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不知何處能為家
院中的男人正欣喜地說着什麽,似是在為懷孕的娘子說笑逗樂,之後則是一個女子的聲音,格外溫柔地提醒他小聲一些,似乎是怕這聲音過大,會吵着腹中胎兒。
那便是自己的父母雙親?
尹煥只愣愣地站在院門外,忽然覺自己全身血液都已在柔和的日光下漸漸凝固成冰。富貴或是平窮于他而言皆是無異,容貌美醜于他而言更是毫無意義,二十多年未見,他與自己的雙親多麽陌生都是正常的,可以接受的……除去這些,還有什麽能讓他卻步?
只因他接受了一切,卻唯獨不能接受入耳是那無比年輕的聲音,因為這意味着,再度回到家人面前時,他已然成為了一個不能被接受的陌生人人。
地界二十載,人間只一歲。
他被擄走時不過是孩提之童,再度歸來時卻已年長雙親幾歲……這樣的他,又要如何回這樣的家?
明明再往前邁一步便是回了家,卻是如何也鼓不起那勇氣……換作以往,若是不敢前進,那後退便好,可是到了此刻,他竟是連轉身離去的勇氣都不再擁有。
他清晰地聽到那穩健的腳步聲快速靠近,一顆心也随着沉了下去。
“他認出你了?”
“小燈都沒你天真。”
花妖瞬間覺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鄙視,想回擊卻又怕戳到尹煥的痛處,于是只能瞪大那雙滿載委屈的眼,道:“我以為父子會長得比較像嘛。”
與父親長得像不像,自然瞎子所不能知道的,因為他總不能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沖上去對着一個大男人的臉狂摸一番吧?最好在摸完後陷入了一陣思考,然後再突然想到自己既然把爹都摸了,于是決定順便把娘也一起摸了吧,不然太不公平了!
但瞎子要是做出那種摸臉狂魔才會做的行為,一定會被當做變态的。反正可憐的瞎子命雖硬卻不太好,最終還是沒能被自己爹娘領回家喂奶,那八成就是長得沒有父子相與母子相了。
所以當時的情形大概就是那年輕爹爹走上前後仔細打量了眼前這陌生的瞎子片刻,見他腰間佩刀,又是一身江湖裝束,于是開口便來了一句:“這位少俠為何一直站在我家院門之外?可有什麽事需要幫助嗎?”
花妖頓時忍不住在心中狂吐槽起來。少俠你妹啊,給跪了啊大哥!站在你面前的就是你那死去一年多的兒子啊!幫助你妹夫啊,千裏迢迢從地界趕回來是為了讓你幫助的嗎!這是要把你自己兒子的心揉碎地節奏啊!
這種時候瞎子若是按照正常故事裏的認親步驟走下去,效果絕對是很驚人的。
試想瞎子當時若是激動地跪下雙膝,哭喊道:“爹!我是你那死去一年多的兒子!”那這位好爹爹一定會瞬間“開心”地暈倒在地。此時瞎子只用再沖着院中年輕孕婦再喊一句:“娘!我沒有死!我還活着!”那麽這位好娘親也一定會瞬間“幸福”地暈倒在地。于是一切大功告成,弑殺雙親成功,再加上他那未出生的弟弟,就讓那三人一起去投胎吧,兩屍三命多劃算……接下來就是繼承遺産的事情了。
不過瞎子要是那麽做也就不再是瞎子了。
他只是在沉默幾秒後輕聲回應道:“恰巧路過此處,想起久別的親人……抱歉,打擾了。”說罷,轉身離去。
他就這樣找到了自己的家,然後又再一次的離開,憋在心中的爹娘二字也是終究沒能叫出口。那一刻他才發現自己已被歲月蒼老,而這樣的蒼老不是一副褶皺的皮相,而是心。他是突破了人界頂峰,若是終生都不使用燃血之術,或許可以好好的活上數百年……可,這又有什麽用呢?活得再久,也挽不回一些失去的東西。
腳下的路無論平坦或是坎坷,都是殘忍的,走得越遠,失去與錯過的人或事也就越多。
故事也就這樣平平淡淡地結束了,似乎除去死了小燈族長以外,也沒什麽值得提起。畢竟有些事若不去輕身經歷,那便只是一個故事,聽者可能會随着故事中的喜怒哀樂而去歡笑或是落淚,但那都只是一時的,不是一世。因為他們不曾經歷過,所以不會将其銘心刻骨。
從一開始到現在,尹煥地語氣都是淡淡的,或許對他而言,這樣的一段經歷為他帶來的并不是傷痛,而是麻木。
他的一生太過簡單,無非就是努力修煉,努力存活。其實魔族人都這樣活着,這樣的生活對于他們來說再正常不過,因為他們的生命太過漫長,無趣與乏味所消磨去的時光對于魔族來說是不痛不癢的。只是瞎子不同,他分明是個人類,卻用自己短暫而珍貴的生命去融入魔族的世界,像一個魔族一樣地活着。
也許他也會厭惡這樣的自己,但更多是麻木,麻木地将時間一分一秒的消磨,麻木地為了活而活,想要改變現狀,卻仍是麻木地老方向前行,直到越走越遠,再也回不到原點。
不過這樣的他卻并不痛苦,因為他早就把麻木變作了一種習慣,習慣得那麽自然。
尹紅若思考了片刻,突然側身伸出雙手将尹煥輕輕抱住,細聲道:“瞎子,你餓嗎?”
尹煥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只把尹紅若輕輕推開後愣愣問道:“額,怎麽突然這麽問?”
“餓了我就請你吃飯!”
“你……”
“我請你吃一輩子的飯吧!”
“喂……”
尹紅若開心地把尹煥的行囊抱到手中,拿出裏面的錢袋搖了搖,道:“以後讓我養你吧,讓我負責你的吃喝玩樂衣食住行!讓我當你的眼睛,做你的家人!”
此時此刻尹煥已經什麽都不想說了,花妖想要拿他的錢來養他,簡直愚蠢之極,當他是傻子嗎?不過這想法除了臉皮厚了一點以外,以二人如今微妙的關系來看……其實也不是不可以。
于是瞎子被包養了。
***
尹紅若拉着瞎子去将肚子填飽後不急不忙地回去告別了路連染二人,随後便一同回到汧陽的那家客棧,取回了她放在那裏的行李,畢竟兩個人的錢袋加起來總比一個人的肥。
在随後的兩三年裏,兩人的生活可謂十分平淡,除了偶爾接點路連染那兒的黑活以外,倒也和從前沒啥不一樣。
硬要說不同,也就是兩人的世界都多了一個彼此,相互陪伴,不再孤身一人。
突然有一天從遠方傳來路連染的消息,直接讓二人驚呆了。
路連染在信中說到她決定嫁給血狼,然後找個地方定居也好,繼續四處漂泊也好,總之他們不會再分開了。再然後就是希望瞎子哥哥和花妖姐姐可以賞個臉,過來為他們二人的婚事撐個場面。尹紅若不禁吐槽:“這丫頭真是的,想咱倆就直說啊。說什麽撐什麽場面,她那麽有錢,要撐場面還用得着找我們嗎?”
不過撐場面确實也只是在信中說說,當尹煥和尹紅若千裏迢迢跑到路連染那兒以後才發現這兩家夥的婚禮根本沒有場面可言。
他們只是單純的在一個貼了紅喜字挂了紅綢子的小屋子裏點了幾根紅蠟燭,各自穿了喜服,然後拜了個天地,就那麽簡簡單單了去一樁大事。
四個人喝喜酒也別有一番風味,尹紅若突然覺得很感動,想起當年在洪山那次生死與共的經歷,再看如今這兩人成親只邀請了她與尹煥,其中情誼自是無需言表。
路連染與血狼皆是無父無母無親無友,他們都是活在刀尖之上的人,促成了那麽多壞事,仇人自然不會少,每日除去三餐便只用思考如何自保就夠了。
路連染人脈雖廣,卻真沒有幾人将她當做朋友,不過是互利的關系,又有誰會在乎她的死活?她将尹紅若當做朋友,雖不曾交心,卻敢于過命。這種信任不需要表面言語來維持,彼此都是心照不宣的。
四人閑談許久,夜深時紅若硬将臉紅得不行的路連染和血狼兩人送入了洞房,回頭再看天上的彎月,不禁感嘆起來。
這對主仆戀能走到這一步還真是不容易。看來血狼總算是開竅了,有些話藏心裏不敢說,或許有一日突然來臨,便永遠也不會有機會說出來了。血狼終于鼓起勇氣踏出了這一步,雖然不知是對是錯,但至少他們都很勇敢的走到了一起,至于別的,待數十年後路連染離世之後再說吧……
尹紅若跑到尹煥身旁坐下,沉默了許久,突然道:“我們買個小房子吧!”
“什麽?”
“這樣就有家了啊!”
“家……”尹煥愣了愣,又低聲重複了一次,道:“我從沒想過。”
“哦,好遺憾。”尹紅若氣鼓鼓地用指尖一下有一下地輕戳着尹煥的胳膊:“阿染和血狼都成親了呢。”
尹煥又陷入了沉思,過了好久好久,這樣靜靜的,時間過的竟也是格外的快。尹紅若看見那洞房的燭火熄了,方才那頭頂的月也漸漸斜了,他還沉默着。
尹煥突然輕嘆一聲,認真地問道:“你在乎嗎?和我在一起,無名無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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