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李時峻接到葉遠打來的電話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一點了,按這個時間來算,葉清依已經上了飛機。

他正戴着眼鏡在書房看書,等着葉清依回家來,整個A城都有了冬天的味道,他穿着淺色的厚毛衣,面容一絲不茍。

葉遠說:“時峻,清依怎麽忽然想起回英國了?”

回英國?李時峻心裏咯噔一聲,合上了手中的書,他狀似了然地回道:“大概是想回去看看,她告訴過我了,您不用擔心。”

那邊葉遠好像松了一口氣,“那就好,沒什麽事兒了,你去忙吧。”

李時峻應了一聲,挂斷了電話。

他揉着前額,心裏滋生了一種十分複雜的感受,有些生氣,也有些不知所措。氣她為什麽不告訴自己就私自出國了,又害怕她真的在外面一待就是四五個月。

她是個小姑娘,腦子裏都是些天真的想法,心裏難受了卻不問他,想要他猜出來。李時峻年紀比她大,思想比她成熟,他要想的不僅僅是他們的感情,還有他們的婚姻、生活。

反過來說,葉清依以前幹的荒唐事兒不少吧,可是他從沒有哪怕是一秒不愛她,甚至沒有一天夜不歸宿。

他是個極其睿智的人,尤其是在窺測人心方面,他可以說是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今天上午那麽明顯的試探,他怎麽會不明白,只不過是逗逗她,讓她也嘗嘗吃醋的滋味,然後等她回家來,再當面說。

現在倒好,也不回娘家了,直接跑去了英國,把他氣的腦仁疼。

他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濁氣,直接用書房的直通線給何萬打過去。

“給我訂一張明天去英國的機票……”

何萬剛要應下來,李總那邊又說了,“算了……不用了。”

李時峻改了主意,挂了電話。

這姑娘脾氣太大了,真要是這麽慣着,下次還是不親口問他,直接就把離婚協議書拿來了,這還了得。他要的不是一時的甜蜜,而是一生的陪伴,兩個人之間必定要有的磨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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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兩天裏,李時峻不是沒有試着往葉清依那裏打電話過去,只不過葉清依都沒有接。時間越往後拖,李時峻再也不像先前說的那樣淡定,他的五髒六腑仿佛都被移了位,一天見不到便抓心撓肝地難過。

英國的冬天與A城不同,它是潮濕而陰冷的。葉清依下飛機的時候正是清晨,蓬勃的霧氣将倫敦籠罩起來,濕濕涼涼的霧水不一會兒就打濕了她的頭發。

她以前在劍橋上學,在那附近是有一處洋房的。

叫了taxi,她什麽都沒帶,直接拿了鑰匙開門回家去。她雖然不在這邊住,不過一直請了一位溫柔的女士來幫她打掃房間。

屋子裏有些暗,葉清依沒有開燈,到衛生間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容,上了個淡妝,她其實睡了一路,現在并不覺得困乏。

葉清依一路坐着巴士到了劍橋,英格蘭田園風光叫她微微緩解了心中的惆悵。

她下了巴士,在昔日的母校閑逛,沒走一會兒,就身後的人喊住。

“清?”那聲音帶着些疑問和驚喜,等她回過頭去,他又說:“你舍得從你的故鄉回來了?”

“迪恩,真高興能見到你。”葉清依眼裏盛滿了欣喜,來之前的苦悶好像一掃而空,才回了校園就見到了自己想見的人,怎麽能不開心呢?

這男人面容英俊,棕色的頭發微微發卷,笑起來臉上微微露出一個酒窩,有點像電影裏的王子。他年紀和葉清依一般,卻學識淵博,以前在劍橋還是她的老師,只不過二人私底下都是平輩相稱。

“這可不像你,皺什麽眉呢?”迪恩那會兒便開始注意她。

周圍都是來來往往的劍橋學子,倫敦的冬天可不是鬧着玩的,大家都穿着厚厚的羽絨服來去匆匆,葉清依穿的薄,沒一會兒小臉便凍得通紅。

聽了迪恩的話,她眉眼微垂,“我跟我的丈夫之間出了點問題……”

迪恩驚呼,那雙棕色的眼裏盛滿了盛大的悲傷與不可思議,“你怎麽能結婚呢?”

葉清依沒聽懂他的話,待再看他的眼時,迪恩已經垂下了眼眸,她有些尴尬,“我……這是我的父親給我安排的婚事……”

“那時候你說要回家去,我本以為是你家裏出了事兒,沒想到……”迪恩的笑容裏帶了些苦澀,他頓了頓,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态,便又問:“清,你和你的丈夫出了什麽問題?”

葉清依嘴角微垂,眼裏盡是不好意思,她的雙手甚至不知道該往哪裏放,“我的丈夫和別的女孩兒一起喝咖啡,他們兩個牽手,他們兩個在一起笑得很開懷,我……”

迪恩牽住了她的右手,讓她鎮定下來。

其實一開始到國外的是時候,葉清依是十分不習慣的,大家見面要互相親吻臉頰,她是一個十分保守的人,無法承受這樣的禮儀,最大限度便停留在牽手。

她和迪恩之間這樣,反而正好。

他們倆個一邊說話,一邊往前走,劍橋的清晨是朦胧而清新的。

“你嫉妒了嗎,清?”迪恩這麽問。

葉清依眼底有些不知所措,“是,我承認,可我問過他了,我問他當時在幹什麽,他卻對我撒了謊。”

信任就像水,沒有信任,愛情就會渴死在荒漠裏。

哥倫布遠駕航船,與歲月在大浪尖兒上起舞,他是最好的水手,可他不信任自己親手開辟的世界,于是遺憾與他一直走到生命的`盡頭,他眼裏只有印度,沒有南美洲。

迪恩深深地看着她,“清,我想你該問問他。”

他是個擁有自己道德底線與原則的人,迪恩對自己的愛情有崇高的信仰,因此他不會在這種時候趁人之威。

“迪恩,可我已經問過了。”葉清依讷讷地,李時峻那樣聰明的一個人,怎麽會不懂她在說什麽呢,她不戳破只不過是給雙方一個後退的餘地,不至于那樣難堪。

迪恩無奈地笑了笑說:“你沒有。”

不過是拐彎抹角的試探,怎麽能叫問過了呢?清是一個善良的女孩兒,她對愛情的認知甚至只停留在只懂得她父親和母親相戀的程度,她還不懂得怎麽跟自己的伴侶談心。

“他是個好人。”葉清依看着前面朦胧的霧氣,眼神飄忽不定。

她真心這樣說,上輩子她做了多少錯事,沒有一樣讓他斤斤計較抓住不放,直到現在葉清依都不知道她對于李時峻來時到底是愛人還是責任,如果是責任,那麽這漫長的一生豈不是太委屈他了。

葉清依總是記得的。

那年夏天,她奔波在公司與自己的住處,正是焦頭爛額的時候,偶爾出去散散步,還碰見他和趙婉在一起吃飯,那個輕松的樣子是在她面前從來沒有表現過的。

夫妻之間的撩撥、還有那句“我愛你”對他來說應該很容易便說出口,可是對葉清依來說是不一樣的。

迪恩看着這樣傷感的清,于心不忍,“如果你的家庭叫你痛苦,不如……”

不如好聚好散。

這樣的清是他從沒有見過的,眉目裏好像有濃濃的化不開的悲傷。她好像歷盡了世間滄桑,她陷在塵世的泥沼裏,無法脫身。

“老師。”葉清依忽然鄭重道:“我不會主動放棄我的婚姻的,除非……”

迪恩聽到這話,臉上便有片刻失色。劍橋的時光像飛機滑過天空留下的一串兒純白的煙霧,當初他沒有留下她,于是現在便應該承受這樣的痛苦。

葉清依最後和迪恩在劍橋游玩了三天,這三天裏,她沒有一天不快樂,她好像又重回了當初的歲月裏,整日無事,同學們在橋上談論莎士比亞的詩歌,坐着小船游覽劍河,迪恩幫她取一抔河水來嘗,那是簡單而純粹的快樂。

第四天,遠在大洋彼岸的李時峻已經等到怒火廖原,她才乘上了回家的飛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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