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開開葷
因為身側多躺了一個人的緣故,惜翠睡得很不好, 斷斷續續地做夢又醒來。
好不容易熬到早上, 禪堂門外終于傳來了些許動靜。
惜翠趕緊和衛檀生一起躲回到佛龛後。
每天, 職事會提前将門打開。開了門, 他似乎有什麽事, 沒進堂中,将鑰匙揣入懷中又離開了。
等他一走,抓緊時機, 她和衛檀生這才終于出了禪堂。
被鎖了一夜,已踏出禪堂,惜翠心神一松。
此時天還未亮, 晨光昏暗,依稀能看見天際尚未落下的殘月。
等會兒會有僧衆來禪堂參禪,這兒不好久留,得趕緊走。
衛檀生他一夜未歸, 需要趕去做早課。
一晚上沒睡好, 惜翠頭重腳輕, 眼睛都快睜不開了,自然也沒心思再和他說些場面話。
“既然如此,那我們便在此分別罷,我也要先回客堂。”
回到客房後, 她躺床上補了一個回籠覺, 醒來後才終于恢複了些精力。
看了眼窗外的日光, 估摸着應該是上午。
一上午連帶着一晚上都沒吃什麽東西, 下了床,一陣饑餓感襲來。
惜翠摸了摸平坦的肚皮,換上衣服,穿上鞋,往齋堂的方向去。
穿鞋時,瞥見手腕上一串瑩瑩的佛珠,惜翠愣了一愣,才反應過來,衛檀生已經将這串佛珠送給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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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時候迫切需要吃點東西來填飽肚子,沒有心思再多想佛珠的事。
她過來得晚,齋堂裏已經不剩下了什麽。
今日正好是她認識的一個和尚在當值,法號行真。
粥已經吃完了,行真在籠屜裏翻了半天,也沒找到個饅頭。
将籠屜合上,他不好意思地說,“抱歉,施主。今日的早膳都已吃完了。施主若餓了,不妨等一會兒,我這就去為施主熬點粥。”
惜翠搖搖頭,“不用這麽麻煩,我自己來就行。”
突然想到衛檀生是和她一起分別的,他轉身就去做早課,應該也是沒吃早飯。
惜翠問,“對了,寂空小師父他有沒有來過齋堂?”
行真:“我今早并未看到寂空來這兒。”
惜翠若有所思。
她上班是一個人住,平常沒時間燒飯,但周末偶爾會自己做菜吃。
對于自己的廚藝,惜翠還算有信心。
仔細想想,她似乎沒什麽拿的出手的特長,如今的模樣也不是傳統的美人,要攻略衛檀生難度很大。
有句俗話不是說,抓住男人的心首先抓住男人的胃。
她雖然覺得這話沒什麽道理,但不妨礙她現在什麽都想試一試。
行真告訴她,廚房裏的食材她都可随意取用。
惜翠沒想要做多麽複雜的菜,不過還是謝過了他的好意。
往竈臺上略掃了一眼,空山寺的齋堂食材倒很齊全。惜翠沒去看那些菜,現在還不是飯點。
剛好鍋旁有個陶罐,揭開蓋子一看,竟然是一罐牛奶。
“你們能喝牛乳?”惜翠困惑地問。
行真看她驚訝,忙解釋道,“能是能喝的,當年佛陀也曾喝過些供養的羊奶,不過我們一般不會主動去采買,這一罐還是山下一位施主今早剛送來的。”
“前些日子他家牛丢了,我們寺中的其他師兄弟幫忙找回來了牛,他今日便送了幾罐牛乳過來。”
行真:“施主可是要用這一罐牛乳?若施主要用,盡管拿去用罷。”他撓了撓青色的頭皮,笑道,“我還不知道該怎麽對付這牛乳呢。”
惜翠将陶罐拖出來,“多謝你,我剛好想到要做什麽了。”
剛剛她還在糾結要做什麽,一看這牛奶,惜翠就确定了下來。
“施主要做什麽?”行真不解地問。
惜翠一本正經地回答,“桂花牛乳糕。”
這一道甜點做起來很方便,小時候她媽也經常做給她吃。
将藕粉、糯米粉和白糖混合,加入糖桂花和牛奶,蒸一會兒就行了。
拿出來晶瑩剔透,分外好看。
惜翠自己嘗了一口。
她不喜歡吃太甜,也就沒放太多的糖。
糖糕入口,嘗起來有些微甜的奶味兒。
她自己覺得還算不錯,能端出去。
比起端去給衛檀生吃,先填飽她自己的肚子才是最要緊的。
她實在是餓了,和行真對坐着分食了不少。感到胃裏有些東西後,才着手把糖糕裝入食盒,給衛檀生送過去。
将糖漿澆在了桂花糕上,澆了一個小笑臉,看上去頗有點兒像呵呵微笑的那個黃豆表情。
說實在的,她也不能做到對衛檀生完全沒有怨言。
将自己這連日來的不滿發洩在了糖糕上,惜翠滿意地将糖糕裝進了食盒裏。
“這是什麽?”
“一個笑着的人臉。”
“為什麽要在糖糕上澆個人臉出來,”行真疑惑地問,“這多古怪。”
她差點了忘了她和這個時代的代溝。
但這沒關系,她畢竟是要回家的。
而決定她是否能回家的那個關鍵,就是她要送去桂花糕的人。
但願衛檀生能喜歡吃她做的糖糕,順便因為糖糕對她萌生出好感。到時候她再套路他說出個我愛你,她就能回家了。
想象雖美好,現實卻很殘酷。
惜翠提着食盒,出了齋堂。
算算時間,衛檀生應該是下了早課,回到寮房了。
寮房外栽種了些橘子與芭蕉樹,都是青綠,嫩秧秧。
他就住在寮房二樓。
惜翠登上樓,卻在樓梯拐角碰見了一個面目都十分熟悉的僧人。
這年輕的僧人神色看上去很不好,眼中隐隐有憤恨之色。
他沒料到會在這兒碰上別人,正好與惜翠視線相撞。
這抹嫉恨的目光自然也就落入了惜翠眼底。
他微微一愣,忙換上了一副親昵的笑容,“高施主。”
“施主可是來找寂空的?”年輕的和尚讓開一步,笑道,“寂空眼下正在寮房。”
寒暄了兩句,他便匆匆忙忙地離開了。
惜翠站在原地,看着他離去的背影。
她認得這和尚。
如果她沒記錯,這是上次騷擾吳懷翡的那個僧人。
她在空山寺所見的和尚,或許是因為在山上待久了,太多樸實而真誠。像他這般輕浮的卻很少見。
他來找衛檀生做什麽?
惜翠握緊了食盒,心念一轉。
突然又覺得這和尚的嗓音也有點兒熟悉。
有些像昨天在禪堂偷情的男人的聲音。
只是昨天那男人的聲音因為情欲的緣故有些失真,她一時半會兒也分辨不出來究竟是不是他。
他既然敢騷擾吳懷翡,那做出在禪堂偷情這種事也未必沒有可能。
不過這些事總歸與她無關。
惜翠斂下思緒,叩響了寮房的門。
衛檀生果然也和行真一樣,沒看懂她想要表達什麽。
他盯着盤中的桂花糕,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了半天。
看起來,像是個人臉?
似乎……是在笑?
那兩點想來便是眼睛了,那一條拉出來的線是嘴巴,但是鼻子呢?
鼻子在何處?
衛檀生笑着擡眼,“這是什麽?”
惜翠言簡意赅,“笑臉。”
衛檀生:“這笑臉為何沒有鼻子?”
衛檀生一問,把惜翠問住了。
她怎麽知道為什麽黃豆表情沒有鼻子。
“因為……”惜翠斟酌着說,“不好看?”
“那施主為何要在此上畫一個人臉?”
惜翠:“因為好看。”
衛檀生沖她微微一笑。
“小師父還不吃嗎?”在衛檀生開口問出些別的問題前,惜翠将筷子遞給了他。
他看上去确實是想要再問些什麽,但見她遞過筷子,笑了笑,不再問,而是低下頭嘗了一口。
“未曾想到,施主的廚藝倒是不錯。”擡頭,他客客氣氣地誇贊了一句,正如惜翠此前誇贊他一般。
衛檀生倒是很給她面子,動動筷子吃下去了不少。
惜翠看他桌上攤了半本佛經還沒看完,自己主動收拾了食盒不欲去打擾他。
她知道什麽叫分寸。
沒想到,她正要離開的時候,衛檀生卻叫住了她。
“施主不再多留片刻?”
惜翠故作沒有聽懂:“小師父可還有什麽事?”
衛檀生望着她,倏忽笑了,“倒是沒什麽事。只是想到前些日子施主曾托我為你講經,我眼下正好得空,不知施主願不願意在這兒聽我講上片刻。”
托衛檀生為她講經,只是她當時為了接近他,無奈中出的下策。
憑心而言,她對佛經沒有多大的興趣。
不過衛檀生他既然主動提起,那惜翠也沒有再拒絕。
将食盒放回了桌上,她重新坐了回去,昧着良心說,“小師父既然有空,我自然是願意的。”
就這樣,衛檀生足足給她講了兩個小時的佛經。
出了寮房,惜翠心情有些複雜。
總感覺衛檀生之所以會挽留她,不過是想要逮着她傳教罷了。
抛開那些胡思亂想,惜翠将食盒帶回齋堂,清洗幹淨,還給了行真。
高骞忙着宮中的事,沒有空管她,她僥幸在空山寺多待了兩天。
這幾天,每到空閑時候,她總會到寮房中聽他講經,順便帶上一些她自己做的糕點,企圖用投喂的方式來抓住他的心。
可惜收效甚微。
比起她帶來的糕點,他似乎更喜歡他那一抽屜的雲片糕。
當她問及,他是不是喜歡吃雲片糕時。
他卻答:“只是習慣了這一樣罷了。”
而後,再将雲片糕裝盤,給她倒一杯清茶。
像前幾天那樣,惜翠敲了敲門。
寮房中卻遲遲沒有動靜傳來。
“小師父?”惜翠問道。
昨天衛檀生還與她約定了這個時候,寮房中怎麽會沒人。
他應該不是那種沒有時間觀念的人。
略一沉思,惜翠直接推開了門。
門沒鎖,屋內空空蕩蕩,唯有風從半開的軒窗中吹入。
她走到桌前,摸了把桌前的白瓷茶杯。
茶杯中的水還是溫熱的,顯然是才離開沒多久,茶杯旁的佛經也沒合上。
惜翠轉出了寮房,四下走了一圈,卻還是沒看到衛檀生的蹤跡。
問了其他僧衆,也都說沒看見他。
正當這時,她又碰上了上次在寮房樓梯前碰見的那僧人。
這一回,他卻是連招呼都沒有向她打,行色匆匆,好像忙着去做什麽事。
惜翠主動叫住了他,“寂……”
“寂塵師父?”
似乎是叫這個名?
僧人腳步一頓,轉過臉來,笑道,“高施主?”
“施主怎會在此?我剛剛竟是沒瞧見你。”
惜翠沒有理會他的寒暄,緊緊地盯着他問,“師父要往哪裏去?”
寂塵笑道,“去禪堂參禪。怎麽?施主有事要找我?”
惜翠收回視線,“沒什麽事,只是有點兒好奇。”
寂塵局促地笑了笑,又邁開腳步匆忙離開了。
回想起他袖角上沾着的灰塵與木屑,惜翠頓了一頓,緊接着,毫不猶豫地往他來時的方向去。
一路走一路找,她終于發現了一間不太起眼的柴房。
這柴房本是寺廟堆柴的地方,但後來,山寺修了一個更大的庫房,這柴房也就廢棄了,平常很少會有人來此。
惜翠剛走近柴房,就聽見柴房中傳來了個女人的聲音。
是那種刻意掐着嗓子,捏出來的聲音。
女人嘆了口氣,“小師父,不是奴不願放你出去,只是拿了人的錢,自然要替主顧把事情辦好。”
“有人叫奴過來給小師父你開開葷,我也只好照做了不是?”
惜翠呆在了柴房前,頭一次體會到了什麽叫“差點噴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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