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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水黏在手上的感覺自然不舒服,晏無咎當時皺着眉,心不在焉的。
彼時那妖僧于他不過是過路客,縱使是個存在感強了些,叫人眼前一亮難以忘懷的過客,也根本不值得他浪費心緒去嫌惡讨厭,自然就說不上是故意挑釁。
但,晏無咎和往常所有心情不好時候一樣……嘴欠。
他素來是脾氣越壞,嘴巴就越毒。
于是,他毫不過心,略略揚了微蹙的眉,語帶三分的寡歡不耐,說道:“都停着做什麽?一個禿驢又不是美人,有什麽好看的?唱歌不會唱,倒酒會不會?”
他撩起密長的眼睫看向那清倌人,垮着臉壞脾氣不高興的表情,明明再壞坯人渣不過了,在他的臉上卻沒有絲毫痕跡。非但叫人生不出一絲惡感,反而覺得有些莫名的無辜……和招人憐愛。
就像面對一個被寵壞的小少爺,表情再臭也叫人心肝微微一顫,覺得被撒嬌,被萌到。
高冷倔強的少年似是被他的話驚呆了,微微發怔看着他,下一刻便像是因為羞惱而紅了臉,越發倔強的板着臉,咬唇不語。仰着頭高傲不屈地看着他,如同高山之壁凜冽寒風裏綻放的雪蓮花。
這個樣子,正是傳說中晏無咎最喜歡的類型。
啧,人群裏就暗暗發出一聲感嘆。就像是看到一個心機綠茶當着自己兄弟的面表演,但卻不能當面拆穿。只能狠狠掐一把自己的大腿,忍住,不說!
晏無咎果然笑了下,微微眨眼看着那少年。那雙含一點笑意的眼眸自然不會純良到哪裏去,一點似是而非的壞。被他這樣看着,叫人心口微微一緊,提起半空不落,略略不安,卻無法移開視線。
那矜貴的眉眼之間卻沒有任何邪氣或輕浮,也沒有絲毫傲嬌。縱使是不甚經心的輕佻散漫,都像是墜在那笑眸裏的無色漣漪,叫人目眩神迷,驚心動魄,滿目旖旎叢生。
少年倔強地抿着唇,緊緊盯着對他笑得隐隐不懷好意的晏無咎。那雙依舊高冷的眼睛卻微微發紅,似是有淚意忍不住要滲出,卻始終沒有成行。
但,鐵石心腸沒心沒肺如晏無咎,果然沒有任何觸動。反而伸出未曾擦幹酒水的手指,展開的手臂越過桌案,修長好看的兩指捏住那少年的下巴。
不輕,也不重。
那少年袖裏的拳頭緊握,整個人都抑制不住微微發抖,卻極力保持冷靜不動。只是眼眸越發倔強,委屈地看着晏無咎,并沒有試圖從他手中掙紮開。
人群裏,有人忍不住拍了一下大腿,有人深呼吸別開頭。
但,比起同情不忍,更像是怒而不能忍!
事後,這位高冷倔強的清倌人回想起那天,嘆息一聲吐出一口水煙,悵然若失,對群情激奮的衆人解釋道:自己那時候眼眶含淚,可不是什麽激情表演臨時加戲,實在是忍不住差點被帥哭。換了你們被無咎少爺那樣含笑眨眼看着,你們能忍住?
衆人齊刷刷搖頭:忍不住忍不住。
焚蓮,也忍不住。
那轄制高冷美人的輕浮手指,竟然比那美人的臉還好看。細細長長如修竹,指甲微微泛着肉粉,修剪成圓潤的弧度。指腹便飽滿微尖,讓人想起暮春枝上含苞的薔薇刺蘼。
被晏無咎的手指不甚用力捏着下巴,那清倌人的眼眶越發紅了,緊緊咬着唇,咬得微微蒼白又泛紅。就像是落入風雪中的梅花無處可逃,亦可能,從始至終并未想過要逃。
晏無咎眨眼,輕輕嗤笑一聲,笑得好看極了。
琥珀般清淺的茶色眼眸裏卻無多少笑意,連輕嘲都泛着微涼,有意無意便流露出一點冷傲兇狠的無情。讓人的心微微一跳,繼而卻是隐隐的興奮。
就這樣,晏無咎用欺男霸女的惡少一樣的表情,如同皮毛矜貴的雪狼盯着瑟瑟發抖的兔子一般,盯着那高冷倔強的少年,說了第二句要命的話:“擺着一張死人臉做什麽,少爺花了錢請你來。既是不願意,怎麽不去求求那邊的禿驢度了你?佛家一堆清規戒律,必是禁得久了,肯定比少爺我會疼你。”
晏無咎的一生,說過無數嘴炮作死的狂言妄語,只有這一句永世難忘。也只有這一句,叫他無數次回想起來,生無可戀想撞牆。
但當時晏無咎毫無感覺,不,他甚至覺得自己突然打通了艹人設的任督二脈。
暗暗贊許,頗覺這次神來之筆的臺詞人設,很是符合西門慶人設了。能想出這麽完美臺詞的他,真是天才啊。
果然,那高冷倔強的清倌人聽了這話,噙在眼眶的淚刷的一下就滾落了。
少年的臉越發紅,又羞又氣慌忙朝河灘看去,生怕叫那位大師聽去了。極力克制着什麽一樣,用不大的聲音對晏無咎說:“不能這麽不敬神佛,無咎少爺你,當心天罰。”
晏無咎素來少有多餘動作,這會兒也只是嗤笑一聲,略略挑眉。
面無表情冷着臉的時候,這俊美矜傲的長相便帶出幾分兇狠戾氣,僅僅只是往那和尚之前所在的地方不甚在意地斜睨了一眼——并沒有真的将那人看入眼裏,這一眼只叫他顯出一貫拉仇恨的嘲弄不屑來。
然後,晏無咎說出了第三句,也就是最後一句死亡發言:“那禿驢都不敢說什麽,他背後的泥塑菩薩又能如何?我若是現在偏要做些什麽,菩薩能顯個什麽靈?”
他說這些作死的話時,那聲音又清又軟,春雪消融一般半暖半寒。冬眠春困未曾消解,故而倦怠似得憊懶,寡歡無趣,總像是抽了幾分神魂,故而心不在此,若即若離。
并無風月之意,卻偏生旖旎無邊,叫人聽得耳朵微微一酥一顫。或者說,從看見他開始,身心就已經不由自己傾倒。
清倌人下意識捂着耳朵抖了抖,好似因為絕望,臉更紅了,眼淚又滲了幾滴下來。連咬着的唇也更蒼白了幾分。
他像是被逼入絕境,慌不擇路一般喊道:“不,無咎少爺不要,救命,大師救我……”
這高冷倔強的清倌人的突然呼救,叫晏無咎猝不及防,心口一滞,眼裏不禁露出一點迷茫和無語來。
這麽久以來,大家不該都心照不宣了嗎?人人都知道無咎少爺只口上花花,從未真的碰過哪個美人一指頭。
這會兒晏無咎摸他下巴,也只是為了蹭掉手上黏人的酒水。可那也是隔着一臂遠的案幾,手臂都要伸直了才能夠到呢。
方才那句威脅,說得也不甚在意,玩笑大過冷嘲,已然是慣例的收尾。這人就算家裏剛通了路,第一回 知道他,也不至于反應這麽大?
晏無咎不知道,清苑縣早就傳遍了,無咎少爺喜歡那等清高孤傲,不假辭色的。越是對他毫不動心,不屑一顧,退避三舍的,他越是上心。
因此,若想得到無咎少爺的青睐,便是再喜歡再蕩漾,也得繃住了不可亵玩的高冷人設。否則,他就再也不會看你第二眼了。
這清倌少年此處的表現有個專業名詞,叫:欲迎還拒。
只是,這少年素來就是唱曲的,祖師爺賞飯吃,曲藝雙絕演技絕佳。這一嗓子喊出去,婉轉動人凄豔決絕,再結合臉上清高倔強的神情,那便是聞着傷心見者流淚。
連晏無咎見了,也頗覺我見猶憐。
然而,少年那求救的話喊了一嗓子卻突兀地戛然而止,于此同時,他楚楚可憐的蒼白臉色忽然變作了詫異驚恐。
衆人一同望去,這才發現那和尚居然一直沒走,就站在那裏一瞬不瞬地看着晏無咎。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方才晏無咎一開口,所有人注意力就都在他身上了,有意無意的都把那個和尚給忘了,還以為他早走了。連晏無咎張口叫禿驢,都沒有一個人覺得有什麽不妥。
此刻才恍然,他們習慣被晏無咎的毒舌屠戮了,別人可沒有。
所有人臉色都頓時一白,直覺大禍臨頭。
……
焚蓮,就是這無意路過此地,卻被晏無咎三句話就喊了三句禿驢的和尚。
卻不是一般的正經和尚。
他本是一小國的皇子,舉國上到帝後下至平民皆篤行佛教。焚蓮自然也從小便皈依了佛門,那時只是帶發修行。
不過,後來他潛心修行甚至剃度出家,為得卻不是早登極樂世界,只是意在佛法之中蘊藏的無上武學。大乘小乘毫不拘泥,一并全修。卻既不想度人,也不求度己。
為此,不惜去國離家潛藏中原佛寺數年,學無可學之後,幾個月前才強行闖關下了山。
這還是焚蓮人生第一次,被人當面指着和尚罵禿驢。不知道為什麽,他并不覺得生氣。
只是眼前這風流放蕩,目中無人,不可一世的纨绔少爺,焚蓮倒是很有興趣,按他方才對那少年說得那樣,度上他一度。
反正,自己又不是什麽正經守着清規戒律的僧人。
于是,當晏無咎順着那清倌少年的視線回頭時,就看到和尚那近在咫尺的臉。
晏無咎本就很高了,這和尚卻比晏無咎還高半個頭。那張冷漠英挺的面容波瀾不驚,垂眸冷冷靜靜地看着晏無咎,一股冰冷肅殺的氣場便瞬間籠罩了周身。
晏無咎一僵,面無表情的臉上卻沒有流露出絲毫情緒,平平說道:“你,還沒走?”
焚蓮微微勾唇,:“阿彌陀佛,檀越主,可是要貧僧度化?”
不清楚對方身份來歷,就敢當面說對方壞話,這是不知天高地厚。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欺男霸女,是無法無天。按理來說,這樣不知天高地厚又無法無天的人,必是面目蠢鈍的庸人壞坯無疑。
可是,眼前這人卻是例外。
焚蓮所在故國盛産美人,秉承相貌和能力趨同一致。身份家世越是高,所見龍章鳳姿之輩越多。皇家更是如此。焚蓮身為皇子,所見傾城絕色,多如繁星。
國中上下雖皆篤行佛教,卻不同于中原佛門,一派靡麗奢華驕奢淫逸的風氣。只是,焚蓮天生清心寡欲,并未沾染。又一心癡迷武功絕學,隐姓埋名輾轉多國佛寺,秉承中原佛寺戒律多年,更是與紅塵色相絕緣。
直到方才聽到酒聲回眸……才像第一次睜開五蘊心眼。
打從第一眼看見,焚蓮就覺得這個人特別。就像是只存在于佛經裏,非人間可見的天國之花,至美至惡。凡人僥幸見了,比起幸運更像是厄運。
這樣的人,虧得會投胎,但凡身份再低一些,亦或是所處的地界再繁盛一些,恐怕不等今日,就得被人拆碎了骨頭。
不過,以他這樣的行事,遲早都會有那一日。
焚蓮并不讨厭他,只覺得他冷面輕佻,為所欲為欺壓作惡的樣子極美。
有多美,就有多……欠虐。
總會有人來教訓他的,不如自己來。
作者有話要說:唔,孤孤是個起名廢和文案手殘。大家覺不覺得文名不好需要改改,怎麽改比較好?還有文案,會不會看不懂不感興趣什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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