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蛇舞金湯
“好,我跟你走。”輕松的一聲,人已走到九尾蛇的面前。
水娘眼波流轉地笑:“水娘雖是妖,但也是說話算話的。”青綠的蛇尾将靈歌一甩,淩空抛起,另一只尾又纏上清塵的腰。
船首已經沒進去一半,船尾翹起,重重的傾斜之下,靈歌被一道綠影接到懷裏,那人擰着眉頭不忘挖苦:“你好重啊!”
而那一剎,禦河水面之上忽然盛放出青青綠綠的光芒,點點如散碎的星,飄進了清塵的袖口。
“對不住,對于敵人,我不能做到你那麽仗義,說話算話。”那一股涼涼纏繞的腰肢已經不見。琵琶落進水中,漂浮着漸漸退後,遏雲歌聲猶在耳畔。他并不想收妖,幾乎每一次,見魂光飄進袖口他都有種難言的不愉快。
無論是人是妖,無論是好是壞,生命的消逝,總是讓人不愉快的。
“可惜了一手琴藝、一副好嗓音。”清塵在心中暗暗感嘆。
而後和綠岸一道翻身躍到畫舫上,滿船滿倉的蛇瘋狂襲來。那船夫坐在船樓頂上靜靜地笑,“妖就是妖,她是被安傑王迷住了,才這麽有失水準的吧,也不怪她,這樣風流倜傥又一派深情的人物,有幾個女人能抗拒。”
那船夫是個瘦小中年男子,帶着漁翁的鬥笠,臉埋在暗影裏看不真切。水娘不過是小小的卒,而他,是比水娘更高一級別的卒子。
“只是,這一遭,安傑王非得跟我走一趟不可了。”他說着忽然向後翻身躍進了水裏,水裏浮起一圈女人,牢牢将畫舫圍住,人人手中捧着一只灰白色的魚蕭靜靜吹奏。也的确是靜靜吹奏,那聽不見的音波讓船上的蟒蛇狂舞起來。
紅刃眼色暗遞,虹翼護衛會意,彩色劍光中,幾人跳下畫舫,踏着水面分散開來,向水中的操縱者們掠去。只是,甫一出劍,那些女子便忽悠鑽入水中,沒有預兆沒有聲音,甚至輕得連一絲漣漪都沒有。而那些女人浸在寒水之中完全不懼冰冷,隐約看得到,她們身上只披了一層魚皮一樣的半透輕紗。
畫舫上的蛇大多已被斬斷成幾節,但每一節似乎都活了起來,拼命想要抓住人的身體,緊緊纏繞。靈歌只怕再拖累大家,憋着氣力,依靠藍翎雀羽的力量懸浮着飛起來。金針簌簌,将那些泛濫扭曲的蛇段釘死在船板上。
“先制住這些蛇的操縱者。”紅刃喊道。
虹翼護衛聽命立即展開陣勢,紅橙黃綠藍紫,圍成一對張開的羽翼,劍指一處,同時劈向水面,忽而間虹光大盛,一條七色彩虹游龍般入水,嘩啦啦将河水炸開華麗的裂縫,潛在水中的輕紗女子被炸翻開來,魚蕭紛紛掉落,如銀灰色的魚越漂越遠。
“好,好,虹翼斬不僅厲害,更是道風景。”那幹瘦的船夫依舊坐在船樓頂,拍着手叫好,然後随意地呼哨一聲。
“嘶——”一條紅黑相間的毒蛇竟忽而張開颚邊一層松松的皮,像抖開一件蛇皮鬥篷,淩空直直飛了起來,那一個彈躍,它的尾用力打在甲板上,“啪”的一聲脆響。
“靈歌小心!”最先喊出的,竟是綠岸,然而分神的剎那,水面下忽而伸出一只光潔如玉的手,握住他的腳腕用力一拽,力道大得好似水下有千斤重物系在她的身上。
與此同時,一枚金針已從蛇頭穿過,将它猛然露出尖齒的兩颚釘得牢牢閉合。
“啪嗒”紅黑相間的巨蛇落回蛇堆,被湧動如潮的蛇身淹沒。
“綠岸!”齊聲驚呼中,綠岸方才所立的位置已空蕩蕩一片寂然。
這禦河,瞬時已如暗黑泥沼,随時張着噬人巨口。
“大家快上船!”清塵命令,“離開水面才更安全。”
他已想好,大家回船後,他便會入水營救綠岸。他決不能忍受再有兄弟為他犧牲。
夜漸深,除了畫舫中的燈火,四周漆黑如死。然而剎那間,畫舫中所有的光亮瞬地熄滅,除了星光與劍光,世界一無所有。而腳下的畫舫竟已離了水面,隔空飛速行走起來。
“少爺!”紅橙黃藍紫五人覺察出動靜,踩着水憤然追來,卻猛然被水下探出的東西纏住了腳腕,冰涼,濕滑,卻力量強大,那是一只只光潔如玉的纖手,手掌上似生了密密麻麻的吸盤,牢牢吸在了人類的腳腕上。
“安傑王,你可不要想着棄船跳河,在陸地上,你和你的管家護衛們有夠風光,但在這海河之上,千萬不要不聽滄瀾人的話。”燈光又亮,說話的,仍是那戴鬥笠的船夫,此時他在水中,腮邊舉着一只魚蕭,上半身浮在水面上,起起落落地跟随着船飛速而行。
而畫舫之下,是數十個長發魚衣的女子,一手托着船底,一手劃着水面。
這一夥,居然是滄瀾人?難道連滄瀾人也為朱清逸所用?
“放心,他們幾個若不追來、安傑王也不動歪心思,就不會像那個綠劍小哥那麽壞命。”船夫一笑,輕輕潛入海底。清塵的心,驀地一空,綠岸究竟會怎樣?
須臾後,畫舫已在黑暗中行到水盡頭。如一盞螢火,漸漸消逝于暗夜。
遠處的河面上,一艘大船泊在黑暗裏。
“你又何必安排這一出呢?”黑暗中響起一個女子的聲音,清冽高傲,帶着徹骨的冷漠。即便這樣的黑暗中看不清她的樣貌,也仍可清晰感受到環繞她周身的冰冷。冷得讓人畏懼也讓人疼惜。
“那你又何必非要去見他一面呢?”燈光次第亮起,漸漸顯現出這艘船的龐大,似乎是将小半個皇宮都搬到了水面上,金碧輝煌氣勢恢宏,卻更顯空空落落。
燈火照亮他的樣貌,一身玄衣,繡着暗色龍紋,袖口滾着紫色藤邊,這寓意“騰龍”的裝束是爍國帝王的皇袍,他頭束紫金冠帶,一張與清塵有三五分相似的臉,五官間卻盡是線條分明的棱角,那些線條書寫的是硬朗,亦是無情。膚色略暗,一雙眼,如這暗夜下的河,深不可測。
“你無數次地暗中出現我已不計較,即使迷生之淵裏救他,即使讓子月轉交那墜子給他療傷,我也沒有戳破你,但那夜,你身上帶着卷宗怎可以冒險去見他?”
他站在千年玄冰一樣的紅衣女子身邊,看着她右耳上那一滴淚珠樣的墜子在夜風中悠悠晃蕩,微微眯起雙眼說道:“其實這些年來,我已經習慣有這樣一個弟弟,心病一樣的存在在這個世界上,讓我總想法設法地要殺掉他,可假如有一天他真的死了,我怕我會一時适應不了而覺得寂寞。”
他輕輕一笑,竟真露出幾分落寞的表情,“我和他之間像是在玩一場死亡游戲,但游戲終究是游戲,人生還是需要做些驚天動地的正經事,而不是像他,生死都為了一個女人。”
荀桑不理會他的譏諷,只淡淡道,“可這卻是場不公平的游戲,他輸了,便輸掉性命,你輸了,卻還有一次次重來的機會。”朱清逸每次都假刺客之手,又怎會傷及自身,即便他輸,也不過是再派新一批殺手而已。
朱清逸不否認。他唇角噙着危險的笑,用指尖撩撥着荀桑的黑發,放在鼻端深深吸嗅,那一股淡淡的奇香在四肢百骸游走,可他的臉上卻沒有半分的柔軟與陶醉,“放心,我這個弟弟沒那麽容易死,這麽多年早被我鍛煉的足夠頑強。何況,我也答應過你,暫不殺他。”
原來這十年的刺殺,也果真是并沒有盡了全力。
刺客的級別越來越高,清塵他們一行人的能力也在刺殺中磨練得更強。但每一次,他派出的刺客似乎都只比他們差了一點點。他喜歡看那一群人在這樣分毫的機會中掙紮着生存。不會死,卻活得辛苦。
朱清逸笑:“只是,再這樣口吐鮮血幾次,怕是也活不太長。”
荀桑的肩,忽地一顫。
那一夜,讓人冒充自己而引開涵悅郡主,去見清塵,她知道是大不該。卻仍是沒能忍住。
“活下去,即便辜負天下,也要不計代價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可以與清塵相見相守。即便只有一天,也要完完整整、堂堂正正。”
這便是她的動力,最初那一抹強烈而不顧一切的執念,只為了那一段沒能盛放的愛情。
十年裏,多少次的擦肩而過,她見過他在血海中拼殺,見過他倚窗安靜思念,見過他因病痛而擰緊雙眉忍耐,見過他因絕望而放棄活的希望,也見過,另一個女孩子的走近,更見過她帶給他從未有過的笑容。
他一路遇見過許多女子,美貌無雙者有,對他癡情者亦衆。但她有種直覺,這個叫百裏靈歌的姑娘是不同的,她的簡單透明不經意便讓人溫暖。這種溫暖讓她向往,亦讓她擔憂。
即便高傲如荀桑,也還是會怕,怕十年的消失會讓一個人忘情,而漸漸習慣了身邊那個微小卻如太陽般的姑娘。
于是,十年裏的第一次,她和他直面相對。那樣的深情一擁,隔了十載光陰,也隔了生死阻礙。
她也明白,這一見,是多麽的大錯特錯。
她與朱清逸合作時便答應過他,大業未成,不見清塵。是她違背了承諾,今夜他便立即給出了懲罰。他讓水娘唱出的那一段故事,便是要清塵知道這個中來龍去脈,要他知道這十年裏荀桑不肯相見的理由。
荀桑已死,這便是真相。但更大的真相是,她在努力地求活,用清塵必定不齒的手段。
他要清塵痛苦,痛得吐出鮮血。
朱清逸看着面前的女子,她慘白的面容依舊有着高貴的美麗,許久之前他便一直不懂,這個守紅湖的婢子為何會有這樣的氣質,豔如桃李卻冷若冰霜,即便在你面前俯首低眉,依舊掩不住滿身傲骨。
她的血脈曾經神秘,祖母乃蠻荒之地的巫女。武帝征讨天下時将那巫女帶回郢都,想要給她榮華想要讓她快樂,她卻拒絕所有,自入宮以來不曾開口講一句話更不曾展顏一笑。終于,帝王一怒,将她賜給最低賤的馬倌做妾,她不曾哀哭求饒亦不曾自尋短見,只那般淡薄而冷漠地活着,好似留在這世上的只是一具不會痛苦亦難歡悅的軀殼,巫女的靈魂早已遺失在蠻荒的叢林裏。
巫女的後人代代為奴,然而傳至三代,只有荀桑一個。宮裏的老人都說,她和她祖母當年的容貌極像,那種血脈中的神秘與冷豔絲毫不因低賤的身份而削減半分。
她的高傲,似是從蠻荒叢林裏來。
此刻,她凝視着宏帝,無畏無懼:“完成衆先帝的遺願之前,我不會再見清塵。”
“就快了,你不用太心急。”朱清逸輕輕松掉手心裏那一绺秀發,香氣蕩漾,一如十年前一樣,當那女子落入紅湖中時一頭秀發便飄飛起來,空氣中飛散着這樣的香。
眼前的人,如今依舊讓他着迷、讓他耿耿。可,愛而不得,不如割舍。
這世界上,沒有什麽不能夠割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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