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月下殊途

營帳裏,杭如雪伏在案頭,手邊是一個歪倒的酒壇,人已醉得迷迷糊糊,另一道身影卻是清醒的,不僅清醒,還在做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付遠之屏氣凝神,輕手輕腳地繞過杭如雪,将他案頭的一物慢慢抽了出來,聞人隽眼尖,一眼就瞧清那分明是一份地形圖,她幾乎第一時間就反應過來,付遠之偷偷拿出來的是什麽!

分布圖,兵力分布圖,那樹林演練中最為重要的核心機密,據說包含了所有的機關布置,地形埋伏,掌握了這個就等于開了一雙“天眼”,得到了一張絕無僅有的保命符!

瞬時間,“作弊”兩個字跳入聞人隽腦袋裏,她心跳不止,還來不及想更多時,營帳外的親兵已經奇怪地探過頭來:“怎麽裏頭沒動靜了,我們将軍是喝醉了嗎?”

聞人隽手一抖,忙用身子擋住親兵的目光,“沒,沒有,只是換了小杯在淺酌,我先進去送酒了,勞煩小哥守好帳外,就不用通傳了,免得擾了杭将軍的酒興。”

那親兵未想太多,點點頭,帷幕放下,聞人隽提起一顆心,一步步無聲地走近那道身影。

許是看得太入神,付遠之竟沒有察覺,直到聞人隽顫巍巍地觸到他肩頭,他才一個顫栗,回眸神色一變,嘴唇翕動:“阿,阿隽……”

聞人隽呼吸急促,眼泛淚光,正要開口時,伏在案頭的杭如雪似有感應,濃密的長睫動了動,一聲喝道:“誰!”

他一雙醉眼迷蒙睜開,還未看清眼前場景時,一道纖秀身影已迎面撲來,似是吓了一跳,整個人沒有站穩,徑直往他身上栽去,他下意識要擊出一掌,卻看見一張熟悉的面孔,手一頓,這短短遲疑的工夫間,兩個人便齊齊摔了出去!

那女子身上的清香将他整個人籠罩住,他想将人推開,哪知卻被兩只纖纖玉手緊緊抱住不放,眼前更是被一截雪白的脖頸占滿了視線,耳邊只傳來一道略帶慌亂的聲音:“我,我的腳好像崴了,起不來……對,對不起,杭将軍,我,我是來給你送酒的,多謝你上回在青州搭救我,我是奉國公府的五姑娘,聞人隽,這酒是我娘親手釀制的,她特意讓我送來感謝你……”

亂糟糟的一通話裏,杭如雪頭暈目眩,酒勁一時上頭,雲裏霧裏一般,想發力卻又顧及怕傷到人,只能嘶啞着聲道:“你,你先起來再說!”

便在兩人拉扯的短短片刻間,付遠之已迅速将地形圖塞了回去,物歸原處,同之前一模一樣,絲毫破綻也未有。

他做完這一系列動作後,聞人隽也恰好起身,杭如雪扶着她坐起,她與付遠之一個對視,兩人心照不宣,默契互通。

畢竟多年相伴長大,有些東西已到了無需言語的地步。

就在剛剛短短瞬間,他們當着杭如雪的面,完成了一出天衣無縫的“歸位”。

一切有驚無險,杭如雪果然渾無所覺,只是招呼付遠之過來搭把手,自己則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按了按額角,對着營帳外一聲喝道:“來人,喚軍醫!”

Advertisement

聞人隽一激靈,将他的衣袖一扯:“不,不用勞煩杭将軍了,我勉強能夠走路,付師兄将我送回去就行了,畢竟在軍營,女兒家的多有不便……”

說完,後背已經出了一身冷汗,杭如雪兩頰酡紅,定定望着她,似乎在想些什麽,正當聞人隽以為自己要被拆穿時,那張俊秀的少年面孔若有所悟,嗓音低沉道:“我想起來了,你是東夷山剿匪時,困在院落裏的那個女人質?”

從軍營裏出來後,繁星滿天,夜風飒飒,不知走了多遠,聞人隽才推開了付遠之攙扶的手,她似乎有些疲憊:“可以了,他們看不見了,別裝了……”

付遠之喉頭動了動,到底喚了聲:“阿隽。”

他仿佛不知該如何開口,好半晌才輕輕吐出三個字:“謝謝你。”

聞人隽的長發随風飛揚着,注視着付遠之,半天沒有說話。

那眼神清透沉靜,像能望進人心底一般,倒叫付遠之有些慌了,他咬咬牙,索性破釜沉舟道:“事已至此,你都看到了,也沒什麽好說的了,那張地形圖我都記下了,包括兵力分布、機關設置、各處埋伏……你知道我能一目十行,記憶絕佳的,那張圖已經刻在我腦海中了,我回去就能繪制出一張一模一樣的,有了這張圖,這場考核我有十足的把握,不說留到最後,至少不會那麽快去送死,拿一個甲等的分數更是不在話下,所以,阿隽,你同我組隊吧。”

聽到“組隊”二字,聞人隽終于有了些反應,她睫毛顫了顫,還來不及開口時,付遠之已經繼續急切道:“那杭如雪同我說了,這次跟那游湖泛舟一樣,也是男女兩兩組隊,共心協力,分數均等,所以只要你跟我一組,我一定能保證你活到最後,拿到甲等高分……”

考慮到女弟子身子纖秀,力氣單薄,先天不比男弟子,所以杭如雪在陳院首的建議下,改成男女兩兩組隊的模式,以顯公平。

“阿隽,你再信我一次,這一次,我絕對不會再扔下你,哪怕要我犧牲自己,我也會護你到最後一刻……”

聽着付遠之激動的話語,聞人隽卻依舊一動未動,只是眼神更加複雜了,甚至帶了些無以名狀的哀傷。

付遠之看懂了,心下一沉,忽地上前,不管不顧地就按住了聞人隽的肩頭,神情是從未有過的失态:“阿隽,你別這樣看我,誰都可以這樣看我,只求求你不要這樣,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但我也沒辦法……”

他雙手顫抖着,眼眶已然泛紅:“我身後有我母親,有丞相府,有整個宮學的人在看着,我沒有退路的,我不能輸,你明不明白,阿隽!”

“可是,世兄,”聞人隽後退一步,忽然開口,每個字都極輕極緩,又重若千鈞:“你已經輸了。”

付遠之身子一震,眼眸遽緊,甚至染了絲血紅,他胸膛起伏着,猛然嘶啞了聲音道:“是輸給那個駱秋遲嗎?”

“在你心裏,我已經落了下乘,千般萬般不如他了,是嗎?”

滿是戾氣的話語在夜風中響起,聞人隽有些不可置信,這是她從未見過的付遠之的一面,一改往日的溫雅文秀,竟陌生得讓她覺得可怕。

夜風中,那個嘶啞的聲音還在質問着:“你還是選擇要跟他站在一邊,追随他,信任他,看他一步步走向勝利,跟他一同來對抗我,對不對?”

聞人隽步步往後退去,在星夜下搖着頭,眼中滿是濃厚的悲哀:“世兄,你醒醒吧!”

她眸中泛起波光,似是痛徹心扉:“你不是輸給了任何人,從來都不是。”

她衣裙随風搖曳,還是那年漫天杏花中,坐在樹下手持書卷,眉目清隽的小姑娘,只是眸中映出的另一道身影,已經面目全非。

“我跟誰組隊不重要,追随誰不重要,你還會不會扔下我也不重要,我只是希望,希望那個我從小相伴長大,熟悉萬分的世兄……不要忘了自己的本心,不要為勢所迫,不要丢了自己啊!”

淚水滑過那張清麗的臉頰,月下每個字都飄得很遠:“在我心裏,我的世兄,始終是一個堂堂正正,光明磊落的人。”

聽到這句話時,付遠之的身子一顫,再難以自持,他想要上前一步,卻被聞人隽接下來的一句話阻止了。

她說:“辜負旁人不要緊,辜負自己,才叫可悲。”

說完,那道纖秀身影轉身而去,月下頭也未回。

竟是第一次這般決絕,這般凜冽,迎面而來,避無可避,如刀割心。

夜那樣深,風那樣冷,周遭那樣靜寂,付遠之久久站在原地,動也未動,只一雙手顫抖得厲害。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一仰頭,狠狠将眸中熱流逼了回去。

“算雕欄玉砌,算功名富貴,算浮世人心,算相思長情……阿隽,你可知,我一無所有,所得一切只能靠自己謀算?”

俊秀的面目在月光映照下,蒼白而狠絕,透着一股山林走獸的肅殺之意。

“丢了自己又何妨,剜骨鑽心之苦我都嘗過,我早已沒有初心,只有想要守護的人……世道如此,我永不要再被人碾壓,終有一日,你會明白我的。”

作者有話要說: 有首歌挺适合付遠之的,蔡國權的《天意人心》,“凡人的一生,幾多得到得不到,盡在天公手裏操”,感興趣的小夥伴可以去聽一下。付師兄其實是個很矛盾的人物,三言兩語難以概括清楚,大家都可以有自己的理解,後面他還會有許多備受争議的大動作,估計又是一陣狂風暴雨……唔,不劇透了,期待大家的書評分析~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