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嬌花李探花

風雪彌漫的李府門口。

有着山羊胡的管家站在邊上，苦口婆心的對着披着個鬥篷就站在門外的林詩音低聲絮語，“表小姐，少爺只說大概這幾日回來，還沒有定論，您這昨天就在這裏等了一天了，少爺不也是沒有回來嗎，您要不先回去，我派幾個人在這裏等着就是了，等少爺回來了，第一時間給您傳個話，您看可以嗎？”

一身大紅滾白色兔毛邊的披風，身形纖細的美人頂着個道士髻的素淡頭型，在侍女舉着的油紙傘下遙遙望着街口。

“說什麽呢，表哥第一時間看不到家人，該多難過，好了，管家，仙兒，你們先回去吧。”林詩音微微偏過頭，對着管家和自己身後的一個小姑娘說道。

小姑娘名叫林仙兒，是當初賣身葬父的時候被林詩音帶回來的，當時只有八九歲的林仙兒就有了美人胚子的模樣，尤其當時洗的幹淨的臉配上一身素淨的白色孝衣，更是惹人憐愛，被當時打馬經過的林詩音一眼看到，帶回了府中。

雖然也憐惜這姑娘身世堪憐，明明爹死了還要為這個爛賭鬼爹賠一屁股賭債而不得不賣身還債，但是林詩音非常明白什麽叫升米恩，鬥米仇，用林仙兒未來10年的工錢抵了她的賣身錢。

雖然當晚林仙兒就一身薄紗衣前來給男裝的林詩音獻媚，但是卻被林詩音打了回來，之後更是多次越挫越勇，現在甚至還打着幹脆就當林詩音以後夫君的小妾的主意，林詩音也是懶得再說什麽，林仙兒想，那就讓他想想好了。反正想想也不用上稅。

“小姐，您身體……”林仙兒一張凍得嘴唇發白的臉上帶着擔憂的神色，明明自己也凍得瑟瑟發抖，在林詩音伸手的時候也下意識遞過了傘，卻還是站在原地，沒有按照林詩音的意思回去的打算。

“我畢竟是習武之人，一點小雪罷了，還能把我怎地？倒是你，先回去吧。”說着，林詩音解下了自己的披風，給林仙兒披上，可是林仙兒畢竟年幼，長長的大紅披風在林詩音身上剛好，在林仙兒的身上就顯得有些過分的長了，白色的兔毛接觸到地面的濕漉漉積雪，瞬間黑了一小塊，林仙兒一聲驚呼，摟着披風，看了一眼一身男性勁裝打扮的林詩音，咬咬牙轉身進了李府。

街頭響起了噠噠的馬蹄聲，濺起碎瓊亂玉無數，林仙兒一個回頭，就看到李尋歡披着黑色的大氅，和另外一個男人一同騎馬快行的樣子。

林仙兒一聲驚呼，躲在了大門的隐蔽處。

龍嘯雲剛好聽到了嬌柔的呼聲，看到了那一抹在雪天裏顯得格外美妙的豔紅。

他還沒有來得及為這美妙的初見恍惚，就聽到一聲馬鳴，李尋歡的馬前，已經有人擡手拽住了他的馬缰，擡起頭來，一張宜男宜女，精致動人的雪白小臉來。

“尋歡，你回來了。”林詩音拽着李尋歡的馬缰，擡頭對着馬上的李尋歡道。

李尋歡一頓，迅速翻身下馬，對着林詩音殷切的道，“你怎麽在這裏等着？我不是讓人說你不用在這裏等着我嗎？”

林詩音皺眉，略帶沙啞的嗓音讓她的性別更加模糊，“你胡說些什麽，明明是回家，卻不能在第一時間看到家人，那又算什麽回家？好了，這是你的新朋友？不給我介紹介紹？”

龍嘯雲剛從門後的一角紅色後收回心神，就看到一張顯得格外的好看的臉，正向着自己看來，不知道為什麽一個慌張，翻身下馬，竟然毫無預兆的一個腳滑，如果不是還扯着馬缰，怕是要直接栽倒在地上了。

“着，這是……啊，尋歡。”毫無準備的龍嘯雲一個慌亂，竟不知自己該說些什麽，扭頭便看向了李尋歡。

李尋歡眨下眼，迅速明白自己的結義大哥會有這麽個反應原因在誰，也沒什麽猶豫的，介紹到，“詩音，這是我結義大哥，信中曾說過的，與我有救命之恩的龍大哥。大哥，這是我表妹，林詩音。”

龍嘯雲：……

龍嘯雲：？？？？？

初見面的尴尬暫且不提，很快兩人便被林詩音帶回了大宅中洗洗風塵。

一日修整之後，三人一同用了早飯，便一同坐在了花廳之中。

室內燒着暖融融的炭盆，銀絲碳不愧自己的價格，溫暖無聲的同時不帶一絲煙火氣，下人很快送來了茶盞，龍嘯雲端着茶杯小抿了一口，被過燙的溫度燙了一下舌尖，剛想張口散熱，擡頭看到正笑吟吟看着這邊的男裝麗人，便又将這不雅的動作收了回去。

“你們這一路行來，是遇到什麽事情了？”雖然之前李尋歡來信的時候就大致說了遇到的情況，可是林詩音依然選擇了再次問一遍，畢竟李尋歡報喜不報憂的性格，也不知道是誰養成的，對于林詩音而言，李尋歡想要隐藏的事情，在她的手中，總還是難以隐藏多久。

李尋歡雖然也明白自己這段是躲不過的，但是完全沒有想到林詩音在自己的結拜大哥面前一點都不隐藏的直接問了出來。

他是不想讓表妹多為自己操心的。

明明她才是年幼的那個，在他帶着探花的名頭回來，父親和大哥相繼病故之後，也正是這個表妹，支撐起了整個李府。

李尋歡有些尴尬，他知道表妹在支撐起李家的同時有少工作需要上心，也知道每天她有多少的事情需要過問，李家畢竟還是個名門望族，名下的佃戶和田産，商鋪都是需要打理的，打理這樣一份龐大的家業，同時還要因為自己的事情而勞心勞力，李尋歡在自己的表妹面前，總是覺得擡不起頭來。

“詩音……”

林詩音一個溫柔和善的表情看過來，嗓中發出了和緩的詢問聲，“嗯？你說。”

李尋歡安靜如雞，眼神無措的看向了坐在一邊有些尴尬的龍嘯雲。

龍嘯雲看着坐在主位，言笑晏晏的林詩音，不知道為什麽咽了咽口水，察覺到了結拜兄弟的反饋，硬着頭皮将自己和裏尋花查到的事情說了出來。

無非就是江湖仇殺。

林詩音聽着龍嘯雲的敘述，臉上的笑容逐漸淡化，變成一個輕輕淺淺的笑容，“啊，是這麽回事麽？管家。”

侍立在一邊的管家感覺自己仿佛是站在一塊燒紅的烙鐵上，但是長久的管家生涯帶來的穩重形象成功掩飾住了他現在的心情，他心中糾結該不該因為少爺的事情把表小姐也帶進江湖仇殺的紛争中去，可是言語上卻還是毫不猶豫的将事情的原委娓娓道來。

江湖仇殺無非就是那麽幾個原因。錢，武功，女人。

而李尋歡這次被仇殺的原因剛好就是最後一個。

之前李尋歡回來之前，正是去辭官的，中間因為應酬，見到了某個欣賞他的上級請來作陪的名妓。

風度翩翩，不論江湖還是朝堂都有人知曉，有着一身世家公子沒有的風流氣度，又有着武林豪傑多半沒有的良好身家，還對她态度謙和，完全沒有旁人了若有若無的輕賤或失禮眼神的李尋歡，在最開始被名妓思量過身價，放在良好寄身之所的人選之後，又因為才華人品，真正進了名妓的心。

名妓一臉出楚楚可憐，向着李尋歡尋求庇護之初，因為身邊的人不是江湖俠女，就是林詩音這種絲毫讓人無法體會到柔弱之感的美人，這樣一個和其他人完全不同的類型，當真是讓李尋歡感到了憐惜和責任感。

但是憐惜并不是真的愛慕，李尋歡清楚得很。

他選擇了給名妓找一個值得托付的良人。

在名妓被李尋歡贖身，滿心滿眼都是未來的幸福的時候，掀起她的蓋頭的，卻是一個有着五大三粗表象，身材粗犷，容貌豪放，一身肌肉，膀大腰圓的漢子，名妓慘叫一聲，暈倒在了洞房裏。

然後，李尋歡在心滿意足的覺得自己幫助了名妓，放下了心頭重擔，回往家中的時候，追殺就開始了。

前因後果其實管家早就跟林詩音說過了，但是當着李尋歡的面，再次将之前說過的話複述出來，管家總有種對不住少爺的感覺。

而即便後來知道了原委，也因為自己的好心遭人記恨的李尋歡，在從管家口中聽到自己做過的事情的時候，卻也還是忍不住重讀思考，自己難道真的做錯了嗎？

林詩音嘆了口氣，看着李尋歡端起一杯茶，遮在面前卻遲遲沒有動口的樣子，将自己手上的茶杯，重重的在桌面上放下。

李尋歡拿着例無虛發飛刀的手，此刻竟然連一杯茶都端不穩，幾乎要将杯中的茶水灑在身上，好在到底還是靈活，穩了一下手，将手中的茶杯原樣放回。

林詩音眉目間籠上一層清愁，她沒有再繼續說李尋歡的對錯，而是看向龍嘯雲。

“之前尋歡舉止無度，導致了自身陷于險境，幸虧龍公子出手，尋歡才能安穩回家，尋歡應當已經謝過龍公子了，可是作為尋歡的表妹，詩音依然要說一句，謝過龍公子對尋歡的救命之恩。”

說着，林詩音上前，對着龍嘯雲盈盈一拜。

龍嘯雲原本就看着林詩音的容貌發呆，在看到林詩音上前，頓時有種手足無措的感覺，伸手便去扶林詩音，手毫不猶豫的扶住了林詩音的手臂。

一道冷冰冰的視線射了過來，龍嘯雲心神還沒從這美妙的接觸中抽回來，眼睛卻已經掃向了正注視着自己的目光方向。一個低着頭的小丫鬟正毫無所覺的低頭侍立。

一個小丫鬟罷了。

龍嘯雲這麽想着，低頭又去看林詩音，林詩音已經從龍嘯雲的手中抽回了自己的胳膊，“聽表哥說，您的傷還沒有好，這樣，剩下的事情都是些小事了，詩音便能處置妥當，倒是龍公子，在這裏坐久了恐怕對您的傷口無益，您不妨先回房間休息，我已經名下人去尋名醫，稍等片刻便來見您了。”

龍嘯雲聽出了這是林詩音的逐客令，哪怕稍有不舍，依然選擇了離開，讓林詩音和李尋歡兩個解決。

林詩音和李尋歡一同目送龍嘯雲離開，李尋歡的眼神裏寫滿了不舍。

林詩音看不到龍嘯雲之後，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仙兒，去關上門。”

林仙兒對着李尋歡投以憐憫的目光，起身關門。

林詩音：“管家，仙兒，你們也先退下吧。”

李尋歡頭皮發緊，戀戀不舍的目送管家和林仙兒離開，林仙兒覺得自己的勝利局勢被逆轉，對着李尋歡狠狠的剜了一眼，才關上了雕花镂空的木門。

李尋歡看向林詩音。

林詩音站起身來，一身柔弱仿佛不勝衣衫的姿态瞬間收斂，随着她的起身，一身收斂着的壓迫感随着她的起身慢慢的釋放了出來，“事情我已經替你解決了，那個名妓，我在她的追求者中讓她自己重新挑選了委身之人。”中間如何說服大漢和名妓略過不提，“現在，表哥，尋歡，李尋歡，你知道自己哪裏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