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意外賀禮
王宣平日裏并不過于接近霍清流。二人身份懸殊,盡管兩人都盡可能選擇忽視,但霍清流留在秦宮後殿的特殊身份也不允許他們有太多機會接近,即使為了切磋劍術。不過王宣吃過幾次閉門羹後,除非因為為贏奭小王子授課不得為之,他基本早把私下切磋的想法放棄了。
霍清流倒是很好奇這位能給自己帶來什麽賀禮。
據說王宣不事張揚,平日裏除了醉心劍法,別無他好。他的宅子在鹹陽一衆高官大員中算是非常小的了,甚至連栖居此地的各國商賈的住處都比他的宅子要大的多。如此狹小的宅邸,除了收藏了幾柄寶劍,很難找出其他值錢的寶貝。更有傳聞說他家狹小寒酸,也沒地方放更多的東西。
不過就是這幾把寶劍,也不會有人随便打它的主意。
還沒有人敢公然挑釁秦國第一劍客的威名。
贏季就曾開玩笑的對霍清流說:“王宣這個豎子,如今未婚配還好說,來日娶妻生子,我看他把子嗣養在何處?只是,何時婚配嘛——”
霍清流哭笑不得,“大王言重了。”不知為何,他直覺秦王話裏有話,但又說不清哪裏不對。
“唉!”秦王擺手,搖頭道:“不重,不重!清流有所不知,這王宣從來都是謝賞不領賞的,說到底就是東西拿回家也沒地方放。寡人原也不信外面傳言,有次就順道去了他家,你猜如何?”
“臣不知。”
“那日王宣本是休沐,聽說寡人到了,慌得匆匆穿了燕居的衣服跑出來。寡人一看,他那禮服就在庭院曬着。仆人忙着收拾,結果那衣服一收走,就被仆人捧着退到後院去了。寡人好奇問他怎麽回事,他就說家裏地方太小,放不下太多東西。因是寡人到了,不好置于眼前,就先在仆人那邊存放片刻。”
霍清流莞爾。不過心裏倒是對王宣刮目相看。以王宣的身份,哪裏置不下一處稱心的宅子,何必蝸居那幾間陋室?
接下來贏季又說:“無獨有偶,還有一人和他相差無幾。想來我大秦也找不出第三人了。”
霍清流非常好奇,這王宣已經夠清奇的了,何人和他志趣相投?
“蒙允。”贏季用一種無可奈何的語氣道:“蒙衍的長子。真不知他二人是如何想的!”
事實證明,王宣的家果然太小,除了那幾把寶劍真的沒有什麽寶貝。可是空着手前來道賀,霍清流也是頭一回遇到。一時腦筋有些轉不過來,不知該如何招待這位。
其實他不指望收到賀禮,而且對于自己來說那些東西并沒有用。但他還是很想知道,王宣今日過來意欲何為,他可不認為王宣此來真是為道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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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公孫生辰。”
先來一句廢話。
“有勞将軍記挂。”
“……”王宣突然詞窮。
但是他們沒有冷場太久。
出乎所有人意料,晉陽宮居然派掌使前來道賀,并帶來邢夫人的賀禮。
包括順道帶給贏奭的玩物。
衛姜走後,王宣望着殿門久久未曾回神,霍清流提醒道:“将軍坐了好一會,可要喝水?”然後靜等下文。
王宣當然不渴,突然意識到自己把此來的目的給忘了,暗暗慚愧了一下。
“末将前來是有幾句話想對公孫說。”
“哦?”霍清流微微一笑,王宣細看之下發現那笑容裏并沒有溫度,準确來說那其實是一種帶着淡淡冷冽加嘲諷的笑。不知為何,王宣只覺那笑容非常刺眼。
“将軍有話不妨直說。”
王宣不答,卻突然伏下身去。
霍清流莫名其妙。
“想來公孫對吾王求親之舉心存介懷。”
霍清流險些被逗笑了。心說介懷嗎?想我七尺男兒,一方諸侯公室,如今雌伏他國國君身下,難道我不該介懷?
然而王宣坐正了,卻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末将聽聞公孫近來憂思過度,人也跟着清減,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霍清流皺了皺眉,非常懷疑王宣是不是今天腦子出了問題,說話前言不搭後語的。
“是末将的過錯。”又是一句不着頭腦的話。
霍清流幾乎破功,忍不住問:“将軍何錯之有?”
“近來為了燕國死士末将很少前來拜見公孫,當然是末将的錯。”
一聽燕國死士,霍清流突然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莫非——為了妫辛?雖然他的慌亂只在眼底一閃即逝,卻沒有逃過王宣的眼睛。
“公孫不想聽聽有關燕國死士的事情嗎?”
想,我當然想!霍清流幾乎能預感到自己的心馬上就要跳出腔,然而他必須努力壓制住內心的不安,至少不能讓王宣發現自己的緊張。
“好!”霍清流咬牙道:“我願聞其詳。”
而王宣卻仿佛在說一件和任何人毫不相幹的事情。
“各國皆有密探安插在諸多國家都城,秦國混進燕國死士也不稀奇。因着當年燕太子被救回國,秦國對燕國人的盤查尤為嚴格,一旦發現可疑即被處死。不過卻有一個死士,盤桓了半年多,非但達成了他入秦的目的,還能全身而退,真是好運氣。”
聽到全身而退四字,霍清流只覺心通的一聲又掉回胸腔。
“說來這好運也不是人人都有,無非他碰見了貴人。這貴人原也無法插手此事,卻有仰慕那貴人的人暗中關照。說來還是運氣好,末将好生羨慕。”
此刻霍清流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王宣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根根刺紮進身體每一寸肌膚,刺得鮮血淋漓體無完膚。他最初雖不知妫辛是否平安,但他認為他和妫辛見面一事至少無人知曉。如今王宣雖不提名字,可口口聲聲所說的死士不正是妫辛嗎?王宣即以知曉,那麽秦王……他根本不敢往下想。
“怕是那死士還不知他為何能順利離開秦境。”
“什麽?”霍清流本已掉回胸腔的心再次提了起來。
王宣嘆口氣,一副無奈狀,“這豎子跑得倒是不慢,害得末将着實花了些功夫才追上他,一直‘護送’他出了秦境。”
這個結果完全出乎霍清流意料,剛剛還驚駭于他和妫辛見面一事沒有逃脫秦王的眼睛,不想後面跟着更讓他震驚的事。
“從燕國傳回消息,那豎子已返回薊城。”
霍清流一顆心徹底落地。
王宣似笑非笑,“公孫就不奇怪,那燕國死士所遇是何等貴人?”跟着他就看見霍清流雙眉緊鎖,手不自覺按向腰間。那是習武之人長期佩劍養成的習慣。
“你到底想說什麽?”霍清流再也忍不住,低聲喝問。
王宣長長出了口氣,“不想說什麽,今日就是來恭賀公孫生辰。如今賀禮送出,末将也該告退。”
他說走就走了。身影在大殿消失的一剎那,遠遠傳來若有若無的聲音:“……大王這番心意,還望公孫切莫辜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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