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傻子

倉驀是在一陣強烈的視線注視下醒過來的,恍惚間只覺得頭頂那道視線已經在他臉上停留了太久時間,但似乎毫無惡意。除此之外,身體仿佛正沐浴在清晨的暖陽下,可偏偏全身上下沒一處舒服的地方,一陣陣的刺痛直接将倉驀從疲累的夢境中拉回了現實。

豁然睜開雙眼的一瞬間,倉驀便對上了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說是熟悉,因為這張臉的主人可不就是剛剛與他經歷過生死的白衣少年嗎;說是陌生,因為此時這張臉上的表情也好眼神也罷,完全是另外一個人,截然不同的另外一個人。

“哈~醒了~”

不等倉驀開口,跪爬在他頭頂怼着他臉的這貨便一臉歡喜的歪着腦袋興奮起來。

倉驀一個激靈“噌”的一下坐起身來,同時用手撐着草地受驚似的遠遠退開。倘若不是他此時渾身疼得直龇牙,這麽詭異的畫面倉驀非得直接蹦出去老遠。

有些驚疑不定的盯着乖巧跪坐在他腿邊的白衣少年,倉驀不自覺咽了口口水,眨了眨眼,“你……”張了口卻完全不知道說什麽。

不想他這如避蛇蠍的架勢完全傷害了對方,那貨原本歡喜的臉一下就泱泱然起來,本就精致的面容尚帶着三分稚嫩。他這一臉的委屈外帶癟着嘴的模樣,直接讓倉驀止不住的嘴角抽搐起來。

不說別的,單就這張臉來說,說不得再長幾年倒是能與曲雲宗那位“倉炎之最”有得一拼。

但現在的情形,實在詭異得倉驀顧及不了別的。

“怎、怎麽了?”倉驀說話都控制不住的結巴了,詭異,太詭異了。

少年不語,只委屈巴巴的拿眼瞪着倉驀,滿眼的控訴。

倉驀當即如遭雷劈了一般呆立當場。白衣少年眼中原本的精明老成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亮汪汪的三歲稚童一般的懵懂清澈,這……特麽到底怎麽回事?

“你……叫什麽?”倉驀最終試探性的開口問道。

白衣少年微微偏了偏頭,有些困惑的盯着倉驀,當真是滿眼的天真無邪懵懂無知,然後輕輕咬着牙搖了搖頭,“不知道。”

倉驀又指着自己,“那我是誰?”

少年依舊懵懵懂懂歪着頭似乎在認真思考,而後像是終于想到了什麽答案,眼睛一亮,“哥哥。”

倉驀:“……”

傻了,真傻了。

經過倉驀再三确認,最終确定這貨像是完全喪失了記憶,包括智力,比個正常的孩子還要傻上三分。

如此妖孽級的少年武王,十五六歲的修煉天才,方才還不可一世無所畏懼,眨眼功夫竟變成了一個大傻子,一時間倉驀還真有些難以消化。

倉驀記得,在逃出水流漩渦的時候這貨便已經陷入了昏迷,所以難不成是白發老人自爆那一下造成的?或者是撞到透明屏障的時候?倉驀想不到別的原因。

既已經變成個大傻子,倉驀也不再糾結于他,幹脆不管這貨去檢查幾次死裏逃生的身體。

萬幸的是,除了滿身的傷痕之外,倉驀還算健全,而且還意外得到一把非比尋常的匕首。

倉驀看着手中煥然一新的匕首,雙面的刀刃早已變得鋒利無比,微一感知,似透着一股冷冽之氣。不過三寸長的刀面在陽光下閃着銀白的光,古棕色的刀柄也透着說不出的古樸味道。

許是與妖物纏鬥的過程中沾上了自己的血,倉驀将匕首握在手中的時候,竟是有種血肉相連之感,倉驀當即喜出望外。但也不免疑惑,因為只有傳說中的天階靈寶才能滴血認主,倉驀頓時覺得不太可能。

但不論如何也算是意外收獲了。倉驀将匕首收起之後又看向自己的青龍刺青,此時已經不再發熱,也沒有任何刺痛感,可是先前的異常究竟是因為什麽?

是那妖物?可倉驀在與妖物戰鬥的過程中,身上分明是沒有強烈刺痛感的。事實上,身上刺青異感最為強烈的時候,是那黑洞漩渦出現的時候,所以難不成自己還與那黑洞有關?

這麽一想,倉驀倒是越發的覺得有關聯,因為自己本就是在這裏被村長爺爺撿到的。

看來,這黑墓潭的神秘遠比他想象的要神秘的多,尤其是這地方似乎的确與他的身世有着某種牽連,倉驀暗暗決心,有朝一日若能踏入武皇之境,必定重返黑墓潭探個究竟。

倉驀正沉思間,突然就見眼前一晃,似乎伸過來什麽東西。倉驀條件反射的一把抓住,這才發現是白衣少年伸過來的爪子,白皙且骨節分明,比他的小了一大圈。

“做什麽?”倉驀眉頭一皺,他還沒來得及穿上衣服,但裸/着也不是讓你摸的。坐在他腿旁歪着腦袋伸手過來的白衣少年分明是要去摸他的……胸。咳,确切的說是他左胸上那條青龍刺青的龍頭。

不論是傻之前的白衣少年還是傻之後的白衣少年,似乎都對倉驀身上的刺青異常感興趣,此時被倉驀這麽語氣不善的一吼也不惱,只雙眼發亮的盯着他身上的刺青看。歪着腦袋從龍頭看到左臂上的龍身,而後沿着龍身一直往後,伸着腦袋越過倉驀的肩膀看向他的背部,直到視線從龍頭到龍尾,這才欣喜得像個孩子似的問道,“哥哥這是什麽?”

倉驀嘴角抽了抽,原本高高在上的人變得這般軟軟諾諾的,簡直別扭得說不出話來,偏偏倉驀還真像是對着個三歲稚童一般,不自覺就緩了神色,但也沒有認真回答而是敷衍道,“兇獸。”

白衣少年的眼神似乎有些怕怕的閃了閃,但随即又興奮道,“哥哥我也有噢。”

倉驀當即一驚,畢竟上一世的他踏遍倉炎大陸也未曾見過同樣的刺青,甚至于別說見過,就是知道這是龍的都沒幾個。

然而很快倉驀便知道白衣少年所謂的“有”并非同他一樣的青龍了,但還是被眼下見到的驚得脊背一涼。

白衣少年欣喜的将右手伸到倉驀眼前攤開晃了晃,倉驀便不可置信的看到,就在少年比他小一圈的白皙手掌上,幾枝花頸從手心而出,依稀還有幾片并不太搭的綠葉,而後一路蜿蜒而上,直至少年略細的手腕內側,三朵淡粉色的妖異花朵半遮半疊的綻放着。

這刺青,配着少年的手腕美到了極點,但也妖異到了極點,倉驀只覺得身上無端一身雞皮疙瘩,脊背上陣陣的發涼,因為這花他媽分明就是黑墓潭底那差點要了他們命的妖花啊!

“還有嗎?”倉驀驚異非常,一把扣住白衣少年的肩膀有些焦急的問。

本來歡喜的白衣少年無端被他吓了一跳,有些害怕的搖了搖頭不敢答話,倉驀卻也不必問了,因為就在他搭在白衣上年肩膀上的自己手腕上,他看到了另一熟悉的影子。

只見倉驀右手的手心手腕上,幾枝蜿蜒而上的藤蔓相互纏繞着,翠綠的葉子與潭底那妖騰一模一樣。

這東西,到底是什麽時候出現在他們手上的?

倉驀急忙檢查自己的身體,但是沒有發現任何問題,而手腕上這東西,也像是那條青龍刺青一樣生來就長在他肉裏的一般。

“你有哪裏不舒服嗎?”倉驀急忙問道。

白衣少年大概以為倉驀在關心他,剛剛還害怕的神情轉眼變得歡喜,有些開心的急忙回道,“沒有沒有,哥哥我沒有不舒服。”

倉驀驚疑不定,因為他也沒發現任何異常。最終,倉驀深吸一口氣,所謂是福不是禍,是禍也躲不過,既然已經如此,想再多也無濟于事,倒不是該幹嘛幹嘛做點要緊的。

想通之後,倉驀随手拽起一旁的粗布衣服忍着滿身的刺痛套在了身上,而後才看向周圍。只見黑墓潭依舊在原地,沒有任何變化,黑墓潭對岸的黑墓也仍然靜靜的立在那裏,這裏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若不是身邊這個小傻子和渾身的刺痛,倉驀甚至有種什麽都沒發生的幻覺。

倉驀忍不住再次看向黑墓潭,依舊是清澈到透明的潭水,但似乎又有些不一樣。很快,倉驀便發現究竟是哪裏不一樣了。

只見原本深不見底的黑墓潭居然……有底了。倉驀當即驚得微微瞪大了雙眼,急忙湊近去查證。

果然,此時的黑墓潭中間最深處也不過四五米,潭底堆起了厚厚的黑色淤泥,這分明是長年累月的結果,可這怎麽可能?

倘若真是這樣他們之前經歷的這一切是怎麽回事?幻覺?倉驀自嘲的看了看自己滿身的傷痕,以及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的小傻子,這顯然是真的。

然而一切的未知與神秘,絕對不是現在武士中期實力的他所能夠企及的,倉驀只能決心有朝一日再回來探個究竟,而這之前,他要做的就是一步一步的變強再變強。

想到這裏,倉驀突然想起他是要去參加青門的弟子選拔的,“遭了。”

倉驀略有些懊惱,此時明顯正是清晨,可他來黑墓潭的時候分明已是下午,這豈不是說至少已經過去了一天時間?

倉驀急着青門的選拔,便打算立刻啓程前往虎山鎮,不想沒走幾步就發現那小傻子還跟着他,倉驀一下頓了腳這才想起來這茬。

亦步亦趨跟着他的白衣少年差點沒一頭撞在倉驀身上,因為他微微低着頭,關鍵是整個人的氣勢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原本與倉驀肩膀一般的身高此時似又矮了幾分,偏偏沒了氣勢之後的那一張臉是白嫩精致的,于是乎,倒真像個十來歲的孩子。

倉驀抽了抽嘴角,“你跟着我幹嘛?”他有太多的事要做,可沒工夫給別人帶孩子。

不想白衣少年見他面色不善,立馬委屈巴巴的仰頭看着他,要倉驀神色稍微好點,當真恨不得湊上來揪着他的衣擺,“哥哥你不要兇我~”

“哥……”倉驀瞠目,剛才竟忘了矯正他的錯誤認知,“我不是你哥。”

“我醒來的時候抓着你的腳呢,”少年認真道,有些小心翼翼的,“你就是哥哥,我要跟着哥哥。”

“我真不會帶孩子。”撇開上一世不說,他現在可是十七歲啊!這合适嗎?

“我很聽話的哥哥。”

倉驀嘴角一抽,一時間竟然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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