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冤家窄路

後方那些姑娘見趙夕辰一語中的,生怕落得同樣下場,于是,沒病裝病的就都散了,只剩下三兩個真正的病人哼哼唧唧,對着趙夕辰打躬作揖、千恩萬謝。

待那些姑娘悉數離去,趙夕辰便站在蕭重錦把脈的桌案前,兩眼定定地望着他。

蕭重錦打發了最後幾個真正的病人,慢悠悠開口道:“我說這位姑娘,你又不排隊看病,瞧我忙得焦頭爛額,也不幫忙,不幫忙還搗亂,搗亂也算了,可你不能趕走我的病人呀!”

趙夕辰吃了一驚,難不成這蕭重錦連尉遲翎蓋頭都不曾掀開過?之前也未見過面?都是父母一手包辦?他居然稱呼為“這位姑娘”,難怪尉遲翎給活活氣死了。

趙夕辰不言語,靜靜打量眼前人。此人玉冠半紮發,風度翩翩,長得還真不是一般的标志,眉眼鼻梁,無一處瞧着不順心。

蕭重錦見趙夕辰不住瞧他,又道:“欸,叫什麽名字?”

“趙……”趙夕辰趕忙捂住自己的嘴,改口道,“尉遲翎。”

“名字倒有些熟悉,”蕭重錦尋思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你怎麽跑這來了?”說罷,兩眼變作兩把刀子,刺向一旁的丫鬟淘淘。

“不怪她,是我自己要來的。”趙夕辰道。

蕭重錦忽而雙眼彎出好看的弧度:“尉遲翎,我見你方才呆得厲害,你在想什麽?”

趙夕辰心想:“蕭重錦好歹也成了我夫君,如此讓人揩油終究不行。”于是道:“蕭重錦,你該知道有種把脈方式叫‘懸絲診脈’,你今後若是用此種方法,便不會有那麽多假裝的病人騷擾你!”

蕭重錦嘴角勾起一抹邪笑:“我樂意讓人家姑娘騷擾,怎麽着?”

趙夕辰心道:“哎,蕭重錦雖然長得好看了些,但這性情是真真正正令人喜歡不起來啊。”

無所謂地笑了笑,趙夕辰道:“‘曉看紅濕處,花重錦官城’,人如其名,怪不得你這般花心。”

“那你呢尉遲翎,”蕭重錦還擊道,“一根鳥毛,飄來蕩去,瞧着眼花,想着心花。”

趙夕辰給嗆住了,這蕭重錦蕭大夫還真不是省油的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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愣了片刻,趙夕辰道:“天色不早了,可以收拾收拾回府了!”

“喂喂喂,鳥翎,這兒還輪不到你做主吧?”蕭重錦不悅道。

“今日可是你我大喜的日子,你竟然跑來藥房忙活,難道就這麽缺人手麽?”

說罷,趙夕辰長袖一撫,眼前燭火油燈悉數滅去。桌案上的火折子早已給她搶先揣入袖內,蕭重錦摸索了半天都沒摸着。只得罵罵咧咧跟着她回了蕭府。

回到蕭府,蕭重錦去偏廳用了個挺晚的晚膳,便穿過花園小徑,通過回廊朝內室方向走,趙夕辰跟在後頭,也不說什麽。

趙夕辰擡腳步入內室,卻奇跡般沒見到蕭重錦。正當她大大咧咧在床沿坐下,翹起二郎腿準備吃幹龍眼的時候,蕭重錦那家夥卻從紗帳後倏然冒了出來,欺到她跟前。

“你……吓死我啦!”趙夕辰拍拍胸脯道。

蕭重錦邪魅一笑:“本少爺又不是豺狼虎豹,真有那麽可怕?”說罷,兩眼直勾勾打量趙夕辰素手拍着的位置。

趙夕辰這才發覺此動作極其不妥,難為情地收住手,攏在袖子裏。

蕭重錦笑得更肆意:“這麽着急把本少爺喊回來,想勾本少爺就直接點呗,如此委婉做作,真是沒情趣。”

趙夕辰一副視死如歸狀:“你來啊!誰怕誰?”

“好!”蕭重錦答應一聲,作勢要淫,一條腿不小心蹬到床邊幾案上一盤碼得老高的紅棗,立時連盤子一道叽裏咕嚕滾到地上,發出一連串的聲響。

趙夕辰給蕭重錦壓在床沿,一顆心“撲通撲通”直跳,雖說已嫁過三次,可她還是清白之身,對這突如其來的洞房,她亦是毫無準備。

門外小厮添福本是來找蕭重錦有事,此番聽到響聲,連連偷笑着退了回去,心裏琢磨,這少爺洞房還真夠生猛。

添福剛走,又來一人,手搖綢扇,穿着件花裏胡哨的長袍,一來便毫無顧忌沖蕭重錦寝處大喊大嚷:“蕭少爺,快出來,對面徐公子約了我倆去‘桃花塢’喝酒。”

“欸,”蕭重錦道,“張兄你且幫我招呼徐公子在前廳稍候,我捎帶些銀兩便來。”說罷,蕭重錦推開趙夕辰,兩三步走到了櫃子跟前。

走廊盡頭添福聽得蕭重錦應聲,似是多想了些,臉上表情極其複雜。

趙夕辰跟到櫃子前,用少夫人該有的清冷聲調問道:“蕭重錦,你又要走是吧?”

“別急,回來再繼續!”蕭重錦做個鬼臉,将幾錠銀子朝袖內一塞,大搖大擺走了。

“也罷,反正我也是個冒牌夫人,你愛上哪鼓搗上哪鼓搗去!”趙夕辰碎碎念了一句,把自己洗刷洗刷回到寝處,伸了個長長的懶腰來到床前,連蠟燭都沒吹,就像個大字一樣,直挺挺地躺了下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趙夕辰夢見自己遭人挾持,後來弄到一個山脊上,一不留神,掉入了萬丈深淵。

趙夕辰吓出一身冷汗,醒來發現自己躺在牆角的地上,旁邊是一條窄而長的條凳。

瞅一眼床上,蕭重錦正得意洋洋地側躺在那兒,微眯着眼,邪笑着打量自己。屋子裏彌漫着一股濃濃的酒味兒。

“蕭重錦,你真過分!”趙夕辰氣呼呼道,“你把本姑娘娶回來,難道連個躺的地兒也不給?”

蕭重錦拍拍自己左近的床單,益發得意,含含糊糊道:“鳥翎,你有種就過來我身邊睡啊,不過我要提前告訴你,我今晚喝太高,只怕你消受不起!”

趙夕辰垂頭喪氣地在床對面的梳妝臺前坐下,憤憤然望着蕭重錦,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你都睡了兩個時辰了,還沒睡夠麽?”蕭重錦半眯着眼,一指牆角那條凳道,“鳥翎,那凳子挺不錯,平坦又幹淨,你就繼續睡那上頭吧。”

趙夕辰氣極,再次沖過去,使盡全力拉住蕭重錦的手,死也要将他拉下來,可那家夥沉得如秤砣一般,一動不動。

“也是啊,本少爺如此玉樹臨風英俊潇灑,你把持不住是理所當然,那就依了你,現在來罷!”蕭重錦得色說着,煞有介事一把坐了起來,開始寬衣解帶。

蕭重錦将袍子衫子一件一件脫掉,等脫得只剩最後一層內襯的時候,趙夕辰老臉一紅,一下子閃出老遠,背對着床,在角落的條凳上和衣躺了下去。

“切,就這點能耐,還敢跟本少爺玩兒心跳。”蕭重錦不屑瞥了一眼牆角趙夕辰橫卧的背影,躺下身去,很快就沒了動靜。

睡條凳趙夕辰哪裏睡得着,翻個身都怕摔死,最主要是擔心把尉遲翎這張臉摔壞了,回門宴上不好交差。

再望一眼床上那該死的蕭重錦,這家夥已進入了雷打不醒的狀态。

月光從窗外斜斜灑入,照着绛紫紗帳,披了一層薄薄的銀光。

趙夕辰睡不着,于是披衣出門,來到後花園,後花園西面月門外有個湖,湖邊有亭子,趙夕辰準備到那兒坐坐。

但半路上,趙夕辰見着一個花架,便不想舍近求遠了。

眼下正值秋季,花架上紫藤花的葉子稀稀拉拉,不過這架子紮得倒挺結實,趙夕辰爬上去,四仰八叉橫躺着小憩。

夜風徐徐,吹得人無比惬意,若不是有該死的蚊蟲叮咬,趙夕辰還真想在這兒湊合一晚。

瞧着手臂上一個個鼓起的紅包,趙夕辰只得蹙眉轉身,走回內室,又在條凳上躺了回去。

先前在家閑散安逸太久,今日出來一折騰,趙夕辰還覺得挺受累。這一躺上去,竟然很快就睡着了。

朝陽沖破雲層,将暖暖的陽光灑向大地。蕭府的下人們為新的一天陀螺般旋轉了起來。

這時候,蕭重錦适時醒了。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同趙夕辰打招呼:“嘿,鳥翎,快起來啦!”

說罷,蕭重錦便動手搖趙夕辰。他的力氣還真不小,随便一搖,趙夕辰感覺宿主尉遲翎全身的骨頭架子都要散了。

“幹嗎呀你?人家好困,你卻還不讓睡條凳,真是居心叵側!”趙夕辰眼睛都睜不開,抱怨一通後,馬上又躺回原處。

随即,趙夕辰只覺一只強有力的手揪住了耳朵,耳朵被揪得火辣辣的疼。

一個打雷似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再睡!再睡我拿你耳朵去炒辣椒吃。還不趕緊起來,我爹娘正等你請安敬茶呢!”

趙夕辰眉頭皺得像兩只蛾子,心裏直嘆氣:“哎,嫁到一個破蕭府,還得請安奉茶。況且,這蕭老爺怎麽起得比公雞還早,真是的!”

“你到底起不起來?”看那樣子,蕭重錦是要發飙了。

“我起來,你就行行好,別再催了!我耳朵都快麻了。”說罷,趙夕辰懶洋洋地翻身爬了起來。

趙夕辰朝四下裏一看,竟不知何時,自己給蕭重錦抱回了床上。趙夕辰先前還納悶,那條凳怎麽就讓人如此留戀呢。

蕭重錦指着淘淘送進來的一堆衣物,對趙夕辰道:“去換上!”

“換就換!”趙夕辰嘀咕一聲,朝那堆衣服走過去,末了,扭頭對蕭重錦道,“人家要換衣服了,你還不打算出去麽?”

“出去?”蕭重錦理直氣壯道,“這兒可是我的地盤,要出去也輪不到我。你若是想出去更衣,我倒是不阻撓。”

“嘿,你這個惡劣男,居然偷看本姑娘更衣,真是不知羞恥!”趙夕辰嘀咕道。

蕭重錦聞聽此言,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昨日為了占床位,他铤而走險,才将衣物脫了下來。實際上,他想必也沒有與姑娘家同處一室的經驗。為了不讓自己難堪,只好乖乖地退了出去。

穿好衣服,趙夕辰來到梳妝臺前,照了照鏡子,在那一堆金釵銀釵和耳墜中挑了幾樣,一手支起下颌,坐等丫鬟淘淘來伺候。

便在此時,門外響起了“篤篤”的敲門聲。進來的果然是小丫鬟淘淘,手上端着一個托盤,上頭擱着小水盆和一杯漱口水。一進門便打招呼:“早安,少夫人。”

“嗯。”蓬頭垢面的趙夕辰側臉懶懶應了一聲。

淘淘見趙夕辰沒有動靜,又道:“少夫人,該洗漱梳妝了哦!”

趙夕辰“哦”了一聲。

淘淘先是伺候趙夕辰漱口,再是洗臉,然後開始梳發髻。

“少夫人,您喜歡什麽樣的發髻呢?”淘淘問道。

趙夕辰也不知眼下到底流行何種發型,想了一想道:“簡單大氣些的便好!”

淘淘微微颔首,認真地比劃了一下,便開始幫着梳理秀發。宿主尉遲翎一頭長發如黑瀑般,可以一梳滑到底。

梳理好之後,淘淘自前方的兩邊編出兩股不對稱的發辮,歸到腦後,又利落地挽了個總的飛燕髻,最後在兩鬓各挑了縷碎發出來,讓其自然下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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