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莊生夢蝶（3）

那是一間位于廠房二層的操作間，三面玻璃, 另一面牆上則排滿了各種控制儀器, 操作臺上大大小小十來個屏幕, 密密麻麻的顯示着不同的數值。

淩湮覺得自己的眼睛有點發花，幸好, 是被紀燃拖着手的。

她低頭看了眼, 因為穿着風衣的關系, 他是握着她的衣袖, 但手心的溫度還是透過衣料傳到皮膚, 那是她熟悉的體溫。

這男人，動不動就拉人的手腕，說霸道是霸道的，但又有種莫名的親昵。

進了操作間，紀燃很自然地放開了淩湮的手腕, 大步走向控制臺：“來。”

他飛快地在鍵盤上輸入了些什麽，淩湮正要朝他走過去，忽然就聽見耳邊傳出了巨大的轟鳴——因為廠房幾乎是密閉的，産生了更大的回音，震耳欲聾。

淩湮剛要伸手去捂耳朵, 紀燃的動作卻更快, 已經轉身，雙手替她捂住了。

她本該為此臉紅, 注意力卻已經被玻璃幕牆外的景象所吸引。

巨大的藍白色機體，在空曠的廠房內行進, 起、蹲、拔劍……那些在星際時空裏司空見慣的動作，在這裏卻讓淩湮看得想掉眼淚。

直到機體按照模板完成一系列動作，走回廠房正中央，将雙劍插回背後，眼部的光影暗去，巨大機械所帶來的轟鳴才戛然而止。

“對不起，吓着你了吧……”紀燃松開雙手，抱歉地對她說。

淩湮很想說，沒有。

比起驚吓，更多的是驚喜。

這些天來，她已經快要認定星際的經歷只是黃粱一夢，這輩子也不可能看見這些冰冷又熱血的機甲活生生地出現在眼前了！

“這是靠什麽控制的？全部都是程序，代碼？”淩湮紅着臉，已經湊上前去看屏幕上密密紮紮的代碼。

紀燃原以為這樣的龐然大物會吓壞小姑娘，畢竟愛好是一回事，實打實地面對它們又是另一回事。沒想到，她非但不怕，還顯示出了與他一樣的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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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剛剛的動作是編寫好的程序，”紀燃走到她身邊，骨節分明的手指在鍵盤上落下幾個按鍵，“即時性的操作也可以。”

“能做些什麽？”淩湮興奮地一邊問，一邊擡起頭，沒想到，他的臉近在咫尺。

“救援，娛樂，科研勘探，都可以。”

她的眼睛正對着紀燃的下巴，大概是早上剛剛刮過胡須，下巴是淡青色的。他身上沒有香水味，唯一的氣味大約來自于剃須水，很清淡怡人。

紀燃笑了下，順手在她發頂一揉：“你這眼神，跟小孩子看見變形金剛似的。”

淩湮呆呆地，看着他的手從自己頭頂落下，雙手在鍵盤上翻飛。

她有種錯覺，身邊的這個男人仿佛身處機甲駕駛席一樣篤定。

“要動了。”紀燃微笑，側頭等她捂耳朵。

淩湮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不需要。

紀燃眼底劃過一絲晶亮，視線不舍地從她臉上挪開，看向位于中央的機甲。

随着鍵盤的清脆作響，巨大的機甲再度行動起來，這一次它看起來分外靈活，正面向着控制室的方向走了過來。

淩湮看着機甲熟悉的面部輪廓，這化墟啊……在她獲得魂機之前的幾年，都是和它并肩作戰的呀！藍色的眼部鐳射光，線條冷硬的頭甲，一舉一動再熟悉不過。

在她的注視下，魂機已經走到了玻璃幕牆前，臉部正對着他們。

淩湮不由自主伸出手，隔着屏幕想要去觸摸它。

一旁的紀燃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動作和神态，問她：“喜歡嗎？”

“喜歡……”如同夢呓。

“那來我這裏好嗎？”

“哎？”淩湮側過臉，發現對方正單手撐在臺面上，好整以暇地等候她的答複。

“這邊雖然已經運作了很久，但是一直沒有合适的原型設計師。”紀燃笑看向她的眼睛，“你願意來幫忙嗎？”

淩湮幾乎不假思索地回答：“願意，我願意——”

話音未落，伴随着敲門聲，控制室的門已經被推開了。

兩個工程師模樣的青年皮笑肉不笑地站在門口，迎着紀燃的目光指了指門：“……老板，我敲門了啊，是你們太‘投入’，所以沒聽見。”

紀燃挑眉，似笑非笑地說：“怎麽了？”

“來送這個，”青年遞上了一疊文書，“咳咳，但是好像不需要了？”

淩湮瞥了一眼，是勞務合同。

紀燃接了過來，随手放在一邊：“簽不簽都可以。”

“是是是，”青年笑出一口大白牙，“哪有讓老板娘簽合同的，對嘛？”

跟他一起來的同伴已經笑着應聲：“實驗室是老板的，老板是老板娘的。”

說完，兩人相視一笑，擊掌，默契無比。

老……老板娘？

紀燃假意完全沒聽見兩人的一唱一搭，問：“還有別的事？”

“沒了，沒了。”青年擺着手，“你們聊，我繼續去調試‘魂機’。”

“嗯。”

兩人已經退出控制室的門了，忽然又回過頭來：“說真的，老板，求婚這種事還是更慎重點好啊！”說完，兩人一溜煙，沒影了。

留下控制室裏面面相觑的兩個人。

過了好一會兒，淩湮才反應過來——這倆人進來時候，她正一臉欣喜地說“我願意”，于是，華麗麗地被誤會了。

“那個……”

“那個……”

兩人同時開口，又默契閉嘴等對方先說。

淩湮疑心自己的臉已經紅出了紅魁的亮度，而對面的紀先生雖然滿面淡定，但耳朵卻深深的出賣了他，紅彤彤的耳廓昭示着這個看起來大局在握的男人，此刻內心正在兵荒馬亂。

“他們誤會了。”紀燃先開的口。

“我知道。”淩湮伸手要去拿臺面上的合同，“怎麽簽？簽在哪裏？”

紀燃捏住合同的邊緣，微微用力，連着拿着合同的女孩一起拉近自己。

“你不用簽，”紀燃的聲音低啞，帶着一點點誘惑的味道，“這裏可以都成為你的……包括我。”

淩湮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她一定是在做夢，包括這個奇怪的實驗室和眼前正在蠱惑自己的男人，統統都是夢！

像是為了讓她确定自己不是在做夢，紀燃松開合同，改拉住她的手腕，将她帶近自己身前，微微躬身，四目相對，聲音很低很溫柔：“在成為我的原型師之前，阿湮，你願意成為我的女朋友嗎？”

轟。

連眼見着廠房的機甲開始動彈，都沒有讓淩湮的腦子這樣炸開鍋。

她已經無法思考了。

在星際時空裏，紀燃曾半真半假地說過“如果我說是因為愛上你了，你信嗎”，沒等她回答，他就離開了……從此再沒能面對面地說上一句話。

他無從知道，那時候的她很想回“我相信”。

而這一次，她終于有機會将答案說出口。

“我願——”

意字沒能說出口，已經被某人溫柔地封緘在唇齒之間。

淩湮先是睜着眼，看見了他濃密的睫毛微微抖動，他的氣息将她完全包圍，胸膛的熱度，心跳的節奏，一切的一切，仿佛就在昨天，只不過分別了一夜。

她終于閉上眼，雙手從腰間向上攀住他寬闊的肩，輕輕踮起腳尖，更向他貼近了一些。

那些以為錯過了，再也無法彌補的遺憾……終于被彌補了。

在淩湮感覺自己快要被腦海裏的煙火所湮滅的時候，紀先生總算松開了她。

新鮮空氣伴随着他低沉的聲音一起傳來：“……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早就已經認識你，阿湮。”

淩湮睜開眼，從他半是憐愛半是迷惑的眼裏看見了自己。她将滿腹的話，吞回肚子裏，踮起腳夠上他的唇，在他齒間輕輕吐出一句：“……我也是，紀燃。我覺得認識你……很久了。”在夢裏。

在淩湮進入紀燃的人工智能實驗室擔任原型師的第三個月，也是她成為紀先生的女朋友的第100天，葉彌高興地宣布——她要出山了。

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淩湮正在伏案刻畫，聽了阿彌的興奮語氣，她放下工具刀認真地問：“是很好的導演嗎？”

葉彌說：“不是這個問題！你知道嗎，我終于可以幫你圓夢了——是個星際題材的片子哦！”

淩湮一聽也來勁了：“你接的什麽角色？”

“一個歌姬，星際頭牌的那種。怎麽樣？棒不棒？”

淩湮聞言，愣住了。

電話挂斷之後，她才注意到對面工作臺邊，戴着護目鏡的紀燃正将鏡片擡高，露出帶笑的眉眼：“這麽巧，本來想晚餐的時候給你個驚喜——那部《星河》，我們拿下了技術的板塊。”

“你是說……”淩湮不确定地說。

“我們也要進組，你可以和葉彌在一起共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周末快樂^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