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那就是愛(1)
紅魁折返到戰機旁,駕駛艙門打開, 機甲的大手托着, 将葉彌與昏迷的隊員轉移給穆九歌。
而此刻地面上, 淩湮雙目圓瞪,半天無法消化那麽多生命一秒之前化作飛灰的事實。
白飒從她肩頭卸下了沉重的機槍, 放在地面, 看着緊繃的少女, 低聲安慰:“沒事了。沒有敵人了。”
她的身體卻沒有絲毫松懈, 如臨大敵。
琥珀色的眼裏升騰起薄薄的霧氣, 唇顫抖着,淩湮想說話,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來。
紅魁重新降落在花園,沉重的機體坐落在土壤上,塵埃四起。
淩湮卻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死死地盯着那群士兵化成飛灰的方向。
駕駛艙彈開了,紀燃連降繩都等不及,輕盈地從機身躍下,沖到淩湮面前,上下審視了一番, 确認小姑娘毫發無傷, 才拉起她的手腕:“走。”
淩湮沒有動。
紀燃疑惑地回頭,發現她眼底水汽氤氲, 一時無措,不知道她是不是哪裏受了傷, 彎下腰就要将她打橫抱起,卻被小手推住了胸膛。
“是哪裏疼嗎?”紀燃緊張地盯着片刻前還堅強得跟戰神似的少女,此刻她卻滿眼淚花。
淩湮搖頭。
“沒時間了,庫克在底禮斯堡的地下安裝了爆燃期的能量核,大約10分鐘後這裏就會被夷為平地。”紀燃不由分手地将淩湮抱了起來。
“所有?”
“底禮斯堡裏的一切,”紀燃說,“大概不會牽涉到堡壘之外,堡壘內部是完全密閉的。”
淩湮問:“那他們怎麽辦?”她指着花園裏昏睡得橫七豎八的老少們,還有被封閉在宴會大廳裏不知此刻情況如何的貴族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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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等紀燃說話,白飒冷冷地回答:“那些貴族不過是跗骨之蛆,死不足惜。”
淩湮被他森冷的語氣吓了一跳,很快想起作為被追殺的一份子,獸人對于這些有決策權的貴族的仇恨,大概是早已深埋于心吧……
“那他們呢?”淩湮指着腳邊酣醉般的上了年紀的車夫,“還有宴會大廳的女眷和孩子呢?”所有人都死不足惜嗎?
淩湮從紀燃的懷抱裏掙脫,目光在兩人臉上逡巡:“你們都覺得這些人死了也無所謂嗎?如果是這樣的話,你們跟之前追殺岡瑟的聯邦有什麽區別——因為那些關鍵人物該死,所以連累無辜也無所謂?”
白飒在她冷冽的語氣中,不由自主地躲開了視線。
紀燃雙臂一裹,将正義凜然的小姑娘攬入懷中,拽着降繩,不由分說地朝駕駛艙躍去。
“放開我!”淩湮一着急,一直隐忍的淚水終于從眼眶滑落,“你這個大魔王!”殺人不眨眼的大魔王,魔鬼!
紀燃沒有多解釋,對白飒說:“帶着小逵上來。”小逵是剩下的那個還沒蘇醒的焱衛隊隊員。
淩湮被紀燃放在駕駛座旁邊,看見白飒果然扛着少年上來了,心頭說不上的難過。
這種情緒太複雜,複雜到她都沒辦法分析,究竟是因為紀燃手刃了那些聽命行事的士兵,還是因為他只救自己的隊員,而放棄底禮斯堡裏這麽多條生靈……又或者,只是因為在她心裏,這個男人本該是救世英雄般的存在。
而現在,愛之深,責之切。
當駕駛艙門合攏,淩湮悶得幾乎要呼不過氣來。
無論在這個時空呆了多久,她還是無法坦然地面對死亡,她甚至不知道如果自己就這樣一走了之,往後的日日夜夜會不會都能夢見底禮斯堡裏的亡魂哭泣。
紅魁起身。
淩湮絕望地閉上了眼,只聽見紀燃的手指敲打在鍵盤的清脆聲響。
突然,伴随着駕駛艙的震顫,一聲巨響隐隐傳來。
“入口在三點方向,”白飒說,“還有另一個,12點方向。”
“嗯。”紀燃簡單地應了一聲。
淩湮睜開眼,才發現紅魁正站在宴會大廳的入口處,剛剛的巨響就是光戟劈開銀色大門的聲音。
“你說的對,”紀燃看着屏幕上被劈開裂縫的大門,“他們當中的一部分确實死有餘辜,但還有被蒙在谷裏的大多數,是無辜的。”
淩湮抹了一把淚,卻看見雷達監視器上紅光閃動,剛要戒備,已經從三維監視器上看見了熟悉的機體,被高空的星焱號抛落——是魂機。
“你讓他們送來的?”
紀燃不動聲色地說:“我需要幫手。”話音剛落,已經被少女雙臂摟住了脖子,帶着輕微鼻音的聲音在耳邊說,“謝謝你……燼。”
一聲“燼”,不光紀燃愣在當下,就連白飒也怔忡地看向他。
可始作俑者卻已經主動打開了紅魁的駕駛艙,單手扶着艙壁,跨了出去……
驚慌失措地從宴會大廳裏一湧而出貴族們,在終于呼吸到新鮮空氣的第一秒,看見的就是一個穿着銀白色戰鬥服的東方少女,正體态輕盈地從一臺紅色的巨型機甲躍向另一架灰色人形機甲的畫面。
而随着她進入駕駛艙,毫無生機的人形機甲仿佛終于有了生命,淡藍色從胸口向四肢漫溢,整個機甲頓時布滿了灰藍色的光澤。
面面相觑之後,貴族們終于确定——站在他們面前的,正是讓星寇聞風喪膽、同時也令聯邦軍束手無策的星際頭號通緝犯紀燃和他如同鬼影的人形機甲。
逃?還是躲?
貴族們驚恐地發現自己的通訊器毫無信號,無法與星艦、仆從取得聯系。
恐慌立刻蔓延開來,一雙雙看向龐然大物的眼裏都充滿了不确定。
正當貴族們進退兩難時,從灰藍色的機甲傳來了少女特有的清脆果敢的聲音:“底禮斯堡還有不到10分鐘時間即将爆炸,請盡快在身邊選擇一個昏迷的同伴,帶着他跟着我離開這裏。”
貴族們四下張望,這才發現花園裏東倒西歪的都是之前陪他們而來的仆從。
但是人太多,根本找不到自己認識的面孔,他們猶豫着,在原地躊躇。
“別挑了,每一個都是生命,有什麽區別!”少女的聲音帶着忍不住的指責,“難道寧可一起死在這裏,也不願幫助素不相識的人嗎?”
終于,貴族人群裏有一對少年少女率先跑了出來,因為華麗的裙裾礙事,少女索性一把拽掉了罩裙,彎下腰,與同伴分別架起一個身量相仿的小厮,擡起臉來看向高大的灰藍色機甲,眼裏寫滿了無助。
巨大的機甲彎下腰來,一手握住兩人拾了起來,護在掌心,轉身朝花園的圍欄處走去,輕輕地将兩人放在十數米高的城牆之外,并囑咐:“去港口,馬上!”
星港方向空空蕩蕩,此刻只有巨大的星焱號停泊于此。
貴族們見狀,紛紛搶奪資源一般,選擇靠得最近的、體型最小的仆從,然後拼命地跑向兩臺機甲。
魂機和紅魁,一波一波地将他們送出城牆外……眼看着花園裏的人越來越少。
紀燃操縱紅魁主動撿起無人問津的昏迷的人類,将他們送上穆九歌的戰機——穆中尉已經徹底成了接駁機,快速往返于星焱號和底禮斯堡之間。
從花園轉移走最後一個人,淩湮感覺筋疲力盡,看向還在源源不斷跑向星港的人們,長長地吐了口氣。
突然身子一松,只覺得魂機瞬間離開了地面,她才發現紅魁從身後抱着她的機體離開了花園……
她脫力地松開緊繃的四肢,卻忽然從屏幕上看見了意外的一幕。
“下面的是?!”
紀燃聞聲低頭,這才注意到,在底禮斯堡的城牆外,居然被遺棄了無數昏迷的仆從——那些自私的貴族,為了獲得機甲的幫助而“屈尊降貴”将昏迷的人扛了出來。
但是一旦離開了城牆,他們中的一些立刻抛棄了“陌生人”,獨自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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