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破碎的虛空(5)
正當紀燃琢磨着是當作看不懂,還是編個幌子糊弄過去時, 底禮斯堡的正門處忽然發生了騷動。
淩湮低頭, 剛好看見一架小型地面突襲裝甲車, 正在沖撞着緊閉的精鐵城門。
通往城堡的街道上原本已經沒什麽人,眼前這輛裝甲車顯得格外突兀, 聲音隆隆, 震耳欲聾。盡管如此, 底禮斯堡的大門依舊不動如山, 堡內的人仿佛對這巨響充耳不聞。
“樓下的人在幹什麽?”淩湮蹙起眉, “這麽大的動靜,他們居然都沒有發現?”
紀燃見她沒再追究,忙說:“這城堡的密閉和星艦相比,只高不低。別說這種層次的沖撞,就算整個星球炸毀, 只要城門不開,裏面的人也一無所知。”
“……簡直是密室殺人的絕佳場所。”
“嗯?”紀燃看了眼随口吐槽的淩湮,當她不那麽緊繃時,總有許多奇怪的言論迸發。
“沒什麽,只是議長把這麽多人關在城堡裏, 總不會, 真的要……”密室殺人吧?
淩湮沒把最後幾個字說出口,她的目光流連在還站在破洞邊的葉彌臉上。
葉彌嬌俏的小臉一絲血色也無, 看着庫克離去的方向,眼底波光流轉。
聽見淩湮的推測之後, 她忽然吶吶開口:“淩淩,也許你猜的是對的。”
淩湮與紀燃相視一眼,異口同聲:“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葉彌說:“歐裏斯特從沒主動說起過,都是我無意中發現的蛛絲馬跡。現在聯系起來,才發現今天大概是他長久以來一步,一步布下的局——除了城堡內部,這裏其他的電源都被切斷了,外面的人已經全部撤離,只剩下這裏受邀參加聚會的人毫不知情。”
葉彌頓了下:“他想對這裏做什麽,但是并不想牽連無辜的人。”
淩湮看了眼港口方向,那裏起飛的星艦越來越少,看得出來大部分的平民都已經離開了。她說:“什麽樣的人是無辜的?我們算嗎?”
“先上來,我們離開這裏再說。”紀燃看了眼頻頻閃動的腕表,“不管庫克想做什麽,這裏都不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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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湮伸手,将穿着長裙的葉彌拉入紅魁駕駛艙。
艙門緩緩關閉時,淩湮問:“九歌他們怎麽走?”既然紅魁早就備戰了,他們這群人早就料到這一場“生日宴”并不單純吧。
駕駛座上的紀燃娴熟地調試機甲的參數:“他有辦法。”
話音剛落,一架藍白配色的小型星際飛船,已從港口逆向而行,朝他們飛掠而來。
那是淩湮未曾見過的新型戰機,和它相比,海蜃號上的那些飛船都顯得笨拙不已。戰機以飛鳥翺翔般的姿态逼近,在周遭的建築群之間靈活穿梭,最後在底禮斯堡上空懸停,就在紅魁不遠處。
與此同時,破洞處一前一後出現了兩個人,一個穿着白色立領襯衣,另一個披着白色禮服外套——正是穆九歌和遙步。
在三維屏裏看見他們二人出現,淩湮的目光落在遙步肩頭的衣衫,她沒想到遙步會接受穆九歌的外衣,畢竟……她看起來對這個吊兒郎當的中尉異常不爽。
“那是誰?”站在駕駛座後葉彌忽然發問,“紅頭發的那個男孩子。”
男裝的遙步看起來舉止利落,眼神剛毅,确實很像個俊俏少年。
淩湮說:“我來這裏之後的……朋友。”放在以前,她大概不會這麽說。但現在她願意相信自己和遙步是朋友,起碼可以做朋友。
“我見過一個和他很像的人,”葉彌遲疑地說,“不過是個女孩子。”
“她确實是女孩,”淩湮看向葉彌,“叫遙步。”
“井……野?”葉彌不确定地吐出兩個字。
紀燃從反光裏看向身後的“歌姬”:“你從哪裏聽說的井野?”當初E星戰禍,聖野軍團全數覆沒,包括當時戰功赫赫的大将軍長谷井野。
這個名字早已經淡出歷史舞臺多年,就像瀚海帝國紀氏王族,成了遙遠的符號,鮮少被人提起。被議長寵愛有加的歌姬,總是生活在鮮花與擁簇之中,理應不會接觸這樣帶着血腥氣的名字。
“我在歐裏斯特的光腦裏看見過兩個人,都姓井野。當時歐裏斯特睡着了,我無意中激活屏幕才看見……他似乎在翻看舊識的影像。”葉彌想起,那時睡夢中的歐裏斯特失去了高高在上的篤定,眼角眉梢帶着一絲憾意。
那是他剛剛經歷了三個日夜的長會,倦極酣睡。
也正是因為看見了這樣的卸下防備的歐裏斯特,才讓葉彌感覺,這個既情深又霸道的議長,骨子裏是念舊又無助的普通人。
“庫克留着井野父女的照片?”紀燃略感意外,從前他并沒有聽說過庫克和長谷井野之間有什麽深交。
“嗯,還有許多其他人。”葉彌說,“不過,那些人我都沒有再見過……我以為那都是些已經死去的人,所以他才緬懷。”
“或許庫克真的以為,井野父女都死了吧。”
就在三人說話時,三維屏上的畫面讓淩湮不由對“纨绔子弟”穆九歌刮目相看——這位看起來只知道吃喝享樂的貴公子,單手箍着遙步的腰,另一只手拽着脫落的電纜,借勢一躍,居然既輕又準地踩着紅魁的肩,躍向了它後面的藍白戰機,動作一氣呵成。
戰機艙門打開,他矯捷地将遙步安置好,自己坐上駕駛艙,順手取過駕駛頭盔給身邊人扣上,轉手拿起另一只,在給自己戴上之前,突然沖着紅魁的方向雙指在眼角一劃,狡黠又得意地擠了下眼睛。
……果然,再怎麽好的身手,也改不了這人骨子裏的浪蕩。
淩湮腹诽着,只聽紀燃輕笑了一聲:“你不要看他吊兒郎當的樣子,如果當初沒有他,我大概早就死了。”
這還是淩湮第一次聽見紀燃替穆九歌說好話,平日裏他總是顯得很嫌棄這個聯邦中尉的樣子。
紅魁機體攀升,穆九歌的戰機也随之昂首。
“那個半蛇小子怎麽辦?”穆九歌的聲音從通訊器裏傳了出來,“我給他發了信號,怎麽還不見出來?”
“他有沒有回應你?”紀燃問。
“沒,”穆九歌說,“該不會你的個人通訊頻道故障了吧?”
紀燃眉一挑:“真要故障了,你還能出現在這裏嗎?”
“我就随口一說,”穆九歌沒正形地打着哈哈,“如果你的技術不靠譜,這聯邦也就沒什麽指的上的技術了。”
“如果飒飒收到了信號,卻沒有來彙合,”淩湮猜測着,“會不會是他……”
“出不來。”幾個人異口同聲。
不知是哪個貴族家的突襲裝甲車,還在一次次地在撞擊城門,可城門紋絲不動,裏面的人要麽是毫不知情,要麽是無可奈何。
若說宴會大廳裏的貴族們是因為被封閉了視聽,壓根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麽。
在庭院花園裏的随從們,總不可能完全聽不到外面的聲音吧?
那只剩下一種解釋,就是:他們無法出來。
當紅魁繞過高高的城堡主體,盤旋在花園上空,果然看見花園裏數以千計的人,正以千奇百怪的姿态昏睡不醒,地面,花叢,乃至于泳池裏……
死一般的寂靜彌漫在不久前還歌舞升平的後花園中。
正在嘗試撬開通往宴會大廳門的白飒,發現了半空中的紅魁。他停下動作,無聲地指了指通往城堡外和大廳的雙側門,示意紀燃他們門都是封鎖的。
在他身邊靠牆安置着焱衛隊跟随而來的兩個青年,大概是被白飒拖過來的。
紅魁降落在花園空地裏,穆九歌仍駕駛戰機盤旋在半空守衛。
淩湮跳到地面,腳邊是個臉紅撲撲的小老頭,留着體面的胡須,大概是管家之類的人,半個身子倒靠在花壇邊,看起來像是睡着了一樣。
她伸手去探對方的鼻息,雖然緩慢,但幸好還有呼吸。
“是蒙汗藥嗎?”
“你這些中古世紀的詞彙都是哪裏來的?”紀燃随口說了一句,将她扶起身,“是高頻聲波,麻痹了人類的大腦中樞。至于白飒,大概是因為獸人的腦電頻率跟人類不同,所以醒着。”
淩湮撇了下嘴,高科技總是被用在坑害同類上……這一點,亘古不變。
白飒見他們倆下來,二話不說蹲下身,一臂一個将兩個小隊員架起身:“快點離開,這裏情況不對。不管是通往大廳還是離開的門都被徹底封閉,而且除了公共通訊頻道似乎被屏蔽了,除了星焱號的私人波段,其他什麽都發不出去。”
淩湮想從白飒手裏接人,卻被紀燃先了一步。
紀燃擔着一個下屬,借扶繩升入駕駛艙,葉彌幫忙安置好傷員,起身打算跟着他一起去地面,騰出空位置給第二個傷員。
可是,紀燃才剛剛轉身,人還沒離開駕駛艙,一枚實體炮就擦着紅魁的機身打在了庭院的花壇之中。
飛濺的泥土高高抛起,又灑落在零星躺倒的人群身上。
葉彌扒在駕駛艙邊緣,向着下方大喊:“快上來!淩淩!”
紀燃擡頭,正看見不明身份的敵機突襲而來,正與穆九歌駕駛的戰機纏鬥,剛剛斜掠的那一炮,大概就是打偏的誤傷。
敵衆我寡,而且一波傘兵正從其中幾輛戰機上跳落,黑色的滑翔翼和戰鬥服,看不出究竟是哪一方的勢力。
淩湮看了眼還架着昏迷焱衛隊員的白飒,毫不猶豫地朝紀燃喊道:“別下來!去幫九歌!”
紅魁的駕駛艙裏容不下那麽多人,紀燃唯一的選擇是将人送到穆九歌的戰機。但無論是與九歌激戰的飛艇,還是正在快速接近地面的傘兵,都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
只有,紀燃擊退他們。
才有生路。
時間緊迫,紀燃當然知道淩湮的判斷是對的。
隔着十數米的距離,他的目光牢牢地注視着下方穿着“嫁衣”的少女,黑發被他绾起,一張柔美的面孔無遮無攔,琥珀色的眼睛裏滿滿的堅定。
淩湮與紀燃對視了兩秒,抿嘴,點了點頭。
只見紀燃轉身回到駕駛艙,她才連忙回頭,對白飒說:“先找地方,隐蔽起來。”話音未落,哐啷一聲,不明重物落在離她一米餘的位置,接連兩聲。
淩湮回頭一看,兩柄重機槍一前一後紮入土壤。
她擡眼,正看見高坐在紅魁駕駛艙中的紀燃凝望着這裏。
機艙門緩緩閉合,一點點地遮擋住男人清俊的面龐和幽暗的眼眸。
人形機甲染上猩紅的能量塗層,高高躍起,拔出了身後的光戟,挺身殺入高空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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