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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生了。

一百二十五、不跟你走

“小六!”

二牛急急忙忙放下手中的熱菜,叫住準備給季木賢端去茶水和點心的柳缇萦。

“快,快來幫我撓撓。”

“撓什麽?”柳缇萦疑惑看去。

“我背部好癢,難受得不行,我自己夠不着,你幫我抓兩把。”

“啊?”柳缇萦傻眼了。

“啊什麽?咱們是不是兄弟?讓你幫這點小事都不肯?”二牛不滿道,“又不用你伸手進去,就隔着衣服抓抓,快快,難受啊!”

柳缇萦為難地左右看兩眼,想找其他人幫忙,但周圍也就只有她一個人了。

她只好慢慢地放下手中的東西,緩緩走上去,正準備伸出手來,突然身後一個聲音響起。

“你在做什麽?”

季木賢微微蹙起眉,祝掌櫃站在他身後,兩個人兩眼怪異地看着柳缇萦伸向二牛的手。

柳缇萦的手尴尬地定在空中。

二牛憨憨笑道:“背癢,讓小六幫我抓抓。”

祝掌櫃瞥一眼季木賢瞬間變黑的臉,走上一步,往外頭喊一個小二的名字,扭頭對柳缇萦說道:“還不去忙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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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而又對二牛罵道:“這種事以後讓別人幫你做就是了,怎麽能讓小六做?你沒見他正端着東家的吃食嗎?萬一弄髒了手怎麽辦?啊?”

二牛委屈地哦了一聲。

雖說他不是每天沐浴,但也有每天擦身子,而且衣服每天都換洗,很幹淨好嗎?

但祝掌櫃卻很嫌棄地把他趕離季木賢身邊,留下季木賢和柳缇萦兩人。

“有些事跟你說說。”季木賢對柳缇萦說道,轉身走進房間,柳缇萦忙重新端起差點跟在身後。

她今日泡的是紅棗烏龍茶和花生糕,這些都是可以補氣血補身子的東西,希望季木賢吃了沒那麽怕冷。

季木賢是愛吃甜食的人,柳缇萦每回做給他的點心,他都非常賞臉地吃完了,給了柳缇萦十足的動力和自信繼續做點心。

“那點心鋪的鋪頭我已經派人去物色,想必不出時日就會有結果。”季木賢喝了一口茶。

柳缇萦沒想到季木賢行動這麽快速,一時沒反應過來,“那麽快?”

“快?我還以為你會嫌慢。”季木賢眼底帶笑,要知道過去那邊當個小老板,可比在他這邊做小厮賺的錢要多。

柳缇萦不好意思地笑兩聲,不失時機地拍拍馬屁,“小的還想服侍東家多一些時候嘛。”

盡管知道她是讨他歡心,但被個姑娘家這麽說,心裏總有些不自在。

季木賢拿起茶杯掩飾自己的異樣。

“今年過年,你是在這邊過吧?”季木賢遲疑問道。

“除了這裏,小的也沒其他去處了。”柳缇萦笑道,卻不想這句話在外人耳中聽來卻是心酸無比。

季木賢默了默,他不習慣安慰人,也不知道怎麽安慰人,只能閉上嘴,跳過這一段尴尬。

“東家不吃花生糕嗎?”柳缇萦留意到他碰也沒碰過那一碟花生糕。

“我一向都不吃花生。”大夫也說過他不适合吃花生,每次吃完全身泛紅,屬于不服症狀。

呃,這就尴尬了。

季木賢繼續道:“你過去那邊開鋪,如果需要人手盡管跟我說。”

柳缇萦點頭,“我要做點心,需要有個人幫我照顧店面。等做大之後,再找個人,我教他怎麽做點心,讓他來做點心師,我舒舒服服地管收錢就行了。”

點心師?

季木賢有些無語,不禁擔憂他未來名下的點心鋪,她到底懂不懂什麽叫教了徒弟餓壞師傅?在酒樓裏,別說大廚子,就是普通的廚子,都恨不得把整個廚房圍起來,不讓別人窺伺到自己拿手菜的做法。她倒好,還敲鑼打鼓地說要培養個點心師傅?

“東家。”

“唔。”他還在想是否需要另外找個掌櫃提點提點他這個腦子不開竅的小厮。

“這花生糕您要是不吃,小的就拿回家了?”

“可以,對了,廚房裏剛弄了一些臘肉,你拿一些回家吧。”柳缇萦和柳修元兩人都瘦不拉幾,衣服穿在身上都空蕩蕩的,仿佛一陣風就能把他們吹跑,估計家裏夥食不是太好。

聽說柳府早早就停了援助。

柳府還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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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何要騙我?”

柳缇萦一臉錯愕地看着眼前這個攔住自己的男子,雖然早就想到他會找到自己,但沒想到這麽快,她垂下頭,想繞過他,“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你就是柳缇萦。”百裏鶴不悅道,“你為何不早說?”

早說?早說讓他早點把她帶回去?

柳缇萦擡起臉,直視他,“對,我就是柳缇萦,你如今知道了,怎麽樣,是不是要把我和我弟弟帶走?”

百裏鶴察覺到柳缇萦眼底的火光,有些疑惑,“為何你不肯跟我走?”

“為什麽我要跟你走?我不管你背後那個人是誰,他憑什麽說要帶走我們就帶走我們?有沒有問過我們的想法?就算是皇帝老兒,也沒那個權力!”

皇帝老兒?

百裏鶴一怔,臉色發黑,“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你知不知道你這般亂說,要是被繡衣使者聽到,別管你是平民百姓還是高官達貴,他們可以一刀立即處決了你!”

柳缇萦也不過是腦子發熱才那麽說,被百裏鶴一說倒冷靜下來,她小眼神張望下周圍,繡衣使者不會當真潛伏在四周吧?

百裏鶴見柳缇萦知道怕了,放緩語氣,“我知道你在這邊的生活艱苦,從一個養尊處優的大家小姐淪落至此,心裏難免諸多怨怼,但是換一個角度想,你小小年紀經歷這些,可比其他同齡孩子閱歷要豐富得多,柳家那邊也因此對你頗有內疚,如果你願意回去,想必柳家也會掏出心來補償你。”

柳缇萦總算重新認識這個性子耿直,心眼比電線杆還要正直的百裏鶴。

她道:“如果柳家會覺得對我們姐弟兩深感慚愧,那早兩年他們幹嘛去了?如果他們覺得對我們慚愧,就不應該以這種方式把我們好像賊一樣抓回去,而應該八擡大轎一路鋪紅地毯地把我們接送回去!”

一百二十六、安居

百裏鶴突然露出一副古怪的神情,他皺起眉,“你可能誤會了,我說的柳家不是那個柳家,而是你的父親。”

父親。

柳缇萦剛穿越過來時,這副軀殼還殘留一些記憶,譬如對父親柳時清的,原主對柳時清的情感非常複雜,在舊時的記憶深處,柳缇萦還能察覺到原主對柳時清相當敬愛和尊重,那段時光兩父女的感情應該是挺親近的,但從原主十歲開始,那份情感就扭轉到另外一個方向去,正所謂愛之深恨之切,原主在愛裏摻雜了難以言說的恨意還有失望,柳缇萦只能從殘存的碎片記憶中猜想,似乎柳時清在原主十歲時,在一次外出辦差事的路途中突然失蹤了,從此不見音信。剛開始原主的擔心和焦慮的,但是慢慢的,那份對父親的敬重在柳府上上下下幾十號人鄙視和憐憫的眼光中變得扭曲。

柳缇萦不知道柳時清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她一直只當這人是死去的,不然怎麽那麽多年都不曾出現過?

結果,他在這個時候冒出來了,還托人想帶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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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柳缇萦蹲在安家院子裏,柳修元還在房間裏苦練筆法,今日他的字被呂秀才狠狠地譏諷了一番,回來就紅着眼睛把自己關在房間裏頭悶頭練字。

“小姐,今日怎麽了?”安嬸走過來,“晚上的飯吃得也少,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下午在酒樓吃了一些東西。”柳缇萦道,“安嬸,我爹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啊?”

安嬸一怔,本能就想躲避這個問題。

柳缇萦卻不想再回避這個問題,道:“安嬸,我都快及笄了,別人女孩的及笄禮場面隆重喜慶,而我爹娘卻一直都沒消息,他們是不想要我了吧。”

安嬸沉默半晌,“小姐,安嬸在柳府只是個三等婆子,很多消息都不靈通,但是安嬸敢保證,三老爺絕不是那種抛妻棄子的負心漢黑心爹,柳府是個……很複雜的地方,也許很多事都身不由己。”

柳缇萦嗯了一聲,忽然問道:“柳府有無可能派人來接我們回去?”

這個問題問出來有點自讨沒趣,如果柳府會派人接,老早就派了。

但安嬸還是很堅定地回答道:“會的,絕對會。”

她不相信柳府會絕情到這個地步。

“這段時間真是辛苦安伯安嬸了。”

安嬸淚光閃現,“怎麽會是辛苦我們,明明就是辛苦小姐。”

安嬸對柳缇萦裝成少年在酒樓做事這事依舊心存愧意,如果到時候柳家問起這事,她只有以身贖罪。

柳缇萦忙安慰安嬸,“安嬸,這事咱們不是早就談過了嗎?我如今在酒樓裏做事很開心,自己賺自己的錢,花自己的錢多好呀。我如今已經存了一些錢,等我存夠了,咱們就換一個宅子,住得舒舒服服的!”

安嬸被逗笑了,以為柳缇萦就吹牛而已。

“真的有那麽一天,安嬸夢裏都會笑醒,咱家小姐成大了,會自力更生。”

柳缇萦說這番話并不是信口安慰而已,她老早就做好了打算,這處宅子雖然住習慣了,但是處處殘破,而且冬冷夏熱,她晚上總是被冷得醒過來,更別提安伯安嬸這兩個年紀大的人了。

但大家都是吃苦耐勞的人,誰也沒說過什麽。

安居樂業,不安居怎麽樂業呢?

前世的柳缇萦就把自己幾年的積蓄供了一套房子,盡管有一段時間每天都吃泡面,但待在自己的家裏,吃個泡面也跟吃龍蝦一樣甜美。

如今柳缇萦把前世的觀念帶到大桑國來,必須安居,必須住得好,人的心情才會好,做起事來處處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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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木賢坐在木榻上,他的面前放着一個黃銅色的檀香爐。他細細閱讀手中的信,看完後,信投入檀香爐,香爐裏木炭的火星一點一點吞噬書信。

外面一陣寒風拍得門窗震動幾下,似有異物打到木框上,發出砰砰的聲音。

季木賢看着香爐袅袅升起的煙霧,陷入沉思中。

忽地,他眸色一沉,慵懶的神态瞬間變得警惕起來。

門被風吹得發出輕微的搖晃聲,那猛烈的風好似想沖破禁锢灌入裏面。

哐當一下,風終于直擊而入,夾着塵,夾着星星點點的雨,季木賢卻在風裏巋然不動。

一道人影出現在門口,他手持長劍,直直看着季木賢,道:“你就是季老板吧?跟你談點事。”

未等季木賢同意,百裏鶴徑自大步走進屋裏,到他面前坐下。

“季老板,客套話我就不多說了,我來這裏是找個人,她剛好在你這裏,所以讨要來了,這個人就是你的小厮。”

那日,柳缇萦死活不肯跟他說,擺了一堆在他眼裏都構不成理由的道理,見說服不了他之後,直接說,她的賣身契在東家這邊,她沒法走。

簽了賣身契,不履行契約的內容,那就是逃奴。東家可以報官,官府可以追拿她,她跑到哪裏都會跟過街老鼠一樣。

所以她不能走,除非拿到賣身契。

百裏鶴信了,來找季木賢讨要賣身契。

“小六?你找他就是,與我無關。”季木賢一副我是甩手掌櫃的模樣。

“她說賣身契在你手中。”

季木賢一怔,旋即擺起無奈的笑來,她又一聲招呼都不打就拿他當擋箭牌。

“嗯,是,他的賣身契确實在我這裏。”

“恕百裏失禮,請季老板交出小六的賣身契,他必須得跟我走。”

百裏鶴心裏是有些疑惑,他不明白怎麽柳缇萦會給一個男子當小厮,畢竟這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要是柳時清知道這事,估計會被氣暈。

難怪在京城,柳缇萦對各大家小姐來說都是反面例子。

可不就是反面例子。

季木賢好奇了,“你是小六什麽人?為何要帶走他?”

百裏鶴有些不悅,覺得季木賢管得有點多了,他不就是個東家,搞得跟小六他爹似的。

所以他面無表情道:“這些你沒必要知道。”他也不方便告訴他。

季木賢并不在意,嘴角勾起一抹笑,“賣身契給你,可以。”

百裏鶴沒想到看起來不怎麽好相與的季木賢居然這麽爽快配合,有些沒反應過來。

“你知道,我是個生意人。”

季木賢緩緩道,那聲音好似山間的泉水,帶着微微的起伏,明明應該是讓人心情愉悅的,但百裏鶴聽起來卻有些不好的預感。

“我是生意人,自然是不能做虧本的買賣,你要走我一個小厮,我總不能就這樣送給你吧。”

一百二十七、烤饅頭

百裏鶴心裏一滞,所以他真的最不喜歡跟生意人打交道,生意人說簡單也簡單,來來去去無非一個利字,但說麻煩也麻煩,動不動就談錢。

百裏鶴從來不把錢當回事,身上的錢銀一直都是夠用就好。此時季木賢直白地跟他要錢,他猶豫道:“你要多少?”

季木賢伸出兩根手指,比了個八字。

“八十兩?”百裏鶴心裏松口氣,這個錢他還出得起。

季木賢一笑,“怎麽可能,是八千兩。”

“八千兩?”百裏鶴愕然,他臉色瞬間沉下來,“你這是坑我吧。”

知道他急着找人,急着要賣身契,所以坐地起價。

季木賢搖頭,“我并不是故意叫高價,而是做過考慮的。小六在我這裏做了将近一年時間,這一年時間,每個月給了二兩白銀,一年是二十四兩,提供一餐飯,跟月錢加起來就算做是三十五兩吧。小六還擔任我們酒樓的半個廚子,她做出來的點心頗受歡迎,吸引了不少食客,能給我們酒樓每年大概帶來二千兩的收益,我們還合計開一家點心鋪,因為還沒有開成,這裏的收益我就先不跟你計。單憑小六的價值,未來三四年內,帶給我的收益保守估計八千兩也不為過,我還沒跟你計算更長遠的時間,而且她這一年內我給她的工錢,在她身上的付出,我都給你忽略掉了,這對你來說已經算是很劃算的買賣了。”

百裏鶴被季木賢說得一愣一愣的,半晌回過神來,道:“我身上沒那麽多錢。”

不知不覺中,他被季木賢牽着走。

季木賢微微一笑,“沒關系,你籌夠錢再過來。”

那猶如冬日暖陽的笑容刺得百裏鶴眼睛生疼,他悶悶道:“能便宜點嗎?”

“這個已經是很劃算的買賣了。”

百裏鶴不擅長跟人講價,等他走出門口,依舊一頭霧水,明明他是來要賣身契,明明就是季老板要給他東西的,怎麽到頭來變成他欠季老板的東西了?

百裏鶴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的腦子有些不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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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六,你看看我捏的這個面團如何?”徐夫人穿着金紋繡百花度花裙,大紅的底色映襯得裙子在白茫茫的冬天顯得格外顯眼。

柳缇萦放下手中的擀面杖,走過去看,笑道:“夫人捏的有些幹了,要放點水。”

如玉在旁驚叫道:“哎呀,夫人,你的袖子沾上面粉了。”

徐夫人随意瞅一眼,“不礙事,随便拍拍就行。”

“夫人,這些活兒交給我們做就是。”

徐夫人微微蹙起眉,“你要是覺得太閑,就把小六交代的煉乳弄好,待會我們沾饅頭吃。”

如玉有些委屈地撅起嘴,自從小六來了之後,徐夫人似乎就對她沒那麽親切了。

都怪小六。

如玉嫉妒地瞪她一眼。

柳缇萦察覺到她的視線,回頭沖她嘿嘿一笑:“如玉姑娘手嫩皮滑的,怎麽能做這種粗活,還是讓我來做吧。”

如玉擔心做砸了被徐夫人責怪,也沒跟柳缇萦争,柳缇萦拿來鮮奶和糖,鮮奶和糖倒入鍋中,慢慢攪拌,直到粘稠狀就拿起鍋,放到一邊。

“到時候饅頭烤好了沾這個吃,很好吃。”

方才煮煉奶的時候,牛奶的香氣早已讓徐夫人食指大動,她早已按捺不住,但又顧忌自己夫人身份,吞了吞口水,道:“饅頭要烤多久?”

“小火慢烤一炷香功夫。”柳缇萦說着就把饅頭一個一個放進烤爐。

一百二十八、戳破

當金黃香脆的烤饅頭出爐時,連一直板着臉的如玉也忍不住伸長脖子看過去,口水在喉嚨咕嚕轉了幾圈。

柳缇萦将烤饅頭切成片,拿個小碟子分別裝上煉乳和蜂蜜,放到徐夫人面前,“夫人,這烤饅頭片和煉乳蜂蜜是絕配,你可以嘗嘗。”

徐夫人按柳缇萦的說法吃上一口,連聲誇贊。

柳缇萦心裏自然很得意,當初她這麽烤給安伯安嬸他們吃的時候,小元吃得連碟子都要啃了。

只可惜季木賢不喜歡吃這種烤制的東西,不然他肯定也會喜歡的。

如玉站在旁邊看着徐夫人吃,自己聞着香氣卻吃不到,眼底流露一絲羨慕。

柳缇萦笑嘻嘻地夾起一塊沾了煉乳的烤饅頭片,放到如玉眼前,“如玉姐姐也嘗嘗。”

如玉本想不賞臉地拒絕,但是聞到摻雜了奶味的饅頭香氣,終是沒忍住接下來吃了一口。

舌端接觸到香脆的饅頭片時,如玉心裏頓時有一種即使讓這個小厮得意一陣也要吃到這烤饅頭的感覺。

柳缇萦用美食哄完徐夫人後,又留下來陪徐夫人說了一會話。

不知道是因為吃人嘴軟還是其他,如玉說起話來也沒那麽刺人了。

“如玉,打賞小六兩匹平南的平素娟。”徐夫人很開心,她是個喜熱鬧的人,平日在府裏每天面對婆婆跟幾個姨娘,鬥來鬥去鬥得心累,難得遇到像小六這種既會說好話哄人又不讓人覺得阿谀奉承的人。

更重要的還是小六長得清秀,徐夫人喜歡長得漂亮的東西,就像她身上的衣服,她一向愛大紅大紫這種視覺上争奇鬥豔的東西。

如玉悄聲道:“夫人,你忘了,那平素娟被你打賞給小菊了?上回老夫人生日宴上,故意刁難你,小菊替你擋下那燙熱的茶水,燙傷腿,事後你把那平南的平素娟給賞了。”

被如玉這麽一提醒,徐夫人才想起來是有那麽一回事,不由想到當時她出現在生日宴時,婆婆臉上的鄙夷和厭惡。

她知道婆婆一向看不起她是商戶出身,但從來未像那次反應強烈,她至今都不知道自己哪裏沒做對,為了哄婆婆歡心,她還特地找一家北平出名的老字號制衣鋪做了一身新衣裳。但她為人一向随意,既然婆婆不喜歡自己,那自己就少出現在她面前,省得惹得雙方都不開心。

“夫人,要不就賞兩匹棉布吧,那安陵産出的棉布手感柔軟且吸汗保暖,比平素娟更适合小六,而且平素娟一般都制女衣偏多,你賞給小六,豈不是浪費了?”

徐夫人笑着點頭,“也是我糊塗了,還是你思慮周到,那就賞給小六兩匹棉布吧。”

兩人的對話也沒多避諱柳缇萦,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被柳缇萦聽個清楚。

柳缇萦站在一邊眼觀鼻鼻觀心,全當自己是空氣。

等如玉拿來兩匹棉布時,她才出聲道了一聲謝,絲毫沒誠惶誠恐。

她盡心做點心給徐夫人吃,付出了勞力和心力,給點打賞是公平交易,她不覺得這有什麽好惶恐的。

如玉哼一聲,回到徐夫人身邊。

柳缇萦回想起初見徐夫人那一幕,她隐約記得當初徐夫人訂制了一套大紅色的羅裙作為出席一位老夫人壽宴要穿的衣服,那件衣服她倒是印象深刻,她第一次見到那麽高檔的布料,衣服款式讓她被大桑女服飾的華麗着實驚豔一把。

她遲疑道:“夫人當時參加老夫人的壽宴,可是穿着你身上這件衣服?”

徐夫人和如玉朝她看來,眼神頗有些驚訝。但徐夫人還是回答了,“你怎麽知道。”

反問就是肯定了。

柳缇萦并沒有正面答複她,反而講起了其他的事,“我小時候,有一次跟家人參加隔壁村一位長者的壽宴,我當時穿着一身黑麻衣,被家裏人喝令換了一套衣裳,我當時年幼不知事,等我長大了才知道原來參加別人壽宴穿衣服也是一門學問,譬如不能穿得太晦氣,或者是太搶人風頭。”

說完,柳缇萦意有所指地停下話來。

徐夫人一怔,“你的意思是我穿得太喜慶,搶了老夫人的風頭,所以她不開心?”

“小六不敢妄自猜疑。”這是別人的家事,她點到為止就好,還是不卷進去了。

大宅子裏頭的你争我鬥她偶有所聞,平日看的電視劇也不少宮鬥,老夫人生徐夫人的氣,她多多少少可以理解,別說大宅子,就是前世,女人跟女人之間最忌諱也是別人的外表衣着把自己比下去。

“我本是想着老夫人的喜宴,我穿得喜慶一些她也開心,沒想到……”徐夫人嘲諷一笑,一個人要是被讨厭,真是做什麽都是錯的。

如玉有些低落地垂下眼,心裏滿滿的震驚和內疚,當日徐夫人會穿那衣服,她也給了建議,卻萬萬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難怪,難怪那些丫鬟婆子們都看不起她們,她們做生意的人家宅子裏哪有那麽多彎彎道道?

見屋裏氣氛有些低沉,柳缇萦道:“待會小六得跑步回去才行。”

徐夫人早無心思,随口問道:“為什麽?”

“剛吃了那麽多甜食,不多運動會發胖,胖了徐夫人就再也不喜歡小六了。”

徐夫人噗嗤笑了,“哎喲,還是小六體貼,這是哄我呢。”

柳缇萦認真道:“夫人,我沒哄你,我家的房門只有半米寬,小六要是胖了,連家門都進不去了。”

徐夫人笑得東倒西歪,“那以後你就看着我吃吧。”

柳缇萦笑道:“夫人也得多運動才是,不然徐大人可要把帳算到我頭上來了。”

徐夫人指着柳缇萦對如玉說道:“瞧他這張油嘴。”

如玉心裏正難受,見柳缇萦把徐夫人哄得開心,心裏五味雜陳,敷衍地扯個笑。

門在此時敲響。

徐夫人自言自語了一句:“奇怪,這個時候這個地方,還會有人來找我?”

卻聽到門外一個男聲高高道:“夫人,我是周管事,有事求見。”

一百二十九、驚慌失措

很顯然,徐夫人對周管事的印象不怎麽樣,她皺起眉,“原來是周管事,那就進來吧。”

周游生進門,對徐夫人施了個禮,道:“夫人,大人正在接待刺史大人,說今晚就不回來了。”

徐夫人臉上不悅,“怎麽又不回來,前幾日不是剛接待完嗎?”

周游生依舊笑眯眯,一雙三角眼看起來更加猥瑣。

“前幾日接待的是京城來的禦史大人。”

徐夫人撇撇嘴,“你們就欺負我不懂這些,今天這個大人,明天那個大人,倒把我這個夫人忘在腦後了。”

“豈敢豈敢。”周游生掏出一個精致的小盒子,“這是大人捎人從西域那邊帶來的香粉,希望夫人務必不要生氣。”

徐夫人也不好在下人面前丢了徐天正的面子,是以臉色一緩,讓如玉将那香粉接了下來。

“那讓大人別喝太多。”到底還是得給徐天正一個臺階下。

“多謝夫人寬宏大量。”

周游生早就料到這個結果,心裏鄙夷一下,不就一個商戶夫人,有什麽好拿大的?

柳缇萦在周游生進門那一刻,就将自己隐在門後。如果可以,她更願意鑽進地底下別讓他發現。

周游生進來後,一直背對着柳缇萦,所以沒看到柳缇萦。

他禀告完事情,轉身要離去時,柳缇萦忙低下頭,臉就要墜到地上,只求周游生快些離開。

偏偏這個時候,徐夫人想到了她,喚道:“小六,你一個人能拿那兩匹布嗎,要不要周管事幫你拿回去?”

柳缇萦察覺到周游生本來往門口走的腳步一頓,他的視線好像落在自己身上,仔細打量着自己。

她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臉緊緊貼着地面,不敢擡起頭,故意壓低聲音道:“小六一個人就行了,謝謝夫人!”

許久,聽到那踩在她心窩上的腳步聲遠去,她才重重舒口氣,擡起頭來。

一臉驚慌失措的神色尚未褪去。

徐夫人怪道:“你不舒服嗎?”

“夫人如此體貼小六,小六只是有些受寵若驚。”柳缇萦在這一世充分發現到自己拍馬屁的功力。

她抱着沉甸甸的布匹走出福來客棧,雖然腳步艱難,但總比讓那個猥瑣可怕的周游生幫着自己好。

不過幸好他沒發現自己,看來以後來這裏都要小心點。

柳缇萦慢慢地往家裏走去。

一雙不懷好意的眼睛卻在角落裏一直盯着她的背影,直到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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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平柳紅園。

幾名衣着裸露濃妝豔抹的女子正排排站在兩名男子面前翩翩起舞。

那兩名男子各自摟着一名女子,徐天正趁勢摸了一把自己懷裏女子的胸部,笑道:“這次的手感比上次還好。楚楚姑娘可是補了什麽聖品?”

那女子臉露羞澀,并未躲開,反而将身子蹭上去,“讨厭,徐大人,你上次說過兩日就來,結果讓奴家等了好久!”

徐天正仰頭笑兩聲,指着另外一名男子道:“你別怪我,要怪就怪張大人,若不是他老來騷擾我,我怎麽會忙得走不開身?”

張旻嚴嘻嘻笑兩聲,親一口女子的臉,道:“我可是聖命難為啊。”

徐天正舉起酒杯,“來來,姑娘們,咱們今日就把張大人灌醉,讓他見識一下咱們順平姑娘的魅力!”

這話一說,幾位女子們莺莺燕燕地圍上來,你一杯我一杯地往張旻嚴嘴裏灌酒。張旻嚴推拒不了,只好一杯接一杯地喝,等姑娘們散去,他已經有七分醉了。

徐天正見四下沒人,問道:“張大人,那鹽鐵官營的事……”

張旻嚴手突然一揮,“那些破事說來說去,不就是朝廷沒錢,就找老百姓要錢來了。”

徐天正忙走上去作勢要捂住他的嘴,“張大人,這話可別亂說,是朝廷軍費緊缺,那些商戶們為了報效國家,讓出鹽鐵這一塊。”

張旻嚴眼睛一眯,盯得徐天正不自在。

他突然笑起來,指着徐天正道:“老徐啊老徐,想不到啊,這十幾年不見,你倒換了個人,以前的你可是個正直書生,一股铮铮正氣不知騙了村裏多少姑娘。”

徐天正板起臉:“我如今也是個好官,是個正直的好官。”

“我呸,你要是好官,前陣子那煤窯的事,在你管轄範圍內,這麽多年,你敢說你都沒發現?”張旻嚴說完就推開懷裏的女人,雙手一揮,“散了吧散了吧。”

那幾位女子們似是習慣了張旻嚴的喜怒無常,二話不說就魚貫而去。

徐天正微微一笑,道:“煤窯一事徐某能逃過一劫,還要多謝張大人貴手高擡。”

張旻嚴又呸了一聲,“別謝我,這事跟我沒關,我是刺史大人,是來監督你們這些做官兒的!”

“是是是。”徐天正湊上臉去,“張大人,那鹽鐵之事,我倒想了個法子。”

“哦?什麽法子,我不信,前幾日你還愁眉苦臉的,現在就說有法子。說說你有什麽辦法讓那些狡猾的商戶乖乖就範?”

徐天正猶豫道:“其實這還得多謝內人,是她點醒了我。”

“哦,徐夫人?”張旻嚴想起徐夫人娘家就是北州出名的商戶,徐榮家的女眷自小就要學習打算盤,到各店鋪跟掌櫃學算賬,看賬本,徐夫人是徐榮氏的次女,徐榮氏有三個女兒,都是經商好手。當初徐夫人嫁給徐天正時,在北州引起過不小的轟動,如今嫁入夫家,深門大院的,雖然徐夫人已經不再碰生意之事,但以前的根底還在,說不定真能想出辦法。

“那些商戶在意的不就是怕自己的利益被官府這邊奪了去,咱們只要把利這一塊平衡好了,想來商戶才比較能接受。”

“你是想……”

“這鹽鐵官營,說的是官營,但也沒說其中的環節不能讓商戶參與,是不是?”

“話是這麽說沒錯。”

“聖上下的旨意,咱們鐵定不能抗旨,咱們換個思路,把裏頭那部分環節承包出去,讓商戶協同替官府銷售。”

張旻嚴沉吟半晌,撫掌道:“徐夫人這個點子甚妙,是我們這些當官兒的思想太固化,不懂得變通,有些事還是外人看得通透啊。”

“張大人,咱們把這個法子上報上去,你說聖上會不會來個嘉獎什麽的?”

張旻嚴瞥他一眼,“你先把北州這一塊搞好先,我才有文書上奏到聖上那,你這什麽屁都沒搞成,就一通理論怎麽争取?”

徐天正嘿嘿一笑,“張大人教訓得是,有張大人這話,那我就放心去做了。”

張旻嚴突然笑道:“上回你送來的雲山毛尖不錯,還有那和豐酒樓的芸豆糕和冰皮餅甚是得內人的口味。”

“張大人要喜歡,我改日再送一些過去。”

一百三十、小人

兩人又閑聊一些朝廷發生的事,聊得正酣暢,敲門聲響起來。

徐天正不喜被人打擾,沒好氣問道:“誰啊?”

“徐大人,小的有事求見。”

周游生?他不是回客棧去了嗎?

徐天正心存疑惑,周游生一進門,他就擺起臉色,“沒見我和張大人正談着事情嗎?”

“實在是有緊急事。”周游生上前在徐天正耳邊低語幾句。

徐天正臉色一變,看向周游生,“你确定沒認錯人?”

“沒認錯。”

張旻嚴眉頭一挑,眼神往那兩人處瞟來。徐天正面容露出一絲不自在,他想了想,道:“張大人,實在不好意思,我這邊有點急事要處理一下。”

未等張旻嚴表示,徐天正就站起身,吩咐周游生:“把前陣子那陳商戶送的一對從琉璃過帶來的玻璃杯送給張大人。”

張大人也不推辭,道:“多謝徐大人。”

周游生跟着徐天正來到隔壁耳房,他正堆起笑臉,突然一個巴掌啪地打到他一邊臉上,他一臉錯愕地捂住臉。

“大人?”

徐天正漲紅臉,手指戳到他眼前,“這麽重要的事,你之前怎麽不說?怎麽到現在才說?萬一,萬一那柳家姐弟把我的事說出去怎麽辦?你說怎麽辦?”

徐天正氣急敗壞,擡起腳就準備踹到周游生的胸口上,周游生靈活地滾個身子,抱住他的腿,哀求道:“奴才錯了奴才錯了,徐大人請饒命!當時奴才就覺得那柳家姐弟年紀小,什麽都不懂,也不會知道被綁架來是做什麽,所以才沒把這事告訴大人。”

徐天正用力抽回腳,狠狠地甩了一下衣袖,陰沉着臉說道:“不管他們年紀小不小,懂不懂那事,要是我的事被傳出去,我第一個問責你!”

周游生眼珠子一轉,道:“大人,如今他們自己送到面前,為絕後患,幹脆一不做二不休,這才能一勞永逸啊。”

徐天正眼睛一瞪,“這還需要你說!”

周游生依舊觍着笑臉,說道:“大人,其實奴才還有一個主意。”

“有屁快放!”

“那柳姑娘雖說名聲不怎麽好,但是長相倒是上乘,如今過去一年,居然出落得比以前更加标致水靈,加上柳姑娘性格潑辣,大人後院裏那些人比較少這種個性……”周游生邊說邊看徐天正的臉色,果然見他臉色微微一動,竟是被他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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