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池敬淵的神志有些混沌, 魂魄也開始往外飄去。
“敬淵……”
誰在叫他?
他回首望去,那人白衣烏發, 霁月清風, 素白的手間有一枚紅痣刺眼。
池敬淵張了張嘴,那個名字到了他的嘴邊, 還未吐露, 便被一道力量吸走。
戚意棠眼神幽深的看着自己手中的小鼎,差點池敬淵的魂魄就飛走了。
床榻之上, 池敬淵的身體由于傷勢過重,已經停止了呼吸。
一次他可以救回來, 兩次他依舊能夠把池敬淵救回來。
……
夏雲舟這邊, 易婕對自己罪行供認不諱, 最開始她冒充袁淑敏的粉絲,将紅鞋子作為粉絲禮物送給袁淑敏,袁淑敏很容易就上鈎了。
易婕眼神陰毒的說:“她不是喜歡跳舞嗎, 那就跳個夠吧。”
“你為什麽要對申蓉,項芝, 劉暢可,祁櫻下手?”夏雲舟秉持着公事公辦的态度,詢問道。
她冷笑一聲, 看向夏雲舟的眼神帶着些許譏諷,“不是顯而易見嗎,她們都和袁淑敏那個賤人長得那麽相似,就連愛慕虛榮的性子都是一模一樣, 她們死不足惜,活該!哈哈哈……”
夏雲舟做筆錄的手頓了頓,淺淺地換了口呼吸,繼續審問,“你的動機是什麽?”
易婕沉默片刻,拳頭越收越近,夏雲舟見她不做聲,擡眼向她看去,易婕的眼睛爬滿紅血絲,咬牙切齒的說:“都是她的錯!是她逼我的!”
她低下頭,痛苦的抓着自己雜草似的頭發,“我從來沒有做過半點對不起她的事情,可是她呢,她明明什麽都有,卻還要搶走我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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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過易婕斷斷續續的講述,夏雲舟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不禁感到有些唏噓。
易婕和袁淑敏因為是鄰居,住的很近,從小一起長大,自然也成了好朋友。
易婕長相普通,心地善良,人緣很好,袁淑敏容貌漂亮,很受男生歡迎,在女生這邊就難免受到排擠,每次易婕都會幫袁淑敏說話,那些女生看在易婕的面子上,也勉強和袁淑敏一起玩,不再說她的壞話。
後來袁淑敏考到A市去念書,學跳舞,那時候她父親去世,家裏全靠母親一人工作維持生計,A市的開銷還有學舞蹈的費用很高,多虧易婕在外打好幾份工,養活她。
那時候的易婕真的把袁淑敏當摯友,當親妹妹一樣對待,她每天起早貪黑,卻沒有半點怨言,甚至後來袁淑敏看上了一雙非常昂貴的鞋子,易婕也悄悄省吃儉用湊錢給袁淑敏買來做生日禮物。
可惜這是個農夫與蛇的故事,易婕真心對待袁淑敏,袁淑敏卻覺得她很假,周圍所有人都在誇贊易婕,說她心地善良,說她好,總之好人都讓易婕當了。
反觀袁淑敏,追求她的人多不勝數,圍着她打轉的人也多如牛毛,可這些人都是貪圖她的姿色,沒有一個人真心對她好。
易婕明明什麽都不如她,偏偏有一個溫柔體貼的男朋友每天圍着她打轉,甚至她偷偷暗示易婕的男朋友,對方不僅沒有變心,反而還警告她別這樣,并且質問她,這樣做不怕易婕會傷心嗎?
袁淑敏因此更加嫉妒起易婕,大概是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後來她設計易婕的男朋友,和他滾在一起,被易婕當場捉奸。
易婕低頭啃起了自己的指甲,“她既然那麽喜歡他,我幹脆成全了他們倆,我哭了一夜,哭幹了眼淚,最終還是原諒了他們。誰讓他們倆是這世上我最愛的人呢。”
“一個月後,我才知道,她已經把他甩了,又有了新的戀愛對象,開着豪車的公子哥。那時候我才突然明白過來,她從來沒有喜歡過他,她只不過是單純的想要看我痛苦,只要我痛苦她就開心極了。”
“她就是個賤人!”
易婕目眦盡裂,如果袁淑敏的魂魄還在這裏,她一定會被她撕碎。
等到易婕終于平靜下來,夏雲舟拿出一張照片給她看,“給你紅鞋子的人是這個人嗎?”
她的瞳孔閃爍,“你怎麽會知道?”
“對,是他,他穿着一身黑袍,臉上戴着海棠花面具,他說這雙鞋子可以幫我報仇,只要愛慕虛榮的人看見這雙鞋都逃不掉。”
“定身符也是他給你的?”夏雲舟和池敬淵當時就是因為大意,不想易婕一個普通人居然會有定身符,才會被偷襲。
“是。”
“你還知道什麽和他有關的信息嗎?”
易婕平靜的看着他,搖頭,“不知道。”
從審訊室出來,夏雲舟和吳迪他們碰頭,“案子已經水落石出,可以超度項芝她們了。”
田恬說:“袁淑敏的魂魄不全,易婕手中的只是一小部分,另一部分已經被邪物吞噬。”
一周後,易婕于獄中暴斃。
戚意棠握緊手中的魂魄,微微一收手,手中的魂魄瞬間化為齑粉,灰飛煙滅。
他的眼睛又變作赤色,陳宣站在一旁被他身上陰冷的氣息影響到,饒是他也有些受不住,雙腿不自覺想要跪下去。
“主上,您身為引渡使不可随意奪人性命,會被反噬的。”陳宣話音剛落,戚意棠渾身仿佛被火灼燒,好在痛苦只是短暫的。
“主上!”陳宣上前想要扶住戚意棠,戚意棠擡起手來,擦去嘴角的血跡,“無礙。”
“這點疼痛算得了什麽。”戚意棠站起身來,冬日凜冽的寒風吹拂着他蒼白的臉龐,“動了我心尖上的人,還想活命,才真是笑話。”
池敬淵的身體正在恢複中,他的靈魂也被戚意棠放在小鼎中溫養,戚意棠走進屋內,摩挲着池敬淵的臉龐,眼神眷戀,“就快了,小淵。”
……
千年前的光陰,盡數入了池敬淵的腦海中,他仿佛大夢一場,再次醒來,竟覺恍然。
戚意棠坐在他的身旁,見他醒來,也未曾激動地撲過來大喊他,只是面容恬淡,嘴角噙着淺笑,看似平靜的望過來。
若非他眼底洶湧的深情,難以抑制的往外溢出,池敬淵大概真的會被他欺騙。
池敬淵凝視着戚意棠的面容,嘴角逐漸揚起,眉梢眼角帶着笑意,“殿下。”
戚意棠的手指微微顫抖,想要撫上池敬淵的面頰,那只手逡巡在四周,遲遲不敢觸碰。
池敬淵擡起手來,一把抓住戚意棠微涼的手,堅定地按在自己的臉上,他如同黑夜裏璀璨性星河一般的眼瞳溫柔的注視着戚意棠,“是我,我都想起來了。”
他将臉埋進戚意棠的手心裏,側頭親吻着戚意棠的手心,戚意棠仿佛過電一般差點收回自己的手,他像個二愣子,傻傻的看着池敬淵,不敢動,也不願意動。
戚意棠眉心一蹙,猛地将池敬淵拉入懷裏,緊緊地抱住他。
看似文弱的雙手卻有着令人驚駭的力量,它死死地将池敬淵箍緊在懷抱中,仿佛要将池敬淵揉進血肉裏。
那是戚意棠的喜悅與害怕。
是戚意棠來之不易的失而複得。
池敬淵拍拍他的背脊,想讓戚意棠放開他,可他還未來得及說話,戚意棠便将他推倒在床上,眼睛裏帶着一簇火焰。
“我想吻你。”他清冽的聲音,在此刻有些低啞。
他的那簇火焰迅速蔓延過來将池敬淵點燃,池敬淵擡手扯住戚意棠的衣領,拉低戚意棠高貴的頭顱,仰頭吻上去。
溫熱的唇觸碰在一起,瞬間迸發出驚濤駭浪,怒濤卷起砂石,拍打在石壁上,回蕩起雷鳴般的聲響。
激烈的親吻,仿佛兩頭野獸在互相撕咬,直到血腥味在口腔中彌漫開來,才有一方偃旗息鼓,放輕動作,溫柔的舔舐,如同池塘裏戲水的小魚,或深或淺,或斷斷續續,若即若離,或循環往複,緊密相接。
待到兩人平複之後,池敬淵這才和戚意棠說起正事。
“你當初為什麽要騙我?”池敬淵記憶完全恢複後,第一件要找戚意棠算賬的就是這件事。
賜死他的根本不是戚意棠,當時下旨賜死他的是當時的皇帝,也就是戚意棠的父皇,那時的戚意棠還只是太子,一個手中并無實權的太子。
戚意棠斂去眼中的痛色,掩藏在衣袖中的拳頭卻是死死地緊握着,“我沒有騙你,你的确是因我而死。若不是因為我,不會有那麽多人處心積慮想要殺了你,只為了斷我一臂,是我把你置于最危險的地方,卻不能護你周全。”
池敬淵眉頭緊皺,不悅的說:“我打從做你的伴讀開始,就注定一生和你綁在一起,不論為你做什麽,都是我心甘情願的。我不是因你而死,做出選擇的人是我,無論怎麽算都不算不到你頭上去。”
池敬淵伸手握住戚意棠緊緊握成拳頭的手,掰開他的拳頭,手指與戚意棠的手指交叉在一起,輕聲說道:“不要感到愧疚,你沒有對不起我的地方,倒是我,辜負了你。”
“那封信,你看見了嗎?”池敬淵将額頭抵在戚意棠的額頭上。
戚意棠沉默半晌,眨了眨眼睫,“看見了。”
池敬淵擡手摸着他的臉,聲音低沉,眼神眷戀,“今生無緣,來世再見。謝謝你來找我,殿下。”
戚意棠的情緒近乎崩潰的将頭埋進池敬淵的肩頭,他所有的從容淡定,運籌帷幄,在此時全部土崩瓦解。池敬淵抱着他,将頭抵在戚意棠的肩頸處,眼淚無聲的滑過戚意棠的皮膚。
戚意棠的整顆心都燙了。
一千年的光陰,他終于等到了,所有的颠沛流離,痛苦失意,在這一刻都有了答案。
他跨越千載光陰的愛意,從未曾被辜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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