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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李村回來第二天,也就是臘月二十七,紀美花一大早就把倆孩子從被窩裏轟起來了。

“媽,現在也不擺攤了,禮也送完了,幹什麽還不讓睡個懶覺啊。”高玉鳳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頭發,一臉的怨念。她現在的人生,已經失去了心愛的網絡和小說,難道連睡覺這個小愛好也要被剝奪嗎?

紀美花好脾氣地說道,“明天讓你們睡。今天還有事呢,得去玉虎的先生家裏送禮,可不能耽誤了。”要是去晚了,讓先生對玉虎的印象不好怎麽辦?

“那你叫我起來幹什麽?”高玉鳳打個哈欠,“你應該把高玉虎叫起來啊,那是給他先生送禮,又不是給我先生送禮。”

“我不是想着,你跟着一塊去,我比較放心嘛。”紀美花笑道,“你弟弟年紀小,他沒有經驗。我又嘴笨,不會說話。要不然就我和他去了。”

高玉鳳癟了癟嘴,哼唧道:“那我也沒有經驗啊。我長這麽大,念了這麽多年書,你們從來沒給我老師送過禮,我哪有什麽經驗?”

“可你不是姐姐嘛。”紀美花笑眯眯地将溫熱的洗臉水端到閨女面前,說道,“快,洗把臉精神精神。一會兒吃了飯就去啊。”

母女說話間,高玉虎已經穿戴好從房間裏走出來了。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了,不用我大姐跟着一塊兒。”他搖搖頭,搶先一步占了洗臉水,得意道,“這是男人的事情,讓我姐一個女孩子去幹嘛。我都這麽大了,出門還得姐姐跟着,會被先生和同學笑話的。”

“喲呵,看不出你還有這覺悟啊?”高玉鳳懶洋洋地趴在桌子上,看着弟弟高玉虎的目光中有些調侃,“這是要長成頂門立戶的小男子漢了啊,不錯不錯!”

紀美花有些不放心,“你自己去行嗎?要不你姐不願意去,我跟着去吧。我是家長,正好問問你們先生你的學習情況。”

“哎呀不用,你就放心吧。”高玉虎甩甩手上的水漬,徑自走到一邊去吃早飯,“我明年就要去考試了,到時候還不是我一個人?你就放心吧,我心裏有數的,不會弄砸了。再說了,就是按規矩送個禮而已。跟交學費也差不多,你不用太緊張。”

“真的不用我和你姐姐陪着你啊?”紀美花問道,見兒子高玉虎臉上漸漸有了不耐煩的神情,她忙住口,“好好好,不用就算了,你自己去,自己去。媽不唠叨了。”進入青春期的小孩真是不好惹,一個說不好就要不耐煩的。她經歷了一個,還得經歷一個。

早知今日,當初兩個孩子就應該隔得近點兒生!

給先生的節禮是高玉鳳幫着紀美花準備的,有二十四個小棗饽饽,兩斤羊肉,半斤茶葉,還有一套一得閣新出的筆墨。這四樣禮,一點兒都不比給李家的禮輕。

小棗饽饽的金貴大家是已經知道了的,羊肉價格雖然比豬肉貴上了二十多文,但到底才買了兩斤,花費也不算多。這裏面最金貴的,是那半斤茶葉和一套筆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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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縣本地是不出産茶葉的。紀美花給高玉虎先生買的這半斤茶葉,是從桃縣最好的茶樓買來的。她本來不願意花這麽多錢,可高玉鳳偏偏說,文人喝茶都是極為風雅的事情,對于茶葉看得很是要緊。這要是買的不好的茶葉送過去,還不如不送呢。

紀美花在這些事情上向來沒有自家閨女懂得多,為了給兒子掙面子,讓先生多照顧照顧他們家玉虎,紀美花只能肉疼的花大價錢買了這半斤茶葉。

要知道這是南方出名的雲霧茶,她買的這半斤,可是花了十幾兩銀子,着實讓茶樓的掌櫃震驚了一番。在這桃縣,能喝得起雲霧茶的人不多,就是縣老爺那裏,也不是見天的喝啊。

因着紀美花出手大方,又知道她是拿來送人的,掌櫃的還給她附送了一個精美的禮盒,讓這茶葉看起來更加上檔次一些。

再說那一套一得閣的筆墨,它是從大到小統共四支筆,再加上兩塊墨錠,就足足花了紀美花十兩銀子。

這一份節禮送出去,她真是覺得,書是有錢人才能讀的;窮人,霍霍不起這麽高尚的玩意兒。

高玉虎要是明年考不出個秀才,都對不起這些銀子。

她卻是不知道,給先生送節禮雖然是慣例,卻都是量力而行的。一般農門學子送禮,也不過是自家的土特産和幾條臘肉腌魚罷了!

像她這樣大手筆的,很是少見。就連先生本身,都被鎮住了呢!

是夜,文柳學堂癸班啓蒙先生武秀才的家裏。

“長生,今天有個學生送的禮,特別厚重。”武娘子一邊縫制衣服,一邊跟自家相公閑話家常,“我自己估摸了一下,怕是得值二十兩銀子。”二十兩銀子,都快趕上武秀才一年的薪資了。

“你可記得,是誰送的?”武秀才自己也有些詫異,他教的是啓蒙班,一般都是些半大的孩子。這些孩子的長輩就算是準備年禮,也不會特別看重。畢竟他就是一個啓蒙的先生,跟甲班那些有大前途的秀才先生不一樣。

“是一個高高瘦瘦的小公子,看起來能有十四五歲。穿着一身月白色繡文竹的衣裳,人還挺斯文有禮的。”武娘子想起高玉虎把東西遞給她說喊得一句“師娘”,不由捂嘴輕笑起來。“他今日,可是還喊了我一聲‘師娘’呢。”

“原來是他。”武娘子一說,武秀才就知道是誰了。

他這啓蒙班上,就那麽一個年紀比較大的學生。在進癸班之前也有些底子,因為學習進度挺快。但是因為入學晚,沒碰上考核,所以就在癸班待到過年了。他測過這個學生的水平,明年可以下場一試了。雖說秀才不太可能,但童生試是沒有問題了。

“他送了什麽東西,你都覺得貴重了?”武秀才問道,“平日裏,我也沒覺得他像是富貴人家出來的啊。難道是深藏不露?”

武娘子笑着将高玉虎送的節禮一一說了一遍,看武秀才沉思不語,她便說道,“你也不用多想。我看啊,這只是他母親的一片拳拳愛子之心。你日後且好好教導他變成了。”

武秀才苦笑着搖搖頭,“他天資聰穎,年後怕是就能從癸班升走了。他母親的一番心意送到我這裏,怕是浪費了。”

武娘子卻是另有一番看法。“既如此,你收了他的重禮,他又喊了我一聲‘師娘’,不如你就收了他為徒吧!你的本事我是知道的,遠不止教導癸班這麽簡單。”

武秀才沉思片刻,點頭道,“這個主意,倒也不錯。”高玉虎天資聰穎,人品踏實,收他為徒,倒也不失為一番美事。不過,他頗有幾分興味地看着自家娘子,“為夫觀娘子對這高玉虎頗為看重,倒是不知所謂何意啊?”

武娘子放下手裏的針線,認真道:“吾家有好女,正當時,觀其不賴,意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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