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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
三匹馬順利達到終點!
人群裏爆發出掌聲來。
百裏鶴臉色肅然地盯着棋盤,心裏的一樣感覺揮之不去。
不知為何,他隐隐覺得事情不太妙,如今的感覺跟他剛才與那幾人下棋的感覺完全不同。
是他太掉以輕心了嗎?
還是那人也是個隐藏的高手?
他不由朝屏風處看去,直覺坐在背後那人猶如率領千軍萬馬之勢朝他奔來,那一步步的下法,步步利落,甚至壓得他這邊的馬無法動彈。他的馬已經有兩個被他打回原點。
他們兩人就像兩名劍客,在棋盤上施展自己的劍術。
只是他在明,那人在暗。
是他的錯覺嗎,怎麽感覺對方是沖他而來。
而且,屏風後面間接響起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有些耳熟。
但百裏鶴此時的注意力已經重新轉移到棋盤上,并沒有留心去聽。
不單單他這麽覺得,臺下的柳缇萦此時正緊緊盯着那面屏風。
那聲音!
絕對不會聽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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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清寡的聲音她可聽了一年,每天八九個小時都在聽,不會搞錯的,絕對是他。
但是,東家怎麽會在這裏?而且還參與其中!
柳缇萦這下糾結了,她本來是站在百裏鶴這邊的,這下知道跟百裏鶴對弈的是季木賢,她又希望季木賢能贏。
“掉坑了!”
人群裏的聲音将她從思緒裏拉出來,她看去,只見胡法金的六匹馬盡數到達終點,而百裏鶴的馬——有兩匹落入坑中,眼巴巴地看着敵方的馬到達勝利的終點。
這一局,胡法金輕松地獲勝了。
柳缇萦心情特別複雜,就如同本來打算嫁給制衣店的老板,轉頭發現還有個酒樓老板在虎視眈眈地看着自己。
衣角被人扯了扯,她低頭看到柳修元兩眼眨巴巴地看着她,“姐姐,我怎麽覺得另外那人的聲音有點像……”
柳修元見過季木賢,也說過話,聽出聲音很正常。
柳缇萦忙上前捂住他的嘴,“專心看,別多嘴。”
既然他會用到屏風,估計是不想被人發現吧。
百裏鶴似乎有些驚訝,他屈起手指支着下巴,看着那棋盤思索半晌。
第二局開場。
百裏鶴重整旗鼓,胡法金卻是走得懶洋洋,似乎方才贏了一局,完全不把這局當回事,明明有堆馬的機會,他卻視而不見,将馬往另外一個方向打去。
這下法,着實讓人不解。
估摸是松懈輕敵了。
百裏鶴的臉色卻愈發凝重,他每一步下的時間都慢了很多,不再像對弈高爺那般,果斷快速。
兩人如同兩位風中比試的劍客,謹慎地又惺惺相惜地期待對方能施展全力,并且能夠贏得酣暢淋漓。
柳缇萦聽到柳修元嘀咕了一句,“怎麽季公子的走法那麽奇怪?”
“怎麽奇怪?”
因為呂秀才也是樗蒲的愛好者,興起時會找柳修元兩人下一場,當然柳修元輸得多,每輸一次呂秀才就要他抄上一遍經書,所以柳修元課後都相當努力地研究樗蒲。
此時柳修元搖頭晃腦地解釋道:“一般玩樗蒲的人都會力争将自己的馬逐一到達終點,但季公子如今是六匹馬都形成馬堆,雖說這樣的情況下,如果運氣好搖到想要的采數,全部馬都會一起到達終點,但是如果運氣不好,掉入坑墊,或者被敵方的馬打回去,那等于全部都重新來過。風險和機會不對等,大家一般都不會這麽做。”
被柳修元這麽一說,柳缇萦伸長脖子一看,果然胡法金那邊的馬都堆疊成高高的一疊,好似舉起高高的戰旗。
百裏鶴那邊,已經有五匹馬到達終點,只剩下的那匹已經距離終點還有三步。
突然柳修元站起身,緊張道:“入墊!”
胡法金的臉色黑乎乎地将自己的馬堆移入墊中。
人們發出惋惜的聲音。
一百三十六、終局
入墊,那就是陷入其中不能動彈,除非搖到貴彩!
貴彩之所以被叫做貴彩,自然是因為搖到的幾率非常非常低,如果能搖到貴彩,按賭場的規矩,搖者是要散點財的,不然按照行規的話來說,花盡運氣,不把這運氣散出來,以後逢賭必輸。
百裏鶴從杯裏倒出五木時,胡法金緊繃的神情不由得一松,他朝屏風處瞥去,後面的季木賢倒好,一個人優哉游哉地搖着扇子,胡法金雖然不是對弈的人,但此時他坐在這個位置上,由不得他松懈。
“雜彩枭,兩步。”有人唱出來。
百裏鶴将馬放在離終點差一步的位置上,靜靜地看着胡法金。
他要贏了。
沒意思,還以為遇上高手,能來一場對決,也不過如此。
胡法金抹一把額頭的冷汗,不知是慶幸還是絕望,反正橫豎是輸了,不過是早與晚。
他慢慢拿起五木,放入杯子,搖晃幾下就要擲出,突然屏風後的人清聲道:“慢,這次我來搖。”
人聲頓時肅靜下來,幾百雙眼睛齊齊看向那面屏風,生怕錯過背後那人的一舉一動。
柳缇萦也不例外,她的心跳猛然加速,不知是因為太久沒見面,還是今日的場合比較特殊,從屏風後面走出來的季木賢有些陌生,他穿着一身平日少穿的竹葉青色長袍,依舊披着誇張的狐皮披風,緩緩從屏風後面走出來。
有人認出他來,呼道:“和豐酒樓的東家,季老板!”
就是那位傳說中與衆不同神出鬼沒的季老板。
人們的重點馬上轉移,他們大部分人都未曾見過季老板,此時只想争先恐後地擠上前看看季老板是否真如同傳說中的豐神俊秀。
柳缇萦從未經歷過這種瘋狂的場面,一下子沒反應過來,被背後的人推了幾個趔趄,多虧柳修元眼明手快拉了她一把才站穩腳跟。
原來古代人花癡起來那麽恐怖啊,她總算明白那個姓衛的帥哥為何會被看死。
但季木賢全然不當臺下的瘋狂是一回事,他閑庭信步來到百裏鶴對面,胡法金早已讓出位置,饒有興味地來回看着兩人。
方才兩局,他已摸出百裏鶴還是善于樗蒲的,季木賢是他朋友之中玩樗蒲數一數二的,他也很好奇,這兩人對決起來到底誰勝一籌?
季木賢已經贏了一局,而眼下這局雖說勝負未定,但大家都知道百裏鶴是必贏的了。
胡法金回想起季木賢跟別人玩樗蒲,從來未有過輸的經驗,或許百裏鶴能打破這個慣例。
他不禁有些期待百裏鶴贏。
季木賢拿起搖杯,刷刷刷地開始搖起來,那一聲聲的動靜好像城門外的鐘鼓一般,咚咚咚敲擊在人心上,精神振奮又緊張不已。
突然,聲音停止,五木擲出。
人們一個兩個伸長脖子,張望過去。
看到五木的人眼睛瞬間瞪大,柳缇萦也很焦急,她個子小,壓根看不到臺上的情況。
“黑黑黑犢犢!!”有人激動地高聲喊出來。
那是什麽玩意?
柳缇萦一臉迷茫,只聽到周圍的人驟然爆發出掌聲。
柳修元興奮地拽住她的衣袖,道:“居然是盧!!盧!!”
盧,好像是貴彩?
她想起柳修元剛才說的,季木賢的馬陷入墊中,需要搖到貴彩才能移墊,還能連擲一局。那就是說他成功脫離險境了??
柳缇萦還未來得及替季木賢開心,季木賢已經再一次擲出五木。
“貴彩,犢,十步!”
柳修元忍不住拍掌歡呼:“贏了!!!”
可不是贏了。
季木賢的馬堆距離終點堪堪六步。
他是怎麽搖出來的?
一切都顯得剛剛好?
柳缇萦的目光不由落在百裏鶴身上,他似乎早已預料這種局面,表情相當平靜,此時他站起身,沖季木賢雙手拱拳,“見識了!”
“承讓。”季木賢的神情倨傲得卻沒有半絲謙虛的意味。
“你是為了不讓我贏得那八千兩才設下這個局吧?”百裏鶴後知後覺地才想通其中的瓜葛,但遲了,他的八千兩又原封不動還給賭坊。
季木賢眉頭微挑,深為不認同他的話,“這話可不能這麽說,我可是非常公平公正地跟你進行這場對弈的,你贏了,我要付你一萬六千兩,我贏了,你要付我八千兩,這些事先也跟你溝通好,你也同意了。任何一個環節都你知我知大家都知,怎麽能說是設局呢?”
百裏鶴被季木賢的頭頭是道說得半晌吭不出聲,他本來就不是好辯之人,這個時候只能啃下這個悶虧,心裏不痛快得很。
“散財,散財!”
不知是誰帶頭喊了一聲,全場人跟着起哄起來。
得了貴彩,要散財。
季木賢爽快道:“好!”
當即就轉身對胡法金說:“一千兩,散。”
本來已經漸漸消散下去的掌聲此時猶如回岸的大浪一般,掀起一波又一波巨響。柳缇萦拍得手掌都紅辣辣的,心裏頭只有一個念頭,小眼睛小鼻子小嘴巴小氣包包的東家居然散財了!這個八輩子一遇的喜事啊!
她拉着柳修元拼了老命地鑽到人群前頭,手伸得長長的。
胡法金命人擡上一箱子碎銀和銅板,分散幾個角落開始散財。
那白花花的銀子如同雪花一般從天而降,場上的人們頓時好像沸水一般鬧騰起來,每個人都恨不得撐起一把傘,把天上的銀子都撈到自己懷裏。
搶到銀子的人就當得了彩頭,新年新開始,喜悅得很。沒搶到的人感受到現場的喜悅氣氛,情緒也被感染得興高采烈的。
此番其樂融融的場景在百裏鶴眼裏卻頗不是滋味。
平生第一次,百裏鶴覺得自己是個窮小子。
他的銀子就這樣被散掉了。
他贖不回賣身契,回去可怎麽跟柳時清交代?
他一向都是個說到做到的人,沒想到居然在柳缇萦這裏栽了跟頭。
他有些怨念地瞅臺下的柳缇萦一眼,心裏頭抱怨她,若不是她,他何須落到這個田地?
一百三十七、冤家路窄
柳缇萦頗為怨念地瞅臺上的季木賢一眼,他已經搖着扇子轉身離去。
他那麽多錢,連一文錢也不給她!
那麽多人都能搶到銀子,為何她偏偏連個銅板都沒有撈到?
他是不是已經看到她,故意的?
柳修元此時怯怯地展開自己的手:“姐姐,你看……”
柳缇萦驚喜地拿起他手中的白物,這麽大這麽重,起碼将近十兩!
“你什麽時候搶到的?”
柳修元指着臺上那縮得很小的背影,“別人丢過來的,但我看到季公子對那人說了兩句話,那人才丢過來。”
柳缇萦愕然地扭頭往季木賢的方向看去,哪裏還見他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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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初二,走親訪友。
安家因為不是本地人,無親無友,門庭冷清得很。
柳缇萦奇怪地問柳修元:“安嬸以前不是說她有兩個兒子麽,怎麽過年也不來探望自己的父母?”
柳修元忙示意柳缇萦小聲點,将她拉到角落裏,“你怎麽又忘了?安伯那兩個兒子自從分家後,壓根就沒探望過安伯安嬸啊!”
“啊?為什麽啊?”柳缇萦傻乎乎地問道。
“據說是嫌棄安伯安嬸年紀大,又窮,怕拖累他們。”柳修元小聲道,頗為安伯安嬸打抱不平。
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柳缇萦嘆口氣,只覺得安伯安嬸真是把人生的所有苦都吃遍了。
吃過早飯,因為家裏的中草藥用完了,安伯的腿需要每日泡草藥水,于是柳缇萦跟柳修元兩人二話不說背起簍子就上山了。
柳缇萦望着山裏滿野荒涼,問道:“大冬天的能找到中草藥麽?”
柳修元點點頭,“安伯用的有些中草藥就适合冬天采摘。不過比較稀有,要碰運氣。”
山上比山下冷,幸好兩姐弟身體好,加上上山路上玩鬧了幾陣,身上暖和得很。山上有一片樹林,柳修元從簍子裏拿出鐮刀,人就往樹林裏鑽去,柳缇萦忙緊跟着他,有些緊張地盯着四周,生怕這樹林裏冒出什麽動物來。
柳修元一邊往前走一邊說道:“放心吧,冬天裏動物都冬眠了,基本不出洞。”
柳缇萦摸摸鼻子,開玩笑說:“有動物也好,咱們打只豹子回去,做套豹皮外套,多威風。”
柳修元沒理會柳缇萦的瘋言瘋語,蹲在地上挖了幾下,拔出一撮植物來。柳缇萦走上前,打量那叢植物,怎麽看怎麽都覺得像她平日裏看到的雜草。
“這就是藥?”
“嗯,這是牛膝。”
“怎麽好像草啊?”柳缇萦撥弄幾把上面嫩綠嫩綠的葉子,想聞聞有什麽味道。
柳修元卻手一收,将整叢帶根的牛膝放進簍子裏。
“你不懂,這藥不是在于葉子,而是它的根莖。牛膝治腿腳症可好了,可惜咱們這裏的牛膝品質一般,要是品質好的牛膝,安伯的腳肯定比現在要利索。”
“這樣子,那我也幫忙挖,挖多一些。”柳缇萦對着柳修元剛才挖的那叢植物,貓腰就尋找起來。
突然,柳修元的手攔住她,聲音有些抖。
“姐姐,附近有東西。”
柳缇萦聽到他這麽說,蹲着的身子一下直立起來,警惕地觀察周圍。
嘩啦呼啦,果然聽到不遠處有樹葉的響聲,那聲響不是風吹動而響的,更像是有東西藏在草叢裏頭。
柳缇萦登時緊張地握緊鐮刀,跟柳修元對個眼色,人慢慢往聲音處靠去。
柳修元拉住她,惶恐地對她搖搖頭。
柳缇萦安撫地回他一個眼神,他們才剛到這裏,草藥才挖了一棵,就這樣空手而歸的話,安伯怎麽辦?
說不定還真的只是風吹到樹葉發出的聲音,是他們自己吓自己。
“娘,你不是說有草藥嗎?怎麽找了半天一棵都沒看到?”一個不耐煩的聲音突然響起來,猝不及防的柳缇萦吓得“唉呀媽呀”地癱倒在地,還往後退了幾步。
說話那對母女也被吓了一跳,站起身走過來。
“怎麽是你?”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
柳缇萦從地上慢慢爬起身,拍拍屁股後面的塵土,再把掉落地上的簍子撿起來。
沈蓉心臉皮抽了抽,撇起嘴,“大過年真是晦氣。”
柳缇萦不緊不慢地咧起嘴,“沈蓉心……哦,不是,是沈姨娘,好久不見你變漂亮了啊。”
柳缇萦這句贊美在沈蓉心耳裏聽起來卻非常刺耳,她攥緊拳頭,咬住牙根,一股不甘和羞憤湧上心頭。
因為煤窯一事,李村正被罷免了官銜,并且入獄三年,一時風光的沈家一夜之間衰落下來。沈蓉心千求萬求求徐子軒替自己娘家說情,徐子軒卻以官場公事自己不方便過問為由拒絕了她。
說什麽不方便,不就是容氏那母夜叉。
沈蓉心心裏狠狠想道。
沈大娘擺出尴尬的笑,有些瑟縮地扯扯沈蓉心,“走吧。”
家裏發生巨變後,她的性子變成懦弱又怕事。
沈蓉心鄙夷地瞟自己的娘一眼,回到柳缇萦臉上:“我倒是很好奇,為何你還有臉賴在這裏不走?柳家還沒把你接走呀,看來真的是惹人嫌,連親生父母都不要的女兒有什麽價值活在這世上?要是我啊,早就躲起來,哪還敢這般抛頭露面的?”
“如果哪天我要是嫁給人當小妾,可能就真的得找個地洞鑽進去,永遠都不出現人前。”柳缇萦笑眯眯地看着她。
“你……!”這是沈蓉心一直以來的心頭之痛,柳缇萦還往傷口上猛撒鹽。
柳缇萦突然話鋒一轉,“不過,說實在話,我以前不覺得你長得好看,自從你出嫁後才發現其實你也算是個美人。”
沈蓉心一怔,不懂柳缇萦想說什麽。
“一般也只有長得漂亮的人才能當小妾嘛。”柳缇萦說完這話,就扭頭離去。
沈蓉心被氣得直跺腳,再也顧不上形象,指着柳缇萦破口大罵:“你有什麽資格罵我!你還敢嘲笑我?!你自己也好不到哪裏去!醜八怪!告訴你,村裏人沒人喜歡你!一個小姐又怎麽樣?還擺架子,還不是被家裏人遺棄在這裏的!”
一百三十八、何首烏
柳修元早已氣紅了臉,他甩開柳缇萦的手,蹭蹭蹭跑到沈蓉心面前,嚷道:“你才是醜八怪!你才是沒人要!”
柳修元的性子向來平和老實,會這般罵人可以看出這次他真的是被氣壞了。他在心裏憋了半天,才憋出這麽兩句罵人的話來。
柳缇萦走到他身邊,摸摸他的腦袋,“小元,小孩子都知道重複別人的話就是認輸,怎麽能這麽罵人呢?”
柳修元扁起嘴,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他最恨別人說他家人,他爹娘是全世界最好的爹娘,絕對不會不要他們的。
但是如今的情況卻由不得他這麽想。
他的爹娘确實不知去向,奶奶伯伯們确實沒派人接他們回去,連糧米錢銀都斷絕了,擺明是要跟他們兩姐弟一刀兩斷。
此時沈大娘見場面僵着,忙上前拉住自己的女兒,如今自己家裏這般,女兒又出嫁,以後自己在綠水村生活還要依傍村裏鄰居,還是別把關系鬧得太僵硬得好。
于是她擺起和氣的笑容:“哎,我家蓉心性子急,說話比較沖,你們別放在心上啊。她絕對沒有那個意思,只是今日來采草藥,找了半天沒找人,她可能有些焦急。”
柳修元憤憤不平道:“沈大娘,她不止第一次這麽針對我姐姐了!她就是故意的!”
哎,這孩子,知不知道彼此給對方一個臺階下?
沈大娘讪然笑兩聲,“她就是被我們慣壞了。你們就原諒她吧。”
“娘!!”沈蓉心不可置信地猛然看向沈大娘,她可是知府的兒媳婦!怕她們做什麽?
沈大娘心裏苦笑,這一年真是流年不利,相公入獄,女兒在夫家被人欺負,全家只剩下她一個女人支撐着,如今她靠着自己的手工活賺點小錢,這些都不要緊。主要是平日還得忍受村民們的冷眼,她還能怎麽樣?只能忍氣吞聲,低頭做人。
柳缇萦看着沈大娘兩鬓的白發和臉上不知何時多出來的皺紋,突然沒了興致,她默不作聲拉着柳修元往另外一個方向走去,留下憤怒責問沈大娘的沈蓉心。
柳修元一路上欲言又止,他悶悶地撅起嘴拿一根樹枝鞭打路邊的雜草。
“怎麽了?”
“我聽說沈蓉心身子不好,要不到子嗣,估計她是為了找治病的草藥才拉着沈大娘上了山。”
柳缇萦揚起眉雙手抱胸地看着柳修元,他紅着臉道:“是安嬸說的,說沈蓉心嫁過去那麽久肚子都沒動靜,本來容氏就把沈蓉心壓得死死的,如今容氏又懷孕,很可能是兒子,沈蓉心自然心急。”
“女人嫁人後一定得生個兒子嗎?”柳缇萦怪道。
她還不想要兒子呢,生了兒子豈不是以後得當個婆婆,她完全不想因為一個男人跟另外一個女人同出一個屋檐下。
柳修元睜大眼:“你怎麽會問這種話,這是必須的啊,咱們家的二伯母當初為了生個兒子,都不知道請了多少大仙做法,找了多少老中醫,吃了多少中藥,最後才生下來喜哥兒。”
柳缇萦翻白眼,“如果沒有女人,你們這些男人有機會見天日嗎?要我說,還是女孩好。”
“但如果你不生兒子,你的夫家會休了你。”
柳缇萦無語,一腳踢在土裏。
“誰敢休,我閹了他!”
幾棵草跟着土飛出來。
柳修元驚訝地追上去拾起那幾棵草,細細端詳下面的根,拍掉泥土,似乎不敢相信,仔細看了幾眼,才确定地叫道:“居然是何首烏!”
他忙回到方才柳缇萦踢的那個地方,在附近又找到一棵何首烏,興奮得他放下簍子,小心翼翼地趴在地上,用鐮刀小心翼翼地挖起來,挖了一會又怕鐮刀碰壞那棵珍惜的植物,丢掉鐮刀徒手挖。
柳缇萦好奇地拿起剛才提出來那棵何首烏:“這個很珍貴嗎?”
柳修元猛點頭,“可貴了,如果是品質好的,一斤可以賣上千兩呢!像這種,應該也能買到十幾兩。剛才那棵被你踢斷了根,不然肯定能賣好一些。”柳修元頗為惋惜。
“十幾兩!?”柳缇萦不可置信地舉着手中其貌不揚的草,真是握草了。
她二話不說,抓起鐮刀就貓腰下去,“還廢話什麽?還不快找!”
“……”何首烏也不是找就有的好嗎?
但柳缇萦早已陷入了發家致富的幻想中,哪聽得勸,她頭腦發熱的到處挖,只要形狀稍微有點相似的她都拔出來。
“那是大黃,不值錢。”
“那是板藍根,不值錢。”
“……那是草。”
事實證明,這次能挖到何首烏只是他們的運氣,柳缇萦差不過翻遍了附近整片草地,再也找不到第三棵何首烏。
“有兩棵已經很不錯了。”柳修元安慰道。
“這何首烏有什麽用啊?才兩棵,能賣到錢麽?”
柳修元兩眼放光,認真道:“當然有用!它可以強筋健體補身子呢!”
補身子?
柳缇萦心裏一動,“要不給我一棵吧!”
“你要來做什麽?”
“反正有用。”
柳修元見柳缇萦面黃肌瘦的,估摸是在酒樓做事不容易瘦的,以為她是想給自己補身子,也沒想其他,就點頭答應了。
兩姐弟四下繼續搜尋一陣,沒看到什麽有用的草藥,加上時間已晚,就收拾東西準備回家。
兩人走的時候順便看向沈蓉心那個方向,哪還有人?
也不知道她找到藥沒有?
但柳缇萦無暇關心這個,她正聚精會神攙扶着柳修元下山。
上山容易下山難,加上前幾日下過一場雪,有些積雪幾日不化,人踩在上頭滑溜溜的。
柳缇萦不知道滑倒第幾次,她幹脆趴在地上一點一點地手腳并用下山。
也不知道走了幾步,突然眼前一黑,天好像剎那間暗下來。
不是要下雨吧?
柳缇萦擡起頭,正對上一雙銳利的雙眼,眼底裏的黑眸清澈無比,她甚至能看到自己此時驚恐的面容。
“啊!!!!”
她吓得亂了腳步,腳下踏空,整個上身重重摔在地上,跟着身體往山下滑去。
一百三十九、乞丐
比柳缇萦先到達山腳的柳修元聽到尖叫聲往上看去,卻被眼前所見吓得血色全無。
柳缇萦正以非常快的速度往下墜落!
“姐姐!!!”
柳修元想也不想就伸出手,想接住柳缇萦。
就在此時,憑空伸開一只手猛地拉住柳缇萦的手,使得她的速度瞬間內降下來,最後整個人緩緩落到地上。
已經被吓得魂魄全無的柳缇萦在地面站了許久,才感覺自己的七魂六魄全部歸位。
找回意識,她卻秀眉一聚,杏眼怒瞪,抓起腰間的鐮刀就往救她那人揮去。
“你就這樣子對待你的救命恩人!?你知不知道我差點就摔死!摔死了你賠啊?”
其實百裏鶴出現時也沒想到柳缇萦反應會那麽大,以至于她掉下山時他還沒反應過來。
所以此時的他是有些羞愧的。
“對不起。”
“對不起要是有用,那我把你踹下山,再跟你道歉,行不行?”柳缇萦依然很憤怒。
他知不知道她這條命來之不易,他知不知道上一世她就是這般墜落身亡的!她完全壓根絕對不想再來一次!
百裏鶴臉色一窒,抿起嘴,“行。”
我擦,明明受害人是她,她卻怎麽有一種欺負人的感覺?而且他這幅認真的表情是怎麽回事?不會當真了吧?
柳缇萦有一種拳頭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
“你怎麽會在這裏?”
百裏鶴見柳缇萦不生氣了,暗暗松口氣。
“給我錢。”
“啥?”她是不是剛才其實有摔到腦子,以致出現幻聽?
百裏鶴難得的耳根一紅,“我沒錢了。”
柳缇萦沒料到這個回答,正想譏諷他,在窮人面前哭窮不怕雷劈,卻發現他身上的衣服好像還是前幾天在銀鈎坊穿的那套,而且他的臉色有些發青,眼窩甚至凹陷下去。
看樣子,跟路上的乞丐區別不大。
好像餓了好久一般。
“你的錢呢?”
“花光了,輸光了。”百裏鶴臉上好像蒙上一片烏雲。
自從上次季木賢贏了他一次後,他這輩子的好運氣在那一刻好像用光了,之後又去了幾個賭坊,每賭必輸,以前的手感完全消失。
難怪師傅警戒他要戒賭。
賭博真不是好東西。
以後他再也不碰樗蒲了。
也不想再看到那個季老板。
柳修元并不認識百裏鶴,但認出他就是那日跟季老板對弈的高手,他想了想,從袋子裏拿出一塊烙餅。
“我這裏還有點吃的。”
百裏鶴一看到柳修元手裏被他壓得不成形的餅,眼前一亮,他想伸手接住,柳缇萦卻突然擋在面前,目光警惕地看着他:“既然你沒錢,為何不離開這裏?”
她怕柳修元知道這件事,沒問得太清楚,但兩人都能聽得明白。
百裏鶴聽出她的意思,沉默沒回答她,等于默認了她的猜測。
她有些氣絕。
真想挖開這人腦子裏什麽構造,都到了這個地步,他還沒放棄!
“如果你想要這塊餅,可以,離開這裏,別回來!”
柳修元困惑地看着這兩人,很快猜出柳缇萦不待見這位看起來冷酷的男子。
百裏鶴垂下手,沒說話,許久他轉過身,擺明了他的态度。
“如果你想要這塊餅,可以,離開這裏,別回來!”
柳修元困惑地看着這兩人,猜出柳缇萦不待見這位看起來冷酷的男子。
百裏鶴垂下手,沒說話,許久他轉過身,擺明了他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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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剛才那個人是誰啊?”
柳修元回到家,邊把草藥拿出來洗邊好奇問道。
“一個敵人。以後你要是看到他,有多遠躲多遠。”
“是嗎?”柳修元回想剛才的場景,覺得柳缇萦和那名男子雖然不能說是朋友,但也不到敵人的地步啊。
不過他見柳缇萦不想再提,也就很乖巧地沒再問。
柳缇萦心不在焉地幫柳修元把牛膝鋪在簸箕上,心裏想着百裏鶴說的話。
他說他留在這裏是等攢夠錢。
為何要攢錢?她想不通其中的聯系。
而且他還說他暫時沒法帶走他們姐弟倆,因為他不夠錢。
不夠錢?攢錢?然後才能帶走他們?
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理由啊!
柳缇萦想得腦瓜仁隐隐作疼,索性不去想,反正知道百裏鶴目前不會帶走他們就是。
柳缇萦的心情很快歡樂起來,仔細地清洗那兩棵珍貴的何首烏。
東家身子不好,吃了這個應該會有點效果吧!
等過完年回去,把這何首烏帶給他看,不知道東家會不會被感動得涕淚橫流呢?
柳缇萦腦海裏聯想季木賢落淚的模樣,不由竊笑。
但她卻怎麽也想不到,過完春假回去,季木賢卻不在了。
她愕然地站在門口,愣愣地對着人去樓空的房間,曾經只要她一進門就能看到他閑坐畫畫的情景宛如昨日。
“東家有事提前回京城了。”祝掌櫃冷冰冰地甩下一句話,“另外,他交代我關于你開點心鋪的那件事,已經辦妥了,待會咱們去鋪面看看,你要是覺得沒問題,明日就開張。”
本來柳缇萦還沉醉在季木賢不告而別的感傷中,卻被祝掌櫃的話一下炸回現實。
“明日?那麽快?”
年前不是說還在物色店面嗎,怎麽過完年回來就都定下來了?
“你不想那麽快?那行,咱就推遲開張,反正如今酒樓這邊缺少人手,你正好可以去廚房打下手。”
柳缇萦忙擺手,“沒沒沒,我只是驚訝祝掌櫃辦事之效率,實在是非常人所及!”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祝掌櫃沒好氣地哼一聲,若不是因為她,他怎麽會早早結束春假回順平來?
他不由心裏嘀咕,覺得季木賢對這個小屁孩未免太好了。
“東家什麽時候能回來?”柳缇萦有些擔心季木賢走得如此匆忙,可是遇上了什麽棘手事?
他一個人能搞得定嗎?會不會有危險?
不過他那麽聰明,她就沒見過什麽事難住他。
啊呸!烏鴉嘴,這話不能亂說!
祝掌櫃面帶疑惑地看着柳缇萦變幻莫測的表情,她突然呸了一聲,他臉色倏地難看起來。
“我不是呸你啊……”柳缇萦欲哭無淚。
祝掌櫃卻壓根不想聽她的解釋,只想早日擺脫這個麻煩精。
“還愣着做什麽?走啊,不是去看鋪面嗎?”祝掌櫃不耐煩地催促她,自己已大步流星跳上門口的馬車。
而留給柳缇萦的位置——就是讓她一路小跑跟着轎子。
一百四十、開張
季木賢給找的點心鋪正好位于順平集市的正中心,地理位置極佳,采光也好,做點心的擺設講究光線,而這鋪面正好朝南,陽光從側面灑進大門,産生的光影特別美。
除此以外,店裏頭所有的家居擺設都是嶄新的,摸上去仿佛還能感受到木工手裏的磨具剛剛摩擦後産生的熱度。
這裏的一切,季木賢都是花了心思的,并沒有敷衍她。
她心裏頭湧起一陣暖流。
祝掌櫃高昂起頭,露出大大的鼻孔,“怎麽樣?”
他對自己的做事能力還是非常有信心的,這次找的木工可是全北州數一數二的,而且這個鋪面也是他找了好幾個中介才談成的。
當然,如果不是季木賢再三提醒他,他也不想花這麽多功夫折騰這個他不看好的點心鋪。
不就是做點心的, 雖然他不得不承認柳缇萦做出來的點心确實有那麽一手,但是不代表這店就能開得起來啊。
而且她還說是針對女子開的店。
真是笑話,女子的消費能力哪有男子強?
看看酒樓出入的那些男人們,随便來一次就喝上幾壺酒,聽上幾首曲兒,叫上一桌子菜,怎麽都比吃幾塊點心強!
祝掌櫃準備坐等柳缇萦哭着鼻子收拾爛攤子。
柳缇萦不知祝掌櫃所想,她相當滿意這個鋪面,于是點點頭:“這裏很好。”
“既然這樣,那你明天就來這裏吧。對了,還給你配了兩個下人,進來吧。”祝掌櫃手一揮,兩個怯生生的小姑娘走進來。
姑娘?
柳缇萦揚起眉,看向祝掌櫃,眼裏的疑惑掩飾不住。
祝掌櫃咳了兩聲,他早已準備好說辭,“你這店是接待女食客,自然是配幾個女奴仆。”
這個解釋确實合情合理,柳缇萦以為是祝掌櫃思慮周全,滿心感恩,卻不知實則是季木賢考慮到她是女兒身,不适合總跟男仆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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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柳缇萦起得大早,神清氣爽地來到店裏。兩個小姑娘早已打掃幹淨,安安靜靜地站在門口等着她。
“你們叫什麽名字?”
個子比較矮小,臉還有些嬰兒肥的女孩脆生生答她:“我叫翠綠。”
另外一個女孩比較害羞,低着頭半天才回答:“我、我叫翠紅。”
柳缇萦點點頭,正想上前握住她們的手,表示自己這個老板很親切,突然想到自己此時是個少年,忙正經地板起臉,“以後你們就跟着我做了,放心,只要我有肉吃絕不會讓你們吃素,你們好好做,咱們一起努力把這個點心鋪經營好。”
兩個小丫頭怯怯地應是。
翠綠性子比較活潑,她大着膽子,“公子,我們平日要做些什麽?”
柳缇萦忙道:“別叫我公子,就叫我小六哥吧,還有,你們也不是我的丫鬟,只是幫我幹活而已。這樣,今天我們就輕松一些,把店裏的擺飾裝飾一番,畢竟是要接待那些夫人姑娘們,女子都愛美,把店面搞得漂亮點,她們來心情也會愉悅一些。翠紅,你去廚房對對食材跟清單,是否有遺漏的?翠綠,你跟我找一趟木工,把明日開張要用到的工具拿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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