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挖牆角

沒想到衛檀生趕在了這個時候,惜翠趕緊起身,拿起擱在桶邊的浴巾,一邊擦了擦身子,一邊道,“等等,馬上來。”

或許是聽見了她起身時所帶起的嘩啦啦的水聲,門外安靜了下來。

惜翠胡亂擦了幾下,套上衣服,給他開了門。

這時候再上妝已經來不及了,她也只能希望衛檀生發揮發揮之前無視她的态度,別太關注她這張臉。

門一開,他站在門前,瞧見惜翠她披頭散發的模樣,有些意外。

再一瞧地上的水漬,頓時就明白了。

“抱歉,”他問,“小僧可是打擾到施主了?”

“無事,我本來也快洗完了,小師父進來說話罷。”

将衛檀生迎進屋,安排他坐下,

“或許是小僧眼拙,”衛檀生卻停下步子,看了她一眼,“今日的高施主似乎和平日有些不同。”

因為匆忙換好衣服的緣故,惜翠沒來得及擦頭發,濕漉漉的黑發垂在肩頭,泅濕了雙肩,幾乎透出了肌膚,隔着布料也能隐約瞧見肩頭晃眼的白。

“有嗎?”惜翠不動聲色地問。

衛檀生看了她一會兒。

惜翠鎮靜回望。

他收回了視線,微笑道,“許是我看錯了罷。”

惜翠看他手上拿着一卷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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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覺到惜翠的視線,他微笑道,“這是我曾經抄過的經文。”

惜翠接了過來,翻了一翻,字跡遒勁秀美,靈動風流。

“确實是好字。”惜翠問,“小師父能否借我一閱?”

衛檀生應允。

這一次他講經的時候,惜翠聽得很認真,微撐着下巴,大馬金刀地坐着,淩亂的發絲緊貼着額際,墨眉下目光如炬。但從神情與動作來看,看不出絲毫女氣。

尤其是神情分外認真,沒一絲慌亂和掩飾的意圖。

口中雖說着經,衛檀生的目光卻好幾次落在她身上,又移開。

惜翠:表面穩如泰山,實際內心慌得一匹。

衛檀生的态度讓她捉摸不透。

說他看出來了,可他表現得卻不像看出來的樣子。

說他沒看出來,但是他看她的目光好像總有幾分審視的意味。

不管怎麽說,惜翠現在還不想這麽快就暴露自己的真實性別。

只能演戲了。

看誰演技最自然。

今天要講的經很快便講完了,衛檀生難得沒着急離開。

“明天寺中有些事,恕我不能為施主說法了,望施主莫要見怪。”

惜翠:“小師父明天有事就去忙自己的事吧,離婆婆壽辰尚有些日子,不着急。”

“冒昧問一句,小師父明天要去做什麽事?”

衛檀生勾唇,輕描淡寫地吐出兩個字,“挑糞。”

“?”

惜翠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挑糞?”

衛檀生解釋:“糞缸已滿了,田裏的菜也要施肥,明日正輪到我挑糞。”

“高施主好像很驚訝?”衛檀生,“每到農忙時節,上至住持下至我們這些普通僧衆,都要鋤草挑糞,自耕自種,自食其力。”

她是挺驚訝的,她倒沒想到衛檀生竟然也要挑糞施肥。

畢竟,再見到衛檀生後,惜翠看他都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

說好聽點是有些男神氣質,說難聽點,就是有些裝十三的嫌疑。

惜翠:“我以為寺中香火錢足夠。”

“寺中香火錢只維持寺廟基本修繕開支,住持不願僧衆取用。”

那是挺慘的。

很快,不用她想象,惜翠就看見了衛檀生挑糞的畫面。

了善禪師生着病由吳懷翡照料,正卧床修養,寺中的首座拍板,寺裏不論老少尊卑,全出去擔柴,順便把前幾天下雨耽誤了的農活給做了。

下了幾天的雨,山後的春筍雨後長出了一波,荠菜、莴苣、豌豆什麽也都能收了,雜草長出來不少,地也要翻。

衛檀生所言無差,空山寺香火錢雖多,但寺中一直強調要自耕自食,至于募化的銀錢多拿來修整佛像、布施百姓。寺裏僧人吃飯都是靠自己雙手辛勤勞動來的。

首座一發話,隔日,只見一大堆僧人,扛着鋤頭,拿着鐮刀,将寬大的袈裟袖腿一卷,特別接地氣地竟相去下地。

整個空山寺,陷入了一陣農忙的熱火朝天的氛圍中。

惜翠力氣大,沒閑着,跟着他們一塊兒去。

一開始還有些不熟悉。但砍柴這事,是看一眼就會的,看過了,惜翠記在心裏,手起刀落兩三下,将枝條砍落得幹幹淨淨。

再将地上散落的樹枝收攏在一起,一堆一堆地系好了,扛在背上,背回到寺裏。

跟她一起的僧人擦了把汗,笑道,“沒想到,高施主竟如此平易近人。”

今天天氣好,陽光充足,惜翠将柴放回齋堂後,看見寺裏的和尚正把一些蘿蔔山棗之類的抱出來曬。

惜翠見到吳懷翡的時候,她正在幫忙分揀葉子。

半跪在地上,彎着腰,不嫌棄髒也不嫌棄累,親力親為。

她身旁還有個年輕僧人也在幫忙。

但他貼得實在太近了,吳懷翡不着痕跡地連連避讓,都讓這僧人又貼了上去。

見狀,惜翠直接走過去。

“可要我幫忙?”惜翠問。

一聽到她的聲音,吳懷翡驀地擡起臉。

“高郎君?”

惜翠瞥了一眼那僧人。

他雖然穿着僧袍,剃着光頭,但周身氣質卻十分浮浪。面上帶着笑,好似十分親昵,但一雙眼卻好像黏在了吳懷翡身上。

惜翠一來,見她神情冰冷,有意回護着吳懷翡,這僧人也算識趣,調笑了幾句就離開了。

惜翠目視着他遠去,皺緊了眉。

僧人一走,吳懷翡便對她說了句謝。

惜翠沒多問,她也沒有多說的意思。畢竟性騷擾這種事不值得多提。

“我來幫你。”惜翠蹲下身。

“郎君手上怎麽了?”

惜翠低下頭,剛剛砍柴的時候她手上被荊條劃出了幾道血痕。

“沒事。”

“你等等。”吳懷翡将她一直随手攜帶的藥箱打開,從裏面取出了個紅色的小瓷瓶,處理幹淨了傷口,撒上了一些藥。

高遺玉的手生得也比較偏男性化,手指修長瘦弱,骨節分明,比吳懷翡的手大上了不少。

她耐心地捧着她的手,眼神專注,陽光照耀在她身上,能瞧見白皙如玉的肌膚上那一層薄而軟的小絨毛。

吳懷翡确實有做主角的資本。

在惜翠她碰到過的所有人人中,她給人的感覺是最舒服的。

有點兒像山間的清溪,一眼能瞧見溪底歷歷可數的卵石,清流順着山勢奔騰而下,溫柔堅決,滋潤着山間萬物。

“好了。”吳懷翡松開她的手,一擡眼,卻見惜翠正盯着她看,不禁不自在地低下了眼。

“高郎君?”她提醒道,“已經好了。”

惜翠抽回手,笑道,“多謝你。”

高遺玉與高骞兄妹二人本就像一個模子中刻出來的,連笑起來都頗為相似。

只是惜翠比他笑得更自然一些,也更溫和一些。

“啊……”吳懷翡好像看愣了,回過神來後,忙移開視線,“舉手之勞而已。”

惜翠正想說些什麽,耳畔卻驀地滑過一道輕柔的男聲。

如上好的絲綢,溫柔順滑,幾乎以不容置喙的強硬态度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高施主?”

惜翠與吳懷翡轉過頭。

衛檀生正站在幾步之外,莞爾望着惜翠。

他褲腿高高挽起。

當然,肩膀上還挑着糞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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