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知微

書房氛圍變得輕松了。

時正用投影儀,向邢可展示了自家建築的3D全息圖,介紹了其餘兩處沒參觀到的地方,一個是智能管家控制的現代化氣息公寓,一個是科技館。再加上他們呆的中式庭院和看到的楚王府遺址,一共是四處家業。

邢可再題了三幅字,按照時正的要求,都蓋上了印章。

“臨道”倆字,給了公寓樓,并解釋說,公寓樓在東邊,最先得到陽光照耀,臨近天道,聽着很霸氣。話說完後,她在心底又加了句,配您萬磁王身份正好。

“知微”倆字,給了科技館,據說那裏的技術已經到了精微的地步。

“且放”倆字歸屬于王府大宅。

邢可沉吟着取什麽名給時正的這所中式庭院,耳邊,時正已經說道:“題字挂在書房上。”

既然是書房牌匾,就得弄得文雅些。

問卿、得意、謂我、存在……亂七八糟的名字閃過她的頭腦……最後覺得“存在”這個名字給了靈感,司機不是說過,時正身邊的人都喜歡找他刷存在感嗎?

于是提筆寫下“思故”倆字。

我思故我在。

時正最後選了“知微”“思故”“且放”三幅字,吩咐管家從明天起趕制出來,裝飾到各處。

知微挂在書房門頭,思故刻成景石放在科技館前,且放挂在王府大院裏。

邢可沒有異議,只是稍稍感到驚奇。

為什麽單獨不用“臨道”呢。

轉頭又想,人家的地盤,不管怎樣做都是合理的,她沒多話,詢問去哪裏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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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帶着邢可來到一個典雅的房間前,指着懸挂在門旁的電話說:“邢小姐有什麽需求,就呼叫一下。”

電話的角度剛好對着閉路電視,方便查閱客人居住情況。

邢可道謝進門。

房間裏有屏風、美人榻、拔步床、垂紗簾,吊燈用畫龛圍了起來。

光彩富麗堂皇。

邢可看完了屏風上的畫和題詩,又做了幾個簡單的瑜伽動作助眠,卻還是沒有睡意。她踱出門來,站在庭院走廊裏,看着假山小池,覺得時間過得太慢了。

她很怕晚上,老是失眠。

這大半年來都是這樣。

大概夜裏不睡的人,白天多多少少總有什麽逃避掩飾的吧,白天解不開的結,在夜裏慢慢耗着。

沒人的時候,深入骨髓的郁痛,就更要命了。

邢可拿出手機打發時間。

大半天沒刷微博,熱門話題裏頂起了一個大V的話:真心喜歡一個人但得不到TA的回應,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看到樓下的回複,她瞬間紮心了。

273贊的回答:感覺自己垃圾得不行。[失望]

191贊的回答:所有的原則都打折了。[心碎]

128贊的回答:唯你最鐘我意,唯你不識擡舉

50贊的回答:十秒鐘看一次手機

……

邢可看到一條回複,“感謝他沒有微博,慶幸他不知道我的微博”,想都沒想,手指自動點贊,等她回味過來時,十分寡歡。

她開始有意識的找點別的事情做。

她翻開時正的微信資料,不出意外,朋友圈是空白的,也沒有個人痕跡。

他的生活,她想着,不僅是一成不變,而且是一塵不染。

邢可坐在長廊竹椅裏,又看了半小時院景,還是沒睡意。

她的手裏攥着手機,盡管在擔心淩到的左臂傷勢,猶豫了又猶豫,還是沒撥出那個熟悉的電話號碼。

就算撥了又怎樣,他早就把她拉黑了,一腳踢出了他的世界。

四周太靜,不聞蟲鳴。

邢可客居在西邊,與她遙遙相對的東面,是時正的私人院落。

院子呈回型結構,主人的卧室、衣帽間、茶室、健身房分布在回字的外圍建築裏,正對着中間的一座雅閣。

閣子墊了地基,高于所有房間,四面安置玻璃牆,牆外種植扶飒樹木,綠意深沉。

今晚有客到訪,時正打開懸挂的led電子屏,接收家裏各處的閉路電視畫面。從一進門,他就調到客院,正好捕捉到了邢可坐在走廊裏發呆的樣子。

眼前的女孩,跟他在資料照片上看到的,有些不一樣。

她本來是尖下巴,大眼睛,雪白的膚色,黑鴉鴉的眼睫,五官配在一起,秀美無暇。再加上修眉下有一道深眼窩,就拉出了上半臉的深邃感。

可是現在,她的漂亮被撐大了一圈兒,表情越來越靜郁。

就算她感興趣了,看着某個東西,眼珠也像是定住了一般,不興波瀾。視線沒有焦距,仿佛沉溺進虛空。

這大半年的夜裏,她坐在岸牆上看對面的萬家燈火,就是這個樣子。

時正看慣了她的這種樣子,從來不去打擾她。

他走到平時打坐的涼氈上,盤膝而坐,阖目,雙手自然垂落膝前,做起了晚課。

畫面上的邢可摘起門旁的電話,按下2號鍵呼叫管家。

通話毫無疑問轉移到時正的藍牙耳機裏。

“喂?打擾下。”電話裏的邢可滿懷歉意,“我想要一杯牛奶。”

時正了然,“睡不着?”

聽到是時正接電話,邢可愣了下,“嗯。”

“還在擔心嗎?”

畫面裏的邢可背向了閉路電視,隐藏起了表情,最後,她還是答應了:“是的。”

“稍等下。”

時正走出雅閣,路過客廳時,拿走了管家的手機,見到邢可後,就把手機遞給了她。

邢可拿着紅果7puls,有些疑慮。

時正報出開機密碼,說道:“管家的電話,給淩先生打過去吧。”

看來是自己緊攥手機的樣子落入他的眼睛裏了,邢可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頭。

時正去取熱牛奶,借故離開。

回來後,邢可的臉色仍是沉郁的。

他沒說什麽,遞上牛奶,她接過去,卻沒喝,有些遲疑。

時正的目光落在她的眼睫上,看它一抖,不動聲色問道:“怎麽了?”

邢可把牛奶放在茶幾上,拉過肩包,在裏面掏了掏,沒拿出什麽。

時正依然耐心地看着她。

遲疑了一會兒,她才解釋道:“其實,我喝了牛奶也睡不着,我需要的是兩片安定。”

通常,她會把定量的藥片放在藍色小藥盒裏,收進肩包的小袋。今天,淩到扳住她的肩膀,她掙紮着滑落了肩包,大概把小藥盒弄丢了,到了晚上,當她焦慮得睡不着覺時,想服藥,才發現它不見了。

時正把牛奶重拾起來放在她手上,“趁熱喝,吃藥對身體不好。”

邢可小口小口喝着牛奶,眼睛定定看着屏風,似乎又陷入了沉迷。

時正拍拍她的頭,拉回了她的思緒,“聽進去了嗎?”

“對不起,您說了什麽?”

“你有沒有嘗試下,擺脫對藥物的依賴性?”

他的聲音是溫和的,使用了詢問語氣,醇厚如暖風。

邢可被動的點點頭,“我試過。”

“結果呢?”

“戒藥之後,好過一段時間,後來感覺很差勁,又給吃上了。”

“什麽時候會感覺到差勁?”

每次見到淩到,都是儲光光作出事來的時候,平常她都很好。

邢可抿緊了嘴,并沒答話。

以時正謹小慎微的性格,他又秒懂了。

褲兜裏的紅果震動了起來,他站起來稍稍欠身,“如果還睡不着,半小時後來休息室找我。”借機離開。

時正走向客廳,用紅果接到了研究所裏的電話。

他的猜測得到了證實。

在醫院接走邢可時,他幫她拾起掉在地上的肩包,看到一個小藥盒蹦在牆腳邊,順手撈起來塞進了口袋裏。回來後,他就叫管家把盒藥送到科技館去鑒別藥片成分,并有種直覺,這藥可能給邢可帶來了副作用。

研究所裏的現象分析師,特地停下了手頭的工作,優先鑒別出了結果:內中含有丙咪嗪和阿米替林,屬于三環類抗抑郁藥。

并非是邢可所聲稱的安眠藥安定。

時正終于懂了,邢可為什麽夜裏不睡覺,跑去看萬家燈火。

她的眼窩,現在陷落得越來越深,臉上從來沒有笑容。

她在向所有人隐藏她的狀況,隐瞞她的吃藥史,對外努力展現最好的一面。

通往客廳的路上,有幽深曲折的回廊。時正站在走廊裏,對着夜色沉默很久,一雙沉篤若定的眼睛,興起了不大不小的波瀾。

他有足夠的耐心,足夠的時間去包容邢可,前提是她願意走出來,走近他的身邊。

一段單調的鈴聲響起,打斷了時正的推想。

他摸出自己的手機,接通了司景的電話,“還有什麽事?”

司景的嗓音很柔,“我跟着王醫生新學了一種按摩手法,能不能請您體驗一下?”

“你在休息室準備好,我馬上就來。”挂斷了電話。

休息室裏熏起了香氛,準備工作完成,司景調出一首輕緩的小夜曲,通過聲控系統放出來。回頭看時,時正拿着手機,長腿一邁,已走進門。

她微微笑着,站在沙發床邊等他過來。

時正沒看她,直接坐在沙發單座裏,手上擺着紅果,若有所思。

她在等他,而他似乎在等電話。

司景沒有任何的不耐,笑意缱绻,得體适宜。

過了一會兒,藍色來電閃照亮了時正墨色的眉眼,他很快就接通了,那邊傳來一個男人沙啞的聲音:“說吧。”

時正拿起紅果放耳邊,并沒有說話。

男人的聲音揚高了兩度,“又作?對你,我沒那個耐性!”

時正沉穩回答:“等你後悔的時候,恐怕就沒機會了。”

“時正?”

“你有五年的機會不去珍惜,後面,小法由我照看,跟你完全沒關系。”

聽到這裏,司景的笑容淺淡了兩分,直至落下嘴角,再也不見。

客院裏,邢可見短信發過去,沒得到淩到的回答,幹脆在手機上鼠繪出了鎮紙的Q版圖,發在了微博上。

她的微博名沒有認證,一直以來都叫“當時不知道”,五年時間裏,發了不到六十條微博,很是寂寥。

距離上一條微博又有幾個月了,自留地裏閑得長草。

她在Q版蝜蝂圖上配了幾個字,用日語寫的,大致就是實力背鍋王的意思。

玩了一會兒,才發現微博升級後,不知怎的,給她打開了GPS定位。

她的最新一條微博顯示地點是,正明巷萬歷科技園。

時正的地盤,原來就在萬歷集團的後面。

正想着,時正再次走回,送來電話:“淩先生找你。”

邢可連忙丢下自己的手機,去接紅果,深呼吸一口,再說:“喂?”

短短一字發得遲疑,仿似力鈞千斤。

淩到在那邊很冷淡地說:“跟那時正好好過吧,我倆早就完了。”

邢可的嗓子眼突然堵住了,半天發不出聲音。

淩到也沒挂斷電話。

時正站在她跟前,安靜地看着她。

她擺了擺頭,明知那邊看不見,又忍不住點了點頭,無意義的動作,看得他于心不忍。他伸手掠了掠她的眼角,給了一點溫和的力度。

她的情緒平定了下來,似乎經過漫長的考慮,她終于吐出了一個嗯字。

電話那頭,很果斷的傳來了盲音。

時正不着痕跡的斂了眼裏的情緒,輕扶着邢可的額角,不讓她低頭。“現在想怎樣做?”

邢可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反正我是睡不着了。”

他笑了笑,“不試試怎會知道。”

他帶着她走向了休息室。

邢可進門後,眼睛馬上捕捉到一道亮麗的身影,只因她的存在感也是強烈的。

女孩穿着削肩V領禮服,腰身不堪一握,亭亭玉立,容貌驚豔。

時正看她注視着那女孩,伸手點了點說:“司景,司機的姐姐。”

沒多餘的話,也沒多餘的訊息。

邢可倒是判斷出來了,她就是甘願做茶水生,也要留在時正眼前的CEO家千金。連忙說:“您好,我叫邢可。”

司景微微一笑:“我知道。”

簡短的答話讓邢可想了下,該怎樣接下去。

司景卻先說了,“可老師不用拘謹,阿正說了,您是貴客,我很榮幸為您服務。”

↓↓↓

作者有話要說: 發這章前,我猶豫了很久,我在兩篇文裏提到過抑郁症,為什麽呢,因為我身邊就有。其中有一個,我一年時間陪她,可惜她後來沒完成學業,去了精神衛生中心治療,最後她全家搬到了省外,和我沒了聯系。

我開這文的最初心意,就是有個點,希望能稍微關注下抑郁症。

還有一個,是我實習時碰到的,特別的不明顯,是外向型孤獨症,最後辭職也走了。

到今天我都沒找到解決辦法,也不敢随便去開導別人,盡一點力寫好時正,請他好好對待小可老師吧,唠叨了這麽多,小天使們別見怪哈~謝謝謝謝ing

感謝false、峥寶、小禾、藍墨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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