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魔王,或是保護神(2)
晨光微熙,即便是人造日光也帶着暖融融的意味。
成燼靠在樹邊, 看着面前拿手指劃拉着糾纏的長發、半晌都理不順的少女, 光線令她的輪廓更加柔和。
這是個性格溫吞的姑娘, 眼裏有包容的光,他明明能感覺到她有多麽想親近自己, 卻也能看見她小心翼翼地與自己保持着距離——只因為, 怕他覺得唐突。
但就是這樣一個女孩, 在議會演播室裏相救的時候毫不猶豫, 在星焱號上特訓隊員的時候, 果敢不讓須眉,像個為戰鬥而生的女武神。
……真是個充滿矛盾,但又異常和諧的小姑娘。
成燼一邊想着,人已經走上前,指間夾着一支柔韌的細枝。
淩湮只覺得有雙手攬起了自己背後的長發, 頸後一涼,發尾輕旋,不多會兒就被松松地绾成了慵懶的發髻。
她閉上眼,嘴角流露出一抹溫柔的笑。
說好的,什麽也不記得了, 怎麽依舊能绾的一手好發?
淩湮回身, 正看見成燼盯着手心發呆,似乎也一樣困惑于此。
“走吧, 再不回去,飒飒他們該着急了。”
成燼擡眼, 只見她笑容明麗,不染一塵。
“嗯……‘回’去。”
回。
而不是,去。
衆人都以為,找回了部分記憶的成燼會留在星焱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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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時隔數日,在一個清晨,成燼告訴大家,自己要走了,回海蜃號去。
在場諸人無不意外,海蜃號?那個永遠神龍見首不見尾,敵友莫測的艾思提·庫拉,成燼居然還要回他那兒去?
在衆人的沉默之中,穆九歌放下手中的咖啡杯,異常嚴肅地說:“我認識你這麽多年了,你從來不是沒有目的,胡亂闖蕩的人。這一次,你的目的又是什麽?”
成燼看了眼坐在自己對面,低頭看着咖啡不語的少女,說:“揭穿諸善德,為焱衛隊正名,為秩序者正名。”
淩湮猛地擡起頭,眼底有光。
為焱衛隊正名,因為焱衛隊縱橫星海,保衛人類幾十年卻背負上魔鬼之旅的污名。
為秩序者正名?
她看着面前的少年,那雙漆黑的眼裏不像初重逢時那麽冷漠。
成燼對她微微颔首,證實了她的猜測:“秩序者計劃的參與者,比如井野小姐,比如……你,參與的初衷都是捍衛聯邦,保護同胞。這些人可以做無名英雄,但絕不能在地底承受不白之冤。諸善德潑出來的污水,我要讓他全數喝進肚子裏——艾思提·庫拉是什麽人,對我來說不重要,他和我的目标是一致的,這才是關鍵。”
話說完了,他脊背挺直,安靜地看着對面的女孩。
在場有焱衛隊的親信,有穆九歌,有遙步,有白飒,有許多人……但他不自覺地,最關注那一個人的反應。
淩湮在他的注視之中,無意識地摩挲着衣襟上的胸針,然後微笑:“你想做什麽,就做吧,我永遠支持你——在你背後。”
成燼眼裏僅存的一絲不确定,在少女輕柔卻堅定的許諾裏煙消雲散。
這世上,再沒有一句情話,比我永遠在你身後來得動人。
成燼主動與艾思提·庫拉聯系,約定在β星系的一顆荒星相見。
淩湮駕駛魂機載着成燼,遙步駕駛改良後的化墟X帶着穆九歌也跟來了。
成燼原本說自己借一架穿梭機走就好了,那三人誰也沒答應,只好作罷。
約定的時間,不早也不晚,當雷達響起,在虛空之中漸漸透出艾思提的那架潛行機甲來,也不知道他究竟隐在半空裏,聽了多少他們之間的對話。
戴着銀色面具的年輕軍官,一如從前,優雅、慵懶、冷漠。
他站在離衆人不遠處,語氣無波:“走吧,成燼。”
淩湮看着身側的少年一言不發地向對方走去,她強自鎮定的心終于又亂了。
“等……等一下。”
正要轉身的艾思提半轉過身:“還有什麽事?”
淩湮看了眼遙步,說:“關于我和遙步,我有問題想要問你。”
艾思提似乎笑了下,又可能只是冷哼:“有什麽可問?你與她現在已經叛出聯邦,不再歸我麾下。今日之後再碰面,依舊是兵戎相見。還有什麽可問?”
“……我是你‘造’出來的,我到底是誰?”這話說出口格外別扭,但淩湮很怕錯過了今天再沒有機會當面問艾思提,“你明明是聽從聯邦授意,進行的秩序者計劃,如今又為什麽要和諸善德作對?”
艾思提·庫拉似乎早就料到她要問這些,淡淡地說:“你是誰?當然是聯邦的戰鬥武器。可惜,你不聽話,所以對聯邦沒用。至于我為什麽要跟諸善德作對,這是我的事,與你何幹?”
他那森然的語氣,瞬間将自己與衆人隔離開來。
明明,以現在的狀況,艾思提可以刻意拉攏淩湮,甚至穆九歌,讓焱衛隊和P星成為自己的盟友,但他沒有。
淩湮無視他語氣裏的敵意,問:“目标都是諸善德,我們是一致的,或許……我們可以成為暫時的盟友。”
艾思提·庫拉冷笑:“我不需要被感情拖累的弱者做盟友。”說完,轉身就走。
在機甲的艙門合閉的瞬間,淩湮看見站在艾思提身後的少年沉郁的眸光靜靜地鎖定在自己身上。
随着艾思提的離開,一句從通訊器裏傳來的冷冰冰的中性聲音,在化墟和魂機中響起。
“這個世界已經腐朽,什麽也不會留下。你本不屬于這個世界,沒有過去沒有未來的人,留在這裏,只有死路一條。”
成燼離開的日子裏,依舊是淩湮主理焱衛隊的日常操練,穆九歌代理艦長之職。
大部分時間,星焱號都停泊在P星,但淩湮并沒有太多心思外出閑逛,她始終覺得……平靜持續不了太久了。
事實正名她的預感是對的。
沒過多久,當初在星際直播中被“不明身份的刺客”曝光了人造人身份的歐裏斯特被定罪為“反自然人”共犯,被判處決。
“聯邦政府與民衆一樣是受欺騙者,始作俑者正是底禮斯堡爆炸案的罪人——紀燃。”
“與獸人串通,密謀構陷人類貴族,戰犯歐裏斯特與紀燃是同謀,是戕害同胞的劊子手,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鬼。”
“秩序者,或者說——十字焱衛隊,是不折不扣的食人血的怪物。他們已經不再是人類的一員,而是獸人的幫兇,反|人類的罪魁禍首。”
聯邦一遍遍向民衆傳遞着這樣的信息。
當民衆嘩然,不知道真相究竟在何處的時候,一直隐忍不發、甘居人後的諸善德終于走出帷幕,“忍無可忍”地提出軍政合一。
“只有這樣,才能在保障我們自然人生存繁衍的基礎之上,防範獸人随時可能卷土重來的侵略。”諸善德痛心疾首地說,“我們不可以再容許任何損害同胞利益的事情發生,我們必須共同抵禦‘魔鬼’的入侵,此時此刻,人類戰線的統一,迫在眉睫!”
站在道德制高點的諸善德,以全部自然人類的利益為誘餌,帶着所有人站在了十字焱衛隊和獸人的對立面。
而百分之百的平民百姓,和九成九的聯邦軍人對于真相,一無所知。
誰也不知道,在人前正義聲讨“秩序者計劃”反|人類的諸善德元帥,正在背地裏進行着怎樣的計劃。
諸善德,這個把控軍權多年的老狐貍,他雖然低調、隐忍,但所作所為卻從來都在聯邦的第一線。比如,秩序者計劃,原本就出自他的授意。
所以他怎麽可能不知道,僅僅依靠自然人可憐的體能與精神力,根本無法駕馭機甲,更不要提跟十字焱衛隊乃至于獸人的機甲軍團作戰。
自他提出軍政合一,并且最終得到沒有議長的議會全票通過之後,新的“屠魔計劃”就啓動了。
聯邦軍中所有高層,都得到了屠魔計劃的企劃書。
在一雙雙錯愕的眼睛裏,有敢怒不敢言,也有誓死追随的愚忠。
但很快,那些敢怒不敢言的眼睛,就消失在了聯邦席位上。
臉,還是那些臉。
眼神,卻只剩下了狂熱與盲信。
那些人,還是原來的軍官嗎?包括他們自己在內,怕是都再也說不清楚了。畢竟,能證明“你是你自己”的,究竟應該是肉體、還是靈魂?
第一個發現聯邦中的異樣的,不是軍中之人,而是一個從底禮斯堡死裏逃生的貴族少女,名喚米蒂。
當初在底禮斯堡,是米蒂第一個站出來響應淩湮的號召,護送昏迷的平民逃離城堡的貴族。也是她,發現自己懷有身孕的姐姐仍滞留在即将爆炸的城堡之中……并最終獲得焱衛隊成員的救助,姐姐母子平安。
所以,在一衆對聯邦将信将疑的非軍籍貴族之中,米蒂明顯是更加親近十字焱衛隊的那一方。
然而讓少女米蒂最終意識到聯邦內部情形不對的,正是因為她的姐夫。
那個身為聯邦軍大校的男人,因為妻子受益于十字焱衛隊,而一直對聯邦的說辭懷有微詞。
但忽然有一天,情況都變了。
這位中年得子的大校,忽然不再力挺十字焱衛隊,甚至就連在家中、私下也完全是聯邦軍對焱衛隊那種深惡痛絕的口吻。
米蒂氣不過,頂了句嘴:“若不是燃殿,小佩和姐姐當初怎麽能死裏逃生?如果他們真的有心謀殺在場的貴族,又怎麽會拼盡最後一秒救人,甚至殒命異星?”
不過是一句肺腑之言,卻給米蒂招來了殺身之禍。
在險些死于暗殺之後,少女米蒂宿夜不眠地逃離月球,一路混跡在商旅星艦之類,周折流落到P星,然後不費吹灰之力地找到了停泊于此的星焱號。
當衣衫淩亂、憔悴不堪的少女米蒂,看見大步走來,穿着绛紅色焱衛隊戰鬥服的黑發小姐姐,看見那雙熟悉的充滿溫和的力量的眼睛時,終于忍不住哭着撲了上去。
淩湮輕拍着金發少女的背,好不容易安撫住情緒之後,聽了她說的情況,而後與穆九歌等人對視一眼。
“不能再等了。”穆九歌說。
“嗯,準備出發吧,”淩湮點點頭,“我有預感,我們會遇見他的。”
米蒂疑惑地擡起淚眼,他?誰?
然而在場衆人似乎人人都非常清楚,淩湮說的“他”是誰,似乎每個人都期待着,重新與“他”相遇。
作者有話要說:
看了下大綱,估摸着正文還有10來章哇!
感情戲上沒寫過瘾,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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