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上學

自從我媽走後，我便深深地明白了我哭不會引起大家的關懷，反而會适得其反，所以，我收起了我的眼淚。奶奶讓我幹什麽，我便幹什麽。一整天，可以不說一句話。張小曼有時候會專門跑到我家來找我玩，但是我總是搖搖頭，因為我真的要照顧我那個年幼就喪母的弟弟。我爸給我說的理由是：“多多，奶奶現在年紀大了，媽媽又走了，你在家裏得多照顧弟弟，當好姐姐。”所以，只要我爸不在，我奶奶在家，我便沒有了出去玩的理由。好在，奶奶沒有沒收我的小板凳，只要我乖乖的坐在陽臺上，奶奶能随叫随到，便不會多管我。我便養成了在陽臺上看他們玩的習慣。就好似我也他們玩在一起，他們笑，我也笑，他們散，我卻不想動，繼續看着那空蕩蕩的院子。

廠裏為了照顧工人的子女，特地辦了一所子弟學校。當時還沒有幼兒園，但是開辦了為期一年的學前班。張小曼比我大一歲，她按年齡6歲可以上學前班了。看着她背上了她爸給她準備的小書包在院子裏像一只小鳥在歡快的奔跑，我沒有出聲的哭了。我的心底有個聲音在叫：我也想上學，我也想背上小書包。直到天都黑了，都還坐在陽臺上，等着我爸。

當我爸從樓梯上走上來時，我一個箭步立在他的面前，鄭重其事的告訴他：“爸，我想去上學。”我爸起初一臉茫然，然後高興地抱起我。我已經有多久沒有被我爸這樣抱起來了？我有些激動地摟着我爸的脖子，心裏嘀咕着：原來我爸還是喜歡我的。

那天飯桌上我爸便把我想上學的想法告訴了奶奶。我端着碗，低着頭，不敢看奶奶，心裏如小鼓在錘，撲通撲通。奶奶什麽都沒有說，只是把碗筷放下來，打量着我。我感覺全身的汗毛都在顫栗，怕奶奶會罵我，甚至打我。

沒想到奶奶開口說的卻是：“多多這麽小，能收嗎？”我懸着的心，咯噔一下，着地了，端着碗，才敢微微把頭上揚，看看有些嚴肅的奶奶。

我爸笑道：“小事，我去說一聲就可以了。”我高興地向我爸看去，只見他和平常一樣。我又轉向奶奶，她也只顧吃自己的。突然，我覺得一件該大肆歡喜的事便這麽黯淡了下去。我又捧着自己的碗，該怎麽吃，怎麽吃。

沒過幾天，我爸便給我買了個小書包，告訴我可以跟着張小曼一起去上學了。我激動得拿過書包便箭一般的沖到了一樓，迫不及待地把這個好消息同張小曼一起分享。沒想到李雙也在。

李雙滅了我一眼，然後對着張小曼說：“我爸說，當個小官就不得了了，事事都搞特殊。”

“特殊”是什麽，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張小曼有些為難的看着我。我的一腔熱情瞬間蕩然無存，只好拿着我的小書包，拖沓的上了樓。那一夜，我抱着我的小書包怎麽也睡不着。就連旁邊的奶奶在唱着歌謠哄天恩，也沒能讓我入睡。

之前，我一直因為尿床被奶奶責罵，今夜無眠，我上了趟廁所，感覺睡意更無，便悄悄地搬出小板凳坐在陽臺上，看着漆黑的院子，漆黑的夜空，冷風吹得我打顫，我卻不想進屋，只想跟天上的我媽說幾句話：媽，我要上學了。我有自己的小書包了。媽，我想你了。我把頭搭在雙膝上，眼睛有些酸澀，但是我忍住了，吸了吸鼻子，吸進了幾口冷風，鼻頭瞬間的酸楚消失了。我這才搬着凳子回屋了。

入學的那一天，我爸要去上班，奶奶要在家照顧天恩，便讓張子曼的媽媽帶着我一起去上學。張子曼的媽媽一手牽着我，一手牽着張子曼。一路上，她和其他送孩子上學的大人們有說有笑，我卻一路都有種擡不起頭的感覺。到了學校門口，張子曼的媽媽蹲在她的面前，不停地叮囑：“今天你便是小學生了，進了校門得聽老師的話，有什麽事找老師。。。”這些話，一路上我從她媽媽的口裏，其他人的口裏聽到了不少。

張子曼的媽媽站了起來，我沒想到張子曼居然抱住了她媽媽的腿，不讓她走。我環視一周，發現不少的小孩都這麽做了。一片哭泣聲順勢高漲了起來。家長們不停的安慰孩子們，孩子們扭捏着就是不放，老師們也出來勸說，然後就這麽拖拖拽拽，大家都進了教室。孩子們被按在了板凳上後，家長們一步三回頭的走了出去。

由于我年級比較小，個子比較矮，我爬了幾次才安穩的坐上了長長的板凳。教室裏坐了三十多個小朋友，大家嗚咽的目光緊鎖大門、窗戶，因為那裏站滿了第一天來送孩子們的家長。由于烏壓壓的大人堆裏沒有來送我的，所以我也不往門外看。旁邊的張子曼卻抽泣着鼻涕，看着她的媽媽。我看到不少的家長就像小孩子一般，也在擦眼淚。我腦裏浮現出母親的模樣。不知道母親來送我上學，會不會也是這般。這個時候我的心頭才漫起了酸澀之感。但是我瞪着眼睛，咬着牙，就是不讓淚水湧出來。

開學第一天，老師為了拉近和我們的距離，不停地和我們交流。在交流的過程中，有些家長悄悄地走了。下課鈴響了，隔壁班的李雙便來找張小曼一起出去玩。不願意我落單的張小曼自然把我拉着一起出去玩。但是李雙一看到我便扭頭轉過去，我也不願意和她在一起。看到站在李雙身邊的人有好幾個，我便撇下張小曼自己回班上了。李雙則拉着張小曼一起玩。

我幾經波折終于坐上板凳後便趴在桌子上，耳朵裏是吵鬧的聲音，眼前是一塊大黑板，想起了剛才老師讓大家介紹自己的名字，還有的小朋友會寫在黑板上，我卻什麽都不會，心頭又湧上了不少的不安。

終于熬到了放學，張小曼拉住我的手，一本正經的跟我說：“我媽媽說了，讓你放學便跟着我一起，她在學校門口等我們。”我沖她點點頭。若是沒有張小曼，我想，這個學，我将十分後悔來上。放學的路上，張小曼的媽媽依舊一手牽着我，一手牽着她。但是路上遇到了李雙。李雙和張小曼嬉鬧，張小曼便松了她媽媽的手，去追李雙。我感到張小曼媽媽拉得我更緊了。我擡頭看了她一眼，想，可能是她怕把我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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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時間，我爸問我第一天上學如何，我點點頭說了句：“很開心。”

我爸則勸告我：“不要一下課就想着玩，多學學。知識才是力量。”

我奶奶也開了口：“多多，你爸說得對，送你去學校不是為了玩，一定要考個好成績。”我默默的點了點頭。“好成績”是什麽？我還真的不知道。

直到我們第一次聽寫，我看到本子上的鴨蛋，知道這不是好成績，心裏頭有些慌。回到家，我不敢把本子拿出來，偷偷摸摸的藏在書包的最裏面，可還是被眼尖的奶奶發現了。奶奶氣得拿起雞毛撣子便向我揮來，我疼得滿屋子跑。沒想到瘦弱的奶奶力氣這麽大。我哭天搶地，但是奶奶并沒有收手的事态。一頓竹子炒肉讓我深刻的明白了好成績在家裏的重要性，我便忍着痛把錯的拼音抄了又抄。第二天，我把一百分的本子遞到奶奶手上，奶奶才滿意的點點頭，繼續去帶天恩。

才上學的這幾個月讓我知道了我爸和奶奶在我學習上的重視，所以我無論在家還是在學校，都是以學習為重，加上唯一的好朋友張子曼對學習沒有我這麽上心，所以我倆的關系在李雙的挑撥下成功的破裂了。主要體現在她主動向老師提議換座位，我便知道我倆出現了裂痕。每次看到我受了表揚後張子曼那羨慕的目光，我的心裏卻生出了一些不安。

果然，放學鈴聲想起了，張子曼收好了書包不等我便直接從我的身邊擦肩而過。看着她不回頭的離開，我心裏有些傷心。再看到李雙和她歡歡喜喜走在一起，我的心裏更是覺得被抛棄了，收拾書包的速度更慢了。等我帶着失落的情緒走到學校門口時，張子曼的媽媽疾步拉過我：“多多今天怎麽這麽慢？怎麽沒有和子曼一起出來？”

我看向子曼，不料子曼冷冰冰的來了句：“我叫她快點，她就是慢。”我感覺自己瞬間好冷。張子曼冰冷的眼神，冰冷的口氣，讓我的心也跟着冷了起來。我閉上嘴，什麽也沒有說。張子曼的媽媽到說了她幾句，張子曼更加生氣的瞪了我一眼，然後氣呼呼的往前走了。我委屈得低下了頭，被她的媽媽牽着走。

此後的幾天，張子曼都對我不理不睬，尤其在學校，更是另眼相待，我從她的目光裏看出了她對我的讨厭。放學的時候，張子曼背着書包站在我面前等我，見我收拾的慢，不悅的說着：“都是你，還讓我媽媽等你。都是你，害得我老是被我媽媽說不愛學習，沒有考好。都是你，我媽媽現在都不誇我了。。。”我低着頭默默地聽着，心裏十分不是滋味。

這天晚飯，我對我爸說：“我想自己一個人上學、放學。”我爸允了。我卻感到自己的心裏空空的。快到學前班的第一個期末了，我開始學着一個人上下學了。

我四歲生日一過，外公又倒下了，在醫院沒住多久便走了。那日我看到我媽眼眶紅紅的，一轉身便疾步走出了病房。我爸沒有動，我悄悄的跟了出去。小跑終于跟上了我媽，我卻看到她在人少的拐角處靠在了一個叔叔的肩頭上。那位叔叔我從未見過。我舉步不前，突然一雙溫暖的手拉住了我。我回頭一看是哥哥。哥哥拉住我便往外公的病房走，路上還堅定地對我說：“妹妹，不要怕，以後有哥哥保護你。”我看着自己的小手被哥哥緊緊地握在他的手裏，心裏滿滿的幸福感，重重的應了聲“嗯”。辦完外公的喪禮後，我媽又常常不在家了。有時候連哥哥也不在家。奶奶身體也不舒服，我爸讓我乖乖在家，我便乖乖在家。以為只要我乖了，大家便會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多多好厲害

節奏很慢 不定期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