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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媽,你做了多長時間了?”

李時峻坐在上沙發上,雙腿交疊,手裏拿着一本厚厚的英文原著,他不擡頭,只是淺淺淡淡地問話。

張媽讪讪道:“三年了。”

他掀開下一頁,緩緩說道:“去找方林結算,下個月不用來了。”

方林是他的生活助理,一般管着明園這邊的事兒。

張媽聽了這話,臉色煞白,嘴裏卻依舊狡辯,“先生,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這麽高薪的工作,就這麽不明不白地丢了,想起兒子家裏還欠着的貸款,張媽心裏慌得要命。

明園客廳很大,裝修偏複古型,她躬着身站在沙發跟前,李時峻背後是一幅她叫不上名字的歐洲油畫。

李時峻仿佛百忙之中抽出空來看了她一眼,“你知道。”

這眼神極盡犀利,仿佛直直地射進張媽心裏,他說完便又垂下眸子,繼續讀書。

“先生,我真的不明白,這麽多年來我一直認真工作,從沒有出過錯,您也知道我家裏的情況,我非常需要這份工作……”張媽死死地克制住心裏的恐慌,手指攥得發白,可她越往後說越沒底。

說起來,李時峻這個樣子便說明他已經開始不耐煩了,張媽實在是長了一張不惜命的臉,遲遲賴在這兒不肯走。

“您再給我一次機會……”

張媽說到這裏,李時峻啪地一聲把手裏的書合上,眉頭緊蹙,“別讓我說第二遍。”

這就是絲毫沒有緩和的餘地了,張媽張了張嘴,腦袋裏懵懵地回了廚房,拿上自己的包出門,恰巧碰見從外面回來的葉清依。

前院裏擺了幾盆菊花,現在正開的舒坦,陽光不太炙熱,牆角上的垂楊柳悠哉悠哉地閑晃,不很寬闊的石子路上,張媽正往外走。

她有些納悶,“張媽,你工作做完了嗎?”現在十一點多的樣子,這個時候她應該還在做飯,現在出門真是少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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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媽這會兒已經翻過自己已經被辭退的味兒來了,李先生肯定是因為早上的事情辭退她,那張平時慣于拉長的老臉這會兒拉的更長,一雙眼睛瞪得極大,“你個混賬東西,天生長了一個浪蕩的樣兒,就知道勾三搭四,給先生上我的眼藥。”

張媽一幅義憤填膺抱打不平的樣子,大聲喊道:“我呸!”

葉清依氣笑了。

她好像受了極大的委屈,插着腰就擋在路中間兒,像極了茶市場罵街的老婆子,她雙眼血紅,就這麽不管不顧地發洩自己心中的氣憤,“我真是瞧不起你這樣的□□,趙小姐不知道比你好了多少倍,王八球子的東西,你有什麽資格告我的狀,不給喂豬飼料就是你的福分!嫌我做的涼,你怎麽不拿你的騷手自己做!”

張媽罵罵咧咧地,用語實在難以入耳。

葉清依活得最差的時候,也沒讓人這麽罵過,她臉色難看地站在那裏,就等着張媽罵完,她不打斷別人說話,因為這是最基本的禮貌問題。

“你說完了?”葉清依冷笑着分析,“趙小姐,哪個趙小姐,趙婉啊?趙婉什麽樣不關我的事兒,你這是被辭退了吧,看樣子你是不想拿你的工資了。”

她說完,便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又說:“肯定是這樣。”

方林作為生活助理,辦公室一般在明園側面的二層小洋樓裏,他一見着這邊不對勁兒,便帶了兩個保镖過來,就聽見葉清依疾言厲色地訓斥張媽。

他可是知道這位在李總心裏的地位,連忙好聲好色地過去,還沒來得及問,就聽見張媽吱呀怪叫起來。

“嗬!你個小鼈仔子!你敢!”

真是不要命啊,方林擦了把汗,在明園幹活的都個個是人精,後面兩個保镖直接黑着臉上來架着張媽出去,她原本梳得一絲不茍的頭現在已經亂成了雞窩,嘴裏還罵罵咧咧地沒完沒了。

方林上趕着問:“夫人,您沒事兒吧?”

葉清依蹙着眉,臉色有點差,“謝謝,沒事,忙你的去吧。”

“我看看張媽鬧什麽呢,您進去吧。”方林點頭哈腰地朝大門口走去。

一上午的好心情全被一掃而空,可是看着張媽狼狽地被架出去地樣子,她心裏又有種詭異的暢快感,那個耷拉的長臉她看了足足三年,現在誰都不能叫她看臉色。

葉清依對剛才的事并不耿耿于懷,張媽也只是個開胃小菜。

她進了屋子把鞋換下來,李時峻已經在坐在沙發上看書了,剛剛的張媽怒罵的聲音那麽大,葉清依可不信他一點兒都沒有聽見。

那個人不動聲色地看書,仿佛剛剛辭退張媽的人并不是他一樣,他不戴眼鏡卻已經給人一種博學的感覺,再看英文原著使他變得更加深沉內斂。

那邊長長的餐桌上已經擺好了飯,看樣子李時峻是請了新的廚子來了。屋子裏除了他們倆再沒有別人,氣氛一度有些沉默。

葉清依猶豫了一下,還是張口問道:“回來了?”

沙發上的人沒有說話,卻依舊低頭看着書,良久之後才應了一聲,聲音沉穩成熟。

是了,這人比葉清依大了六歲呢。

氣氛有些片刻的尴尬,葉清依覺得臉上有點挂不住,左手下意識地摸摸了身上的衣服。她覺得今天的自己應該是笨透了,怎麽自己就先主動說話了呢……她打定主意不再主動搭話,默默地坐在餐桌前頭。

李時峻沉默地看着她,像是在重新認識她。

真正的餐桌禮儀必定不會讓人不自在地等在餐桌前面,李時峻從來不會這樣做,可是今天卻除了點例外。她不樂意再主動叫他,現在自己在餐桌前頭幹坐着也不是個事兒,李時峻的目光又太炙熱,讓她有些坐立不安。

葉清依自從重生之後,一回脾氣也沒發過,一方面是那些年的境況其實早已将她大部分的棱角磨平了,另一方面是她對李時峻心懷愧疚,有火也不是那麽容易就能發出來的。

“幫我倒杯水可以嗎?”李時峻面容平靜地說。

他就坐在沙發上,手肘杵在扶手上支着額頭,像是看出了什麽,饒有興趣地試探她的底線。

葉清依輕輕呼出一口氣,暗自安撫了一下自己跳動的心,應了一聲,到廚房幫他倒水。她拿着李時峻平時用的杯子倒了杯涼白開,放到李時峻跟前的茶幾上。

“給你。”

她的手還沒離開杯壁,李時峻的手就環了上來,修長的指尖輕輕地壓在她肉呼呼的手背上,葉清依的臉頓時便像煮熟了的茄子般紅嫩,她的心撲通撲通地要仿佛跳出來,太羞恥了……她從前就跟宋幕談過戀愛,那時候可是一點肢體接觸都沒有的。

就這樣,她還有空觀察了一下李時峻的手,他的手骨節分明、精致瘦削,實在好看。

“你幹嘛?”葉清依想要把手伸回來。

“恩?”李時峻面色平靜,甚至沒有絲毫變化,仿佛自己什麽都沒幹。

“喂!”葉清依說出口便開始後悔了,這聲“喂”實在太像撒嬌了。她羞得無地自容,都這樣了,李時峻也應當放開她了吧,誰知那人就這麽興致盎然地看着她,分明沒有放開的想法。

再不反抗,她真是要羞死了,“菜要涼了!”

李時峻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是要涼了,該吃飯了。”

這個樣子真叫人恨的咬牙切齒。

葉清依沒好氣地應了一聲,坐在餐桌前準備動了筷子。張媽今天可算長了眼,桌子上端了幾道她愛吃的菜,她悶頭吃飯,再也不看李時峻一眼。

李時峻夾了一筷子糖醋裏脊放她碗裏,“今天上午做了什麽?”

葉清依便說:“去找華誼玩,我們聊了一會兒天。”

她自動忘記了前面的尴尬事兒,一雙剪眸就這麽真誠地看着他,可愛得緊。只要葉清依不跟人生氣,什麽時候都是好說話的,從前這樣子都給了別人,葉清依面對他的時候只有一張冷臉,現在這可愛的樣子也分了他一份。

他垂下眼來,掩蓋自己眸中的失态,“還開心嗎?”

葉清依的眼睛像盛了一汪灣灣的泉水,只要跟她說話的人沒什麽叫她讨厭的地方,她說起自己喜歡的事兒來便亮晶晶的,講起話來也滔滔不絕,“特別開心,我和華誼好久沒見面了,本來還想和她一起吃午飯,她倒是有時間會情郎去了,把我扔在那兒。”

“開心的話,多叫華誼到家裏來做客。”

她應了聲,飯桌上說的話多了,吃飯也就慢了下來,平常他們半個小時就能解決完的事情,愣是拖到了四十幾分鐘。

李時峻和葉清依都有午休的習慣,中午依舊還是上床休息。張媽把樓底下收拾幹淨,他們倆個就回卧室。

葉清依心态變了,看李時峻哪哪都不自在,說到底這是他的丈夫,同床共枕啊、身體接觸什麽的她都要慢慢習慣。以前覺得宋幕那樣謙謙君子看在眼裏是真的舒服,現在才知道沉默寡言卻重視行動的人才最可靠。她落難的時候,李時峻大概幫了她不少,可她一身孤傲,就是不肯接受。

葉清依躺在床上背對着李時峻,沒一會兒便覺得後背有些熱。她還沒來得及往外挪一挪,李時峻便貼着她的被環了上來。炙熱的呼吸直直地往她脖子裏竄,她身上一陣顫栗,李時峻的環十分自然地環在她的腰上,很癢。她的腰別人碰不得,一碰就要躲。

葉清依這樣難受,轉了個身過來,面對着他。這人身上有薄荷香,再混合一點淡淡的煙草氣味,倒是有些迷人,她也不擡頭,就往他懷裏一紮,準備睡覺。

她要好好經營自己的婚姻,夫妻之間的接觸是必不可少的,況且比起宋幕,李時峻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她樂意。

葉清依釋然了,倒是睡得快。

秋日的午後不必剩夏折磨人,淺淺淡淡的陽光從窗子外透過來,十分閑适,倒是有點疏懶的感覺。

李時峻聽着她平穩的呼吸聲,心裏有些複雜。前一天對着他還一個笑臉都撐不開,只是生了一場病便乖得像只貓咪,他這兩天的心就像被捧在雲端裏,一點也摸不到實處,這樣的感覺不太踏實。

人這種動物極其貪婪,得不到就拼命想要追求,得到了又拼命想要更多,他也不例外。當初不是沒有想過和小姑娘好好培養感情,可她給他設了一道門,他進不去,她也不出來。

漫長的等待消磨人的意志,他本來以為生活就會這樣過下去,葉清依給了他一個驚喜,她好像從門的那頭走了出來。

只要別不是這姑娘自己偷摸着憋大招,別的他都可以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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