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溫柔的手指(2)
眼見着太陽西沉,屬于沙漠的夜很快又要來臨了。
等候在營地裏一群人,已經開始坐立難安。
“老大,不然還是直接綁回來吧!那小子自己也要走,還能耍什麽花招嗎?到時候往風神號裏面一丢,不信他不啓動能源石。”
靠在牆邊小憩的勞恩濃眉一皺,冷聲呵斥:“這種行為你是跟誰學來的?成燼既然是岡瑟托負的人,就是我們這群流亡者的……救世主。”
谏言的年輕獸人冷不丁被訓斥,悻悻地退到一邊,其他人也再不敢再瞎提議什麽了。
好在,太陽真正沉下之前,那兩個人類少年終于歸隊了。
衆人頓時神色一松,全都笑吟吟地迎接他們的“救世主”,一副恨不得拿轎子擡着他走的熱情。
一路返回綠洲,成燼和淩湮被各種噓寒問暖,以至于淩湮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本以為熬回石屋就好了,誰知道勞恩居然派了琳娜來陪救世主大人“解悶子”!
作為室友兼壁花,淩湮眼觀鼻鼻觀心地忍了又忍,終于忍不住站起身:“我出去散散心!”
正被妩媚狐女纏在桌邊的“品鑒”獸人純釀的成燼,也跟着站起身:“我陪你。”
琳娜胳膊跟蛇似的一纏,箍住他的手臂:“散心當然得是獨處!你可不能走,願賭服輸,剛你猜我的年歲猜錯了,這一壺陳釀你不喝完,今兒個就甭想從我手裏離開。”
成燼的眼角眉梢已經淡染酒氣,求助似地看向淩湮。
淩湮瞥了眼長在他身上似的琳娜,氣不打一處來地擠出假笑:“願賭服輸,慢,慢,喝。啊~”說完,潇灑地揚長而去,只恨石屋沒有門,顯示不出她的氣度。
藍白色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裏,成燼捏着酒碗的手指收緊,輕抿了一口。
“小丫頭胸無二兩,醋性倒是不小呢。”琳娜妖佻地在他下巴一勾,讓對方看向自己,“你啊,長大以後還不知道要傷多少女人的心,可千萬不要為一棵樹放棄整片森林——至于這個小丫頭,完全不合适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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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成燼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
琳娜嫣然一笑:“情愛不過過眼雲,及時行樂才是正經事。她不懂這個道理,就注定不會是個好伴侶。”
成燼垂睫,濃密的睫毛蓋住了純黑的瞳孔:“你說的,好像也有點道理。”
琳娜笑了聲,再接再厲:“姐姐我就不一樣了哦~不像人類那麽貪心,我只要人,不要心。”
她正要整個人貼上前去,卻被成燼遞過來的酒碗給擋住了,幹脆順勢叼住碗沿,媚眼如絲地剛要勾過去,就聽他漫不經心地問:“12年前風神號墜落的時候,你也在艦上吧?”
夜色凝重。
月光透過層疊的樹影投落,斑駁搖曳。
淩湮從縫隙裏仰望星空,不,今夜并沒有星光,甚至連那輪滿月都顯得過于勻稱,一點坑凹所帶來的陰影也沒有。
假的好像小學生用圓規畫好又塗滿白色的“滿月”。
這真是個奇怪的地方。
她沿着溪流信步,途中也曾遇見三兩只匍匐休憩的白狼,對方尖耳動動,擡頭見是她,就又懶洋洋地趴回去了。
“我就算餓死,也不接受獸人的憐憫!”
女孩中氣十足的聲音突然劃破了夜空的寧靜。
遙步?
淩湮加快腳步,撥開叢林,果然在篝火前看見了劍拔弩張的兩人——遙步,還有白飒。
這兩個暴脾氣,眼神都像要把對方生吞活剝了似的,幹瞪眼誰也不肯先輸了氣勢。
白飒的腳邊攤着一堆潑灑的食物,和之前小Q給淩湮他們的一樣,聽聞是由營地附近特産的膏松草熬成的糊糊,非常飽腹——雖然味道乏善可陳。
遙步的手仍被束在身後,此刻兩腿一前一後,身子微微前傾,是個防禦反擊的姿勢。
而白飒顯然也在發飙的邊緣,揉着手腕,金色的瞳孔裏燃着熊熊烈火。
“這是怎麽了?”淩湮連忙阻隔在兩人中間。
白飒唾棄地撇過臉:“你的同夥腦子有問題嗎?好端端的膏松草,早知道她這樣糟踐,我拿去喂雁翅鳥不好麽?”
遙步見來人是淩湮,且顯然行動自由,不由冷哼:“怎麽?投敵了?要跟他們聯手除掉我了?”
淩湮哭笑不得:“什麽投敵,什麽除掉你……遙步,他給你的是這裏的口糧。這裏是沙漠,膏松草的産量有限,供應很緊張,是他們從部族的補給裏擠出來給我們的。”
遙步深藍色的眸子映着篝火,顯然對她的話将信将疑。
“要不是勞恩讓我跑一趟,我才懶得理會這瘋子。”白飒憤憤地說,“餓死算了,好過浪費糧食。”
遙步瞪他:“我就算死,也要拉你墊背!”
白飒瞥着她被綁着的手足,冷嘲道:“靠嘴殺|人嗎?”
“你!”遙步咬牙切齒,怕是真有咬死這個毒舌半蛇的沖動了。
“好了、好了,”淩湮嘆了口氣,将兩個好鬥小獸似的家夥分開,“白飒,能讓我跟遙步聊聊嗎?”
白飒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嘴硬心軟:“随你,別試圖逃跑就行。你們逃不出去的。”
“既然約定過,我就不會逃的。”淩湮微笑承諾,“你可以在附近守着,難道還怕追不上我們兩個女孩子嗎?”
“怎麽可能?!”
“那不就行了?”
篝火光中少女笑容甜美,毫無戾氣。
白飒離開的時候疑惑地想,她真的是秩序者嗎?
傳聞裏,銀河聯邦那群瘋子制造出來的殺|人機器?
“愣着幹嘛?”眼看半蛇離開,遙步壓低了嗓音,“還不快替我解開?”
淩湮站在原地沒有動。
遙步眼神一冷:“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了?還猶豫什麽,替我解開,我們殺出去!”
淩湮搖頭:“對不起,我不能替你解開,起碼現在不行。”以遙步的性子,要麽勞恩一族死光,要麽她死,毫無懸念。
遙步自嘲地笑了聲,後退背靠在斑駁的牆壁上:“我真的不懂,怎麽會有你這樣的秩序者?憑什麽雙S的能力會落在你身上!”
“我也不懂。”
篝火熊熊,淩湮的面孔半明半滅:“我甚至連秩序者到底是什麽都不知道,聯邦軍究竟想讓我們做什麽?這些我都不知道。”
遙步審視了她許久,淩湮語氣裏的茫然對她來說是陌生的情緒。
為了讓秩序者們維持最佳的作戰狀态,每次完成戰鬥任務都會借由藥劑清除無關的記憶,只保留對于秩序者而言最重要的東西——忠于軍隊,忠于聯邦。
執行長官的命令,攻擊聯邦的敵人,這是被烙印在秩序者們基因裏的程序,無論清洗多少次記憶,遙步都不會忘記。
可是,同為秩序者淩湮卻優柔寡斷,甚至同情敵人。這種“贗品”如何能擔負得起保衛肩膀的重任?
“遙步,秩序者到底是什麽呢?行動組的代號?”
遙步喃喃:“你還真的一無所知啊。”真是太可笑了!這樣的殘次品居然成為了所有秩序者裏最成功的“作品”。
淩湮溫和地回應:“就是因為不知道,所以我才來問你。我們是一樣的,不是嗎?”
“誰跟你一樣!我是軍人,我很清楚獸人是敵人,必須斬盡殺絕。”遙步潤了下唇,“你呢?只不過是個經過基因改造,空有雙系S能力值的……廢物。”
對,一個不能執行命令的軍人不是廢物是什麽?
淩湮硬是壓下不快,找到問題關鍵:“基因改造?”
“人類平均體能值B,平均精神力C,而你是雙S!如果不是基因改造,你總不會以為是自己天賦異禀吧!”
越往後說,遙步的眼神越幽暗:“不要告訴我,在研究所的日日夜夜你都忘得幹幹淨淨了。”
即使精神力只有B,在一次次的記憶清洗中她丢棄了越來越多的“過去”,但是仍舊有一段無論如何都洗不掉的回憶。
——暗無天日的研究所裏,她,還有他們,全身插滿導線,一遍遍地注射各種藥劑,以生物手段強行改變基因排序,甚至在保留部分意志的狀态下強行改造人體結構……
這明明是她最希望被清洗的記憶,卻根深蒂固地盤踞在記憶深處。
在她的腦海中,無論往回看,還是往未來都是模糊,唯獨只這一段暗無天日的記憶矗立在空白之中,清晰如昨。
“我不信你都忘了!”話脫口而出,遙步才驚覺自己都說了些什麽。
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就算對長官她也從未說出口過。如今,居然就這樣被她吼了出來——難道是因為離開海蜃號太久,沒有得到休眠與清洗,所以那些“無用的情緒”才又滋生、侵害她的意志了嗎?
從來沒有懷疑過身為聯邦秩序者的高尚與使命的遙步,第一次生出可怕的疑惑來——
在進入研究所之前,在變成秩序者之前,她是誰?她為什麽會變成軍人,為什麽會背上這份使命?
與陷入陌生惶恐的遙步相對,淩湮也因為她那句“基因改造”而失神。
她低頭看着自己攤開的手心——基因改造,記憶清洗,使命是完成聯邦的戰鬥任務?其他的情緒都是廢物,必須舍棄?
這就是秩序者嗎?
如果這就是秩序者,那她……還能算是個人嗎?
戰争機器。
這四個字不期然地出現在淩湮的腦海裏,令她在溫暖的篝火旁,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肥,求誇獎,求親親抱抱_(:з」∠)_
遙步的自我意識也在慢慢覺醒中……
正在被“吃豆腐”的燃殿表示:下章,我要吃別人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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