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牢獄之災
“哈哈哈哈哈哈!”
哐啷!哐啷!
一燈如豆,韓奉節素衣披發狀似癫狂,揮舞鐐铐一次又一次砸向石牢粗木栅欄。
密室外有重兵把手,但沒有人去理會裏面的瘋子。韓奉節狠狠砸了一通,只覺得胳膊脹痛,腕子酸的再也擡不起來了,這才收了手,一點一點往地上滑。
“功虧一篑!功虧一篑啊!”
他想不明白。這計劃原本天衣無縫,他選擇在了一個非常有利的時間,又有燕國人從中相助,區區一個霍清流為何就拿不下呢?他都安排好了接應的人馬,一旦抓住霍清流即可連夜南下。
到底是哪裏出了纰漏?
“……時也,運也!”許久,韓奉節微微嘆口氣,自知沒有活路,反而平靜下來。他靠上濕冷的石牆,向着石牢另一側轉過身,對着隔壁那團陰影扯了扯嘴角。
“霍清流,你早知如此,所以從未想過離開鹹陽是麽?”
霍清流在他隔壁。
唯一不同的是,他沒有枷鎖在身。在蒙允王宣帶人将他們包圍的時候,相比韓奉節等人的垂死掙紮,霍清流的反應則比較平靜甚至冷淡。他甚至連劍都懶得出了,古拙被他直接甩給了王宣,在韓奉節等人難以置信的注視下束手就擒。
牢裏沒有晝夜更替,唯一的光源是角落裏那盞普通的陶豆。自從他們被分別關進這個地方,除了定點送飯的人同時把陶豆裏的燈油順便添滿,并沒有其他人來過。
根據那人送飯的次數,霍清流判斷他們被關在這個地方至少三天了。
韓奉節已經徹底安靜下來,按時吃喝,再也沒說過一句話。大多時候他就對着石牢低矮的青條石頂發呆,霍清流偶爾看看他,猜他說不定在想遠在韓都陽翟的家人。
其實他們有一點是一樣的,同是迫不得已離開故國。
然而命運最終注定他們将走向不同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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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門再次打開,來的不是送飯的人。
“公孫,請随屬下來。”
章轄上前要扶,霍清流搖頭。他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腿,一手撐着牆壁緩緩站了起來。章轄想他許是不想人前示弱,當即轉身步出牢門在門外等。霍清流努力穩住身體,目光卻向隔壁望去。韓奉節把自己縮在角落裏,整個身體都被陰影包圍,根本看不清他面部表情。
輕輕啓唇,但他最終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他知道自己的憐憫沒有任何價值,更救不了任何人。
石牢前面是一條長長的甬路,章轄、田蛟默默在前面帶路。他被投進石牢的時候是蒙着眼睛的,一路上什麽也沒看到。現在要出去了,終于看清了甬路盡頭那幾間牢房裏綁着的、或許還能稱為人的囚犯。潮濕的空氣混雜血液的腥臭,味道簡直無法言描。
霍清流腳步一頓,章轄回過頭來。
“公孫?”
霍清流虛弱的擺着手,努力沒有讓自己吐出來。
不出意外,嬴季的車駕在遠處靜靜等候。
王宣從馬車上跳下大步走過來,上前一把扶住幾乎撐不住身體重量的人。
“公孫受苦了。大王知道公孫是冤枉的,只是出此下策也是迫不得已。公孫請随末将來,大王已經在等候了。”
“容我……”霍清流再次停下腳步,艱難道:“容我先行洗漱更衣,略整儀容。”
幾日牢獄之災,霍清流明顯見瘦,更是精神不濟。沐浴一應用具早已備好,霍清流一到,田必馬上伺候他寬衣。
“真是太好了!小的這幾日可是擔足了心。”
“難為你了。”
“公孫哪裏話。小的自是知道公孫萬萬不是逆臣賊子。”
霍清流不無苦笑,這般信任,簡直無以為報啊!
與被投入廢宮不同,這次短短五天時間,霍清流整個人清減下去整整一圈。田必碎碎念早就為他備下了平日裏愛吃的東西,一定要好好補一補,把這幾日牢獄掉的分量補回來,又咒罵韓國人不識好歹竟然設計陷害。然而只有他自己明白,整件事豈是韓國人設計陷害這麽簡單。
從無交集的韓國公子貿然糾纏,突然出現冒名頂着慶言名義的燕國死士,他可不認為這只是巧合。
他沒有見到秦王。更衣後,他就在馬車上睡了過去。馬車返回宮苑,嬴季就見他雙目緊阖雙眉微蹙,仿佛心裏填着滿滿的化不開的愁緒。
田必打算叫醒他但被秦王及時制止。
讓他睡吧。
但是霍清流夜裏就燒了起來。
商隐把那只熟悉的手放回溫暖的被衾,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從田必手裏接過浸過涼水的巾子疊成條狀搭在霍清流的額頭。他是一直為霍清流問診的太醫,對他的身體情況非常了解。想來幾日牢獄不會對他身體造成什麽實質性傷害,但秦國的秋天到底不比霍國潮潤溫暖。
“……受了些風寒,服了散寒的藥很快就無礙了。”
嬴季不由松口氣,命人好好照料。
田必又抱來一條錦被給霍清流蓋在身上,摸了摸他額頭,感覺巾子溫了,取下來又換上新的。身後推門聲起,田必回頭發現是辛葭。
“姐姐怎麽來了?”
辛葭床前一跪,先看了看霍清流臉色,這才小聲道:“殿下一直想見公孫,剛剛才哄睡下,我過來看看。”又問:“公孫如何?太醫令怎麽說?”
“公孫受了風寒。”話鋒一轉,田必又是心疼又是氣憤,“韓國人果然狡詐!那韓國公子我曾見過兩面,就知他不是什麽善類。只是、只是不料他竟然陷害公孫!”
辛葭:“……”
辛葭有心說他你這話題也扯得太遠了,但是又想霍清流睡的深沉,還是不和這豎子計較了。
辛葭幫忙照顧了半夜,後半夜霍清流熱度退了這才告退。田必千恩萬謝的送了出去,辛葭無奈道:“你也不用謝我,只管住自己的嘴巴吧。有的事可說有的事不可說,都這些年了還是沒長點記性。”
“……公孫,何以認定秦若出兵必先滅韓?”
竹屋前,十來歲的霍清流雙手托着下巴仰望萬裏天河。慶言問到這個問題時,霍清流不假思索,“先生曾說,四方圍城必不久矣。虎狼環飼,就算秦不出兵,魏、楚、齊早已虎視眈眈,韓又能茍延殘喘多久?”
十來歲時的對話又在耳邊回響,霍清流迷迷糊糊的想,剛剛誰又再說韓國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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