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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機站的資料向來都是李站長整理的, 不光書寫淩亂, 記錄也零散不全,甚至好些東西,資料上根本就沒有記錄,但林愛青問起來, 李站長心裏都有數。

林愛青看資料的時候,經常看得一頭霧水。

“沒辦法, 咱們農機站雖然設在公社裏頭,歸公社管着,但又是個獨立的單位,事情多人員少,根本沒有精力去登記整理。”李站長說起來, 也是滿心無奈。

林愛青翻了一下, 近幾年的記錄幾乎都沒有,維修記錄本上也只有廖廖的幾個記錄,按了幾個紅手印而已。

上次她回省城購買回來的那批零配件也沒有登記造冊。

其實農機站平時也沒什麽事, 只要心裏大致有數就行, 反正農機站有的這些東西都簡陋得很,站裏也就他們這兩個人, 更不會有領導下來檢查工作。

但林愛青不是這樣糊弄的性子, 她有條理慣了, 做什麽事開了頭就想做完做好,等資料一看完,她就跟李站長申請, 準備把農機站的這些機械和零配件重新造冊。

李站長直接就批準了,讓林愛青放手去做。

要統計農機站的器械重新造冊,除了公社倉庫和加工廠的,還有各生産隊借過去的,都需要登記,李站長也沒閑着,直接廣播讓各大隊幹部來公社開了會,讓他們到時候配合林愛青的工作。

“這個登記,是怎麽個登記法?”有大隊書看了林愛青一眼,直接就問了。

大隊書記裏頭,就沒有特別年輕的,年長的五六十,年輕一點的,也有四十多,說句心裏話,心裏都不大看得上林愛青這麽個臉嫩的女娃娃。

而且這女娃娃一上手,就想搞清查,也實在是不讨喜了一些。

別看只是簡單的造冊登記,這裏頭涉及到的細微利益可不少,這要是李站長要整頓,他們還沒什麽話講,一個女娃娃嘛,是不是?

林愛青想開口,被李站長給攔住了,“把現有的農用機械全部造冊登記,運行狀況良好的好好養護,有問題的也都盡早上報上來。”

大隊隊長們互相看向對方,也就是說之前的一些小問題不會揪着不放了。

“你們也別糊弄小林,她就代表了我,重新登記上來的資料,還得過我這關。”李站長也沒打算由着他們這些老油條來糊弄林愛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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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愛青願意做點實事,李站長是很支持她的,不能一開始就打消年輕同志的積極性嘛。

有李站長發話,這些大隊隊長們工作對林愛青的态度認真了不少,配合程度也大大增加。

不過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人老成精,這些大隊隊長一些小動作總歸是少不了的,李站長心裏大致有數,但他沒打算提點林愛青,準備讓她自己去碰碰壁。

加工廠這邊林愛青自己去就行了,零配件和機械倉庫的鑰匙李站長一早就給了林愛青,幫她把路鋪好,剩下的就得林愛青自己去做了。

這個會議開得并不舒服,林愛青從會議中程起,臉上的表情就一直很凝重,一直到散會後,表情也沒有放松下來。

李站長看在眼裏,由着林愛青去琢磨,等着她想不通自然會來問他,原本以為林愛青會要憋個幾天,沒成想,午飯後林愛青表情就放松了下來。

“想通了?”李站長看着又恢複了精氣神的林愛青。

年輕人嘛,受不了什麽氣,又是城裏來的女同志,雖然林愛青已經十分謙遜了,但面對一幫大隊幹部挑剔的目光,估計心裏不會好受。

而且年輕人的世界非黑即白,大概也不能理解為什麽他會做出那樣的妥協。

“沒有,但是您這麽做,肯定有您的道理。”林愛青實誠地搖頭,她不是想通,她只是想不通,就暫時把這事先放下了,林愛青并不是十分鑽牛角尖的性格。

李站長就笑,放下茶缸子,細細地跟林愛青講公社和大隊之間的彎彎繞繞,現在少有人追求私利,各大隊幹部主要維護的還是大隊的利益。

但這個大隊利益,可操作的空間大,中間還有間接得利的幹部家屬,這是無法避免的,就像小劉隊長,一心想要劉福田當林愛青的學徒,知道滿妞學會開拖拉機會那麽高興,這是一個道理。

如果林愛青太過較真,工作過程中勢必會遇到諸多阻力,還容易得罪人,直接影響到以後工作的開展。

“具體問題咱們要具體看待,有些事情,必須做出一些妥協和讓步。”雖不至于掰開了,撚碎了地教林愛青,但李站長這番話也算得上是語重心長了,“不要只顧眼前,要顧大局。”

“行了,你自己在工作中慢慢體會,總會明白的。”

林愛青并不傻,她能聽明白李站長的意思。

因為李站長開過會,林愛青的工作開展得還算順利,雖然各大隊整理出來的機械數目和報損都超出了林愛青的預計,但只要不是太過分,她都學着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當然也有格外難纏的大隊,當年分配下來的農用器械居然全部報損,一臺完好的都沒有,大隊長還拉着林愛青哭窮,要求農機站重點照他們大隊。

林愛青,“……”

工作上的問題先不提,等交完公糧,各大隊很快就要分錢分糧了,林愛青的工作只能先暫停幾天。

正好趕上周末,林愛青有一天的休息時間,可以去曬場那邊瞧熱鬧,滿妞還約了她,等完事後一起去供銷社,滿妞要扯布做新衣服,林愛青也準備去郵電所問問有沒有自己的信。

白灘坪倉庫的曬坪外,已經排了兩條長隊,每家各派出兩個代表,分別排隊領錢領糧,林愛青剛到曬場,才跟滿妞碰上頭,就被小劉隊長抓了壯丁。

讓她幫着隊上的會計打下手,給社員核算工分分錢。

同樣在排隊等着分錢分糧的知青不免都有些嫉妒,但是沒辦法,他們沒有林愛青那個本事,只能老實在這裏排隊。

林愛青去幫忙,也沒有社員提反對意見,劉大根倒是想表達意見,不過少數服從多數,他反對了也沒用,只能臉色黑黑地站着。

現在林愛青在公社可能只是個小幹事,但走出來在社員眼裏那就是吃國家糧的公社幹部,尤其她還是從本大隊走出去的知青,社員們心裏都覺得特別光榮。

會計那邊桌上,一個會計記賬本,上面密密麻麻地記錄了隊上的收入和支出,還有社員家庭在隊上打的開支,旁邊還有一本用信紙畫的結算表,林愛青負責填這個表。

看到隊上的收入支出彙總,林愛青才知道,原來生産隊也是有收入的,除了糧食收入,還有副業收入,再加上出外勞務收入,總收有四萬多元。

支出則主要是化肥、農藥、畜藥,以及糧種、菜種、草料這些,扣除公積金和公益金,總支出不到八千元,結餘的錢就是工分可分配金額。

合計算下來白灘坪這邊的每十工分可分得零點八二元,這樣的工分收入已經算得上是很高的了,等會計報出數字,大家夥臉上都喜氣洋洋的。

生産隊上分錢最多的人家,家裏有四個壯勞力,家裏的女人孩子也都下地掙工分,人均能分到九十六塊八毛三,總共八個勞動力,可分到七百七十肆塊六毛四,扣除全年開支後,可拿到六百九十餘元。

當然一般人家拿到手的并沒有這麽多,平日裏婚嫁白事,還有頭疼吃藥,都需要找隊裏支錢,有些人家還有一些陳年舊帳需要在這時候清繳,扣除這些,才是實際拿到手的。

有些家裏出的情況多的,一年的工分扣完,最後還要倒欠隊上的錢,還有一些極其懶惰的社員,別說分錢了,就是糧也只能拿到基礎的人頭糧,根本就不夠吃。

會計的本子上其實已經算過賬了,不過社員來領錢時,還是會再給報算一遍,随着算盤的噼啪聲結束,就是一家人能拿到的錢。

林愛青把名字數目寫上去,讓領到錢的社員點清楚錢,再按上手印就算完事。

來領錢的大多是家裏的女主人,一年的辛苦都在今天得到了回報,每個人臉上都喜氣洋洋的,這時候也正是适合辦喜事的時候。

林愛青在給登記的時候,就聽着好些社員在說秋後收媳婦嫁女的事兒,還有好些請她過去吃喜酒的,林愛青都一一道了恭喜,到時候去不去還得看時間。

“林愛青同志,你還認得我嗎?我是你姐的同學。”等錢糧分完,林愛青就準備跟滿妞一塊兒去供銷社,正準備走的時候,被一個女知青給攔住了。

這位女知青不是白灘坪的知青,是棉紡廠的職工子弟,林衛紅的同學,最開始跟林衛紅一起鬧着要下鄉的其中一個,這位算是她們的帶頭人。

因為林父林母阻止林衛紅,還以學生代表的身份,去勸過林父林母,說是勸,其實是大義凜然地譴責林父林母沒有集體觀念,不支持國家政策,覺悟不夠。

說句實在話,林父林母他們這一輩人,是對國家對集體最忠誠的,思想覺悟最高的一批人。

林大哥當初是運氣好,因為打小跟着林父,不管是開車還是修車的技術都好,直接被廠運輸隊要了過去,不然早就被林父林母送下了鄉。

把孩子送去鄉下,當然是心痛又不舍,但國家需要,他們就沒有半句二話,但這些年來,政策寬松了許多,從六九年起,就有知青陸續通過招工、頂職和病退三項政策回了城。

棉紡廠裏職工,也漸漸活動開來心思,想方設法地把孩子留在身邊,林父林母是無私,但聽多了知青在鄉下的艱苦,要面對骨肉分離,林父林母也奉獻不起來。

說到底,林父林母也不過是一對心疼兒女的普通父母而已。

年年都有知青要下鄉,輪到林衛紅這一批時,林父林母早就做好了準備。

畢竟是為棉紡廠奉獻了一輩子的老職工,林父林母托人把林衛紅弄進車間當學徒工并不是難事。

但這種事,本來就是鑽政策的漏洞,得悄悄地進行,可林衛紅不管不顧,死活要去下鄉,誰還敢幫忙,提前找好的路子,悄無無息就被堵上了。

林愛青很不喜歡林衛紅的那些同學,甚至可以說是厭惡,尤其是這位,她永遠記得林父林母那被她批判得誠惶誠恐的表情。

“不認識。”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捉蟲~

熬夜的代價是,下班睡到九點才醒~實在熬不住,所以今天只有一更啦~

明天兩更,筆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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