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說句實話,三姑娘阿寧之前對阿妧還是有點小嫉妒的。
這個從前沒有打過交道的妹妹,一出場就是叫與她十分親近的二堂兄為了她來她面前讨要衣裳。
再之後,還記在了一向疼愛阿寧的寧國公夫妻名下,成了寧國公夫妻名正言順的女兒。
“我說,我覺得屬于自己的大伯娘二哥哥都被你搶走了,我很嫉妒你哦。”
阿寧抹了一把光潔的臉上的口水,點了點傻笑的阿妧的大腦殼兒。
“三姐姐,好人!”若那等心懷奸計的,怎麽說在說出這樣嫉妒的話的時候,還小心翼翼地給她拉着帽兜兒恐她吹着風呢?
小團子是個十分有眼力見兒的,見這堂姐色厲內荏,急忙湊過來又親了一口,見阿寧揉了揉眉心最後無奈地把她團在帽兜兒裏繼續前行,一時就扒着阿寧的肩膀去看身後兩個高挑侍女捧着的那靖王給自己的重劍。她見阿寧對那重劍并不害怕,一時就羨慕極了。
她希望日後也成為如同阿寧這般英姿勃勃的女孩子。
“看什麽,再看,一會兒把你吃掉。”阿寧點了點阿妧的小鼻子。
她頓了頓,又捏了捏阿妧的小身子,低聲說道,“雖才春天打回來的皮子不大好,不過回頭給你做幾件圍脖兒倒也是好的。”
她美豔的嘴角微微勾起,信心十足地摸了摸腰間的鞭子,見阿妧崇拜地看着自己,兩只大眼睛亮晶晶全都是對自己的憧憬,這個……作為一個馬上射箭行走江湖……的英雄兒女,阿寧其實最喜歡的就是崇拜的目光了。
只可惜自家兩個妹妹別說崇拜,不嫉恨她就不錯了,二房的庶女們阿寧一向沒有往來,如今見軟乎乎的小團子對自己露出這樣令人難以抗拒的眼神,阿寧的目光就開始發飄。
“等到了秋天,那些狐貍老虎的皮毛豐美的時候,我給你多打些皮子來做好多好看的衣裳。”
“三姐姐自己也做。”阿妧抱着阿寧的脖子說道。
阿寧雖然不過十二三歲的模樣,可是生得卻矯健高挑,抱着窩成一團的小團子完全不費勁兒的。
因阿妧十分可愛,阿寧方才的那點兒小嫉妒就跟笑話兒一樣早就被丢到腦後。阿寧是個喜歡說笑的女孩兒,小團子雖然呆呆的,卻很喜歡聽阿寧說話,不過一路,阿寧待阿妧就親昵了許多。
她護着阿妧帶着她一路往後院兒去,走過了尚且帶着幾分薄冰霜寒的小路,阿妧就見前方多了一個很大的院子,一旁還有兩三個小院子。阿寧見了那燈火通明的大院子,眼睛微微垂了垂,就抱着阿妧往那其中一個小院子去。
“三姑娘!”卻見那大院子門口,突然快步走出了兩個賠笑的丫鬟來。
阿寧就頓足,轉頭,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
“何事?”她朗聲問道,一雙眼睛裏仿佛有晨星墜落一般的明亮。
那月色之下的笑容風采都很美,那兩個丫鬟看着阿寧微微愣了愣,之後就将目光落在阿寧懷中已經縮成一團的阿妧的身上,其中一個頓了頓,就壓低了聲音賠笑道,“太太聽說三姑娘回來了,擔心姑娘在外頭是不是受了傷,不然怎麽這麽晚才回來。三姑娘不知道,太太今日等了姑娘一天了,這般擔心姑娘,姑娘就為了這慈心一片,也該去給太太道個平安,與太太說說話兒,用個宵夜是不是?”
“父親回來了沒有?”阿寧就笑着開口問道。
“老爺還沒回來,說是與同僚喝酒去了。”那丫鬟小心翼翼地說道。
也就是因三老爺明明答應今天回家,卻到現在人影都不見,三太太才叫她們來這裏堵住三姑娘。
衆所周知,三老爺一向最疼愛原配所出的三姑娘阿寧與四公子林羽這一對兒龍鳳胎,只要三姑娘去了三太太的院子,只要三老爺回來,就算是為了阿寧,也會去見三太太一面的。
雖然這其中多了幾分算計,可是這也都是為了三房的和睦不是?更何況論起來三姑娘還得管三太太喚一聲母親,又是嫡親的姨母,做些事兒又怎麽了?只是那丫鬟見阿妧默默從帽兜兒裏探出頭,露出一張雪白的小臉兒,就欲言又止了。
“姑娘怎麽把十姑娘給帶回來了?太太今兒還說,最不喜歡……”
“十妹妹才是正經的長房之女,說起來這國公府沒有她去不得的,太太難道不明白不成?”阿寧笑容就淡了淡。
“并不是如此。”阿寧不笑的時候,自有一種令人畏懼的威儀,這令那兩個丫鬟急忙閉嘴不言了。只是連聲央求阿寧往三太太的面前去。
阿妧就見月色之下自家三姐姐的表情十分沉默,她仿佛在傷心什麽,又仿佛是在忍耐什麽,最後依舊化作了幹淨明朗的容顏,笑了笑,抱着阿妧就一同往三太太的院子去了,一進了這院子,阿妧就覺得自己的眼睛都要瞎了,蓋因哪怕是寧國公夫妻的正院,也沒有此地的奢華富貴。
那恨不能雕欄畫棟就不說了,那月色之下柱子上閃動的金光,那,那不是當真是金子吧?
這活脫脫一副富貴逼人的模樣,太吓人了些。
“給姨母請安。”
阿妧正轉着小腦袋覺得自己看不過來,就叫阿寧抱着進了燈火通明的上房。
她一進去,就感到一股熱氣撲面而來,熱得叫她在帽兜兒裏待不住地撲騰。
“三丫頭回來了。”阿寧進門之後喚了一句“姨母”,三太太的臉上就露出幾分不悅,正擠出一個笑容來勉強和顏悅色,卻見阿寧只是笑了笑就到了下首的一張鋪着厚厚的墊子的紅木椅子前,小心翼翼地将懷裏抱着的什麽放在椅子上幫着給解開,卻見帽兜兒裏頓時就滾出一顆胖嘟嘟的團子。
見了是阿妧,三太太頓時橫眉立目,臉色發青地不大好看了。
蓋因她今日就因這死丫頭吃了太夫人好一通的吃噠。
“你怎麽把她給帶來了?!”
“十妹妹今天沒地方休息,我想着我那院子有空房間,十妹妹也能休息得好些。”阿寧就笑着說道。
她摸摸阿妧的小肚子,見手腳都沒有着涼,這才放心。
“喲,你還真是盡心。”見阿寧很有做姐姐的風範,低聲問堂妹餓不餓,再看看下手一臉嫉妒地看着阿寧的親生女兒阿芝,還有那個垂着頭一聲不吭的庶女阿靜,三太太就短促地笑了一聲,帶着幾分不快與諷刺地說道,“三丫頭做姐姐的一向沒挑兒,只是平日裏也不要總只是想着照顧這十丫頭,她再好,與你也不是嫡嫡親的姐妹不是?八丫頭才是你正經的妹妹呢,你平日裏也記得多提攜提攜你妹妹呀。”
“八妹妹與十妹妹都是我的妹妹,姨母放心,我一向一視同仁的。”阿寧就當做沒聽出三太太話中的酸意。
阿妧見她心胸開闊,并不是在勉強忍耐,而是對三太太仿佛是在看跳梁小醜,這才放心了些,伸出軟乎乎的小爪子摸了摸她的手背。
阿寧一向與三太太不大親近,因此也從不在意她對自己的尖酸刻薄,此刻見阿妧似乎在寬慰自己,一時就忍不住真心地微笑了起來。
“一視同仁?”三太太見阿寧一副對自己輕慢無視的模樣,想到三老爺一向愛惜阿寧勝過自己所出的阿芝,再想到三老爺這兩年為了阿寧的婚事在外籌謀,恨不能翻遍京中優秀的少年,一時心底就忍不住翻江倒海了起來。
她年幼的時候是聽着姐姐姐夫的恩愛故事長大的,那些年瞧着姐姐幸福得容光煥發地回門,看着姐姐姐夫哪怕走在路上也牽着手,她羨慕得無以複加,從那個時候起就對俊秀多才的姐夫生出了莫名的愛慕。
待她能嫁人的時候,姐姐因生了龍鳳胎過世,她就再也不想嫁給別人了。
不知哭鬧尋死了多少回,她終于得償所願,嫁給自己心愛的男人。
那男人本不想娶她,也不想娶別的女人,是她強忍耐自己的愛慕恐為他厭惡,誠懇地問他。
“你害死了姐姐,難道還要害她掙命給你生的孩兒?!沒娘的孩子多可憐?你不再續娶,兩個孩子怎麽辦?你忙着差事能照顧好他們?丫鬟婆子,伯娘祖母雖好,那也都不是母親的愛呀!你想叫姐姐死都不能安寧?!”
于是那男人一滴眼淚落下來,娶了她。
可是為什麽姐姐的身影依舊陰魂不散呢?
落到如今,那男人竟然連看她一眼都不願意了。
三太太咬了咬牙,就看着如今年紀見長,越發神采飛揚美貌起來的阿寧冷冷說道,“若一視同仁,你平日裏不是與元秀郡主,還有別家的貴女們來往都很親密?你八妹妹也大了,平日裏也該交際一二,你也帶着你八妹妹去見見郡主,往後在郡主面前也有些體面是不是?”
元秀郡主是京中誠王府中的獨女,誠王乃是皇帝的異母弟,一向忠心耿耿,陪着皇帝南征北讨的,因此格外在禦前有體面。
他的嫡女,自然也是京中貴女奉承的對象。
只是不知為何,元秀郡主卻獨與阿寧感情極好。
阿寧側目,就見三太太一副對自己嫉妒得不得了的樣子,忍不住笑了笑。
她一笑,阿妧也呆呆地笑了起來。
她方才聽阿寧與寧國公夫人說話,仿佛聽說元秀郡主和阿寧是去打獵來的。
就八姑娘阿芝那種只知道去抱靖王袍子的貨色,真能拉得開弓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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