什麽時候。

于是兀自坐在床邊生了會兒悶氣,又躺了下去,只是別扭的背對着楚瑤。

楚瑤愣愣的看着帳頂,許久才蜷着身子轉了個身,亦背對着魏祁。

兩人背靠背的躺着,誰也沒有睡着。

最終還是魏祁沉不住氣,氣沖沖的又轉過身來,把楚瑤圈在了懷裏。

楚瑤背靠着他的胸膛,感受到他沉穩有力的心跳,和因為氣惱而有些粗重的呼吸,已經沉下的心再次顫動起來,剛才被他手掌碰過的地方似乎又開始隐隐發燙。

她轉過身,紮進了魏祁懷裏,像只在外面淋了雨的貓兒,終于找到了避雨的地方,縮在他懷中攬着他的腰一動不動。

魏祁愣了一下,下一刻輕嘆一聲,在她額頭輕吻了一下:“你啊……”

那聲音充斥着寵溺與無奈,楚瑤又往他懷裏鑽了鑽,閉上眼安靜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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