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樹敵

“黃蜂尾後針,最毒婦人心。”林一川腦子裏反複就這兩句話。他兩眼發黑,連怨恨都沒有了力氣。

他拉完肚子,雙腿都軟了。他扶着牆出來,見穆瀾正啃着一只燒雞腿,有點艱難地咽了口唾沫。

短短兩天,林一川的兩頰就陷了下去,面帶菜色,嘴唇幹裂,憔悴得都不肯相信鏡子裏的人是自己了。

穆瀾抹了把油嘴,很是滿意自己下的藥:“成啦。你閉上眼睛裝死都會有人相信。明天不拉肚子,就有力氣了。武功又沒廢,保命沒問題。”

“本公子錦繡前程金山銀海花不完,舍不得死!”林一川倒頭躺在了床上,氣憤不己,“至于嗎?我花兩千兩就請你來折騰我的?”

“一千九百兩。”穆瀾更正他的說法,仔細擦着手諷道,“不用速成法,人家會相信你中了毒?你該謝我才對!兩副藥管用,省得我天天晚上翻牆。不看在銀子的份上,我也不想冒險。晚上跟賊似的東躲西藏。被五城兵馬司的人逮着,我還有坐牢的危險。祝大公子早點找出幕後下毒之人。告辭。”

得意個什麽勁兒?将來娶回家,還不是乖乖給本公子端茶遞水鋪床疊被……這麽一想,林一川的心氣就平了,意味深長地說道:“等我大好了,我會好好感謝你的。”

“還是不用謝了。收人錢財與人消災。我們兩不相欠。”穆瀾将桌上剩下的燒雞包好,塞進了懷裏,“下次還想請我辦事,準備好銀子就行。再敢騙我,我把你另一眼睛也揍成烏雞眼。”

她的身影像風中的柳絮,輕飄飄越過了窗戶。

“翻窗的姿式都這麽好看。”林一川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摸了摸消瘦下去的臉頰,從枕頭下面拿出了小靶鏡。眼圈的青腫還沒消褪,他哼了聲道:“本公子瞧你可憐,不和你計較!陰差陽錯接了聖旨進國子監,只有靠本公子護着你才行。雁行!”

聽到召喚,雁行馬上進了卧房。速度快得讓林一川覺得他是從外間沖進來似的。

“明天就貼告示。懸賞一千兩求醫。”

雁行應了。目光往桌子上掃了眼,那麽肥的燒雞,穆公子吃得只剩下一根雞腿骨:“少爺,小的覺得穆公子是在報複您呢。明知道您一天一夜水米未進,還當你面啃燒雞。”

“我知道。”

知道還被她整成這副模樣,還開心得很。雁行在心裏重重嘆了口氣。

林一川躺在床上,回想着穆瀾的嗔怒淺笑,不在意地說道:“放長線釣大魚,少爺我有的是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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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心大魚把您拖走了。雁行收拾着桌子,心裏嘀咕着。這事他還不敢讓燕聲知道。燕聲對老爺太忠誠。他擔心老爺知道了,會氣死去:“少爺,這種貪財之人,少接觸的好。”

“小穆不貪財。”林一川很肯定。

還替她說好話呢。雁行氣結,恨不得把穆瀾貶得一無是處:“您不給銀子,她會幫忙?”

林一川搖了搖頭道:“當初她在賭坊贏了十萬兩,全捐給淮河災民了。”

雁行啞口無言。這事是他經辦的。除了林家出的三十萬兩,杜之仙又拿了二十萬兩銀票來,其中就有穆瀾贏的十萬兩。

“少爺。她和珍珑有關。說不定就是那個冷血殺手。”

“我覺得小穆不像殺手。殺手得多冷血啊?小穆心腸軟得很,一聽說我昏迷不醒,都不和我置氣了。我覺得那枚棋子倒像是杜之仙留給她的。”林一川思忖着。

還心腸軟得很呢,好了傷疤忘了疼!您醒醒吧!雁行恨鐵不成鋼地看着林一川道:“總之她與珍珑有關,就是東廠的死敵。咱們和她走得近,沒好處!”

林一川沉下臉冷冷斥道:“梁信鷗逼我宰了那兩尾鎮宅龍魚時,東廠就是你家少爺的死敵了!”

敵人的敵人不是朋友,也是幫手。想清楚這層關系,雁行誠懇地認錯:“小的知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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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京城的郎中都奔着林家的一千兩診金去了。誰也沒能将林一川救醒。

三天後,診金加到了三千兩。

望着揭下來的告示,譚弈笑了:“是時侯向林一川示恩了。”

恩威并施,他相信林一川會死心塌地投靠東廠。

當譚弈趕到雙榆胡同的林家時,他和另一撥人遇了個正着。

譚弈想起義父的叮囑,對許玉堂和藹地打了聲招呼:“許三郎,很巧啊。”

剛從轎子裏出來的許玉堂看到譚弈也是一怔。父親告訴他,譚弈是大太監譚誠的義子。因上次的事,譚弈放棄會試,會進國子監。算是給許家的交待。原本許玉堂對譚弈并沒有太大反感,知道他是東廠督主的義子之後,心思就變了。

他和皇帝表哥自幼一起長大,感情極好。無涯十八歲親政,朝中實權卻捏在譚誠手中。許玉堂進國子監要幫無涯招攬人才。他心裏清楚,譚弈放棄會試根本不是為了給許家一個交待,這是要在國子監當絆腳石。

“是挺巧的。不過在下沒空陪譚解元鬥詩。在下是來拜訪林家大公子的。”許玉堂的臉上挂着微笑,眼神卻有些不屑。

譚弈壓根沒放在心上,也笑道:“巧了,在下也是來探望林一川的。在下怎麽不知道許三郎和林大公子很熟?”

話語間仿佛他和林家極熟似的。許玉堂微笑道:“上次被我表弟拉着與譚公子鬥詩。事後被家父痛斥一頓。這種意氣之争太過輕率。林一川替沈月贖身做的不錯,在下特意來向他道謝。譚公子也是為這件事來的?”

許玉堂還為着另一件事而來。無涯在羅漢壁落水穿走了林一川的衣裳,賜了十匹上等錦緞。讓許玉堂用自己的名義送給林一川。

說話間林一鳴已迎了出來。他與譚弈相熟,熱情的招呼寒喧後,聽說許玉堂是來謝林一川的,心裏已有幾分不高興。他人也機靈,知曉譚弈東廠督主的義子之後,存心巴結。此時譚弈神色間微微露出和許玉堂的不對付,林一鳴就主動跳了出來。

“我堂兄不會見你。他病着怕吵。親口吩咐過了,只見郎中不見客。您請回吧。”再尊貴的世家公子也比不上東廠督主的義子。林一鳴打定主意要抱緊譚弈的大腿,連許玉堂是誰都懶得打聽,親熱地拉了譚弈進門,直接給了許玉堂一個閉門羹吃。

這樣的态度譚弈非常滿意。他給了許玉堂一個譏諷的笑容,施施然和林一鳴進了宅子。

許玉堂是太後親外甥,皇帝親表兄,承恩公禮部尚書之子。京城流傳萬人空巷看玉郎并非虛言。從小到大他就沒受過這種待遇。當場就氣得臉色大變,冷着臉轉身回了轎:“把禮物扔在林家門口就是。”

原來林家抱上了東廠的大腿!一介商賈之子,都有膽公然羞辱自己。難怪皇上提起林一川神色間也淡淡不喜。許玉堂坐在轎子裏氣呼呼地地想,等進了國子監,看本公子怎麽收拾林家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草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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