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書生很有才(10)
這一日,秋高氣爽,萬裏無雲。
楚齊受到自己老師的邀請,打算前往洪山學院講學,然而馬車才剛剛離開他的住處,就被人攔住了。
攔住楚齊的,就是江哲。
江哲的眼裏帶着紅血絲,明顯有些累了,但看着楚齊的馬車的時候,卻一臉的堅定和自信:“楚齊公子,再過幾日,便是紅楓賽詩會的日子,你可敢與我一比?”
元祐帝好詩文,近些年,京城各種各樣的詩會也就特別多,而其中,紅楓賽詩會,算是規模較大的了,并且每年都會舉辦。
在京城的南邊,有一座不高的山,名叫涼山,那涼山沒什麽出奇的,就是上面長滿了楓樹。
漫山遍野的楓樹一到秋天,便會脫下自己的綠色裝束,換上一身紅衣,遠遠望去,整座山好似被朱砂浸染,紅得豔麗而又大氣。
每到這時候,京中的百姓都會去涼山賞楓,那些學子們,更是會一起來到這裏,然後一邊賞楓,一邊談詩作畫。
久而久之,便有了紅楓賽詩會這一活動。
今年的紅楓賽詩會,就在幾天之後,江哲就打算在這一天,好好地滅一滅楚齊的威風。
就算這楚齊學問不錯又如何?他寫得詩,難道還能比那些在歷史的長河裏沒有被淘汰掉的名家名作還要好?
就算他能寫出一首跟那些名家名作一樣的好詩來……他手上的詩,可不止一首兩首!
江哲看着楚齊的馬車,眼裏閃過志在必得的光芒。
然而馬車裏一點動靜都沒有,甚至那車夫還駕駛着馬車,靈巧地避過他繼續往前走去。
“楚齊,你不敢跟我比嗎?”被楚齊無視,江哲的臉都黑了,憤怒地表示。
那輛馬車依舊不疾不徐地往前走,沒有給他絲毫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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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齊,你這個懦夫……”江哲又道,結果他話還沒說完,就被一個山羊胡子的中年人給拉住了。
“喂,這位小兄弟,你別太過分啊!就算你想要逼着楚齊公子從馬車裏下來見你,也不該用這種方法,更不該說楚齊公子的壞話。”周彥和不滿地看着江哲。
周彥和和借住在他那裏的那個住戶,很有名的才子薛庭韶兩個人,是追着楚齊一路從南方來到京城的。
一開始,他們還能追得上楚齊,後來楚齊趕路的速度越來越快,他們就追不上了。
他們今天才到京城,到了京城之後,打聽到楚齊住在這裏就匆匆趕來了,沒想到竟然遇到有人嚷嚷着要跟楚齊比試。
這人誰啊?怎麽臉那麽大,找楚齊比試就算了,竟然還覺得楚齊比不上他……
周彥和看江哲很不順眼。
“你放開我!”江哲怒道。
“你讓我放開我就要放開?”周彥和冷哼了一聲,又道:“我跟你說,你這樣子是不對的,你竟然敢侮辱楚齊公子!”
“我跟楚齊約戰,與你何幹?”江哲都快被氣炸了,這人是從哪裏跑出來的?竟然不認識他?“我是江哲!”
“江哲是誰?”周彥和不解,他壓根沒聽過這名字。
誰讓江哲是這一年才聲名鵲起的?因為南邊和京城離得遠,他的名聲還沒有傳到南邊去。
周彥和臉上的疑惑不似做僞,他是真的不認識自己……江哲僵住了。
“周彥和,楚齊公子要去洪山學院,你還不快點跟上?”薛庭韶已經打聽出楚齊的去處了,連忙招呼了周彥和。
周彥和再顧不上江哲,一把将之推開,就追了上去,最終和薛庭韶一起,遠遠地墜在了楚齊的馬車後面。
而像他們這樣做的人非常多,楚齊的馬車緩緩向前駛去的過程中,墜在他身後的學子不見少,反而越來越多了。
江哲氣得咬牙切齒的,楚齊看了看身後,卻很滿意。
他需要名氣,而現在,他已經琢磨出了一套讓自己的名氣越來越大的方法。
成為楚庭軒之後,他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展露自己的才華,年紀輕輕就著書立傳,還把當朝的大儒全都拜訪了一遍……他做這一切不為別的,就為了讓自己更有名。
在他堅持不懈的努力之下,在他讓自己手底下的印刷作坊日以繼夜的印刷自己的作品,并将之售賣到各個地方之後,他的名氣,終于越來越大。
當然,這還不夠。
不過沒關系,他還有很多時間。
楚齊拿出紙筆,開始寫書。
他之前寫過的書非常多,什麽種類的都有,甚至寫過兵書,而現在他寫的,是治國策。
他上輩子打了很多仗,他之前寫的兵書,是用自己的經驗結合歷史上的很多事情寫的,寫出之後,被他手底下的人,還有大梁的武将奉為至寶,而他現在寫的這本治國策,将來應該能成為帝王一定要看的書之一。
楚齊對自己有信心。
這世上,有幾個人能像他一樣一次次地當皇帝,還不被權利迷了眼的?他這樣子,總能看到很多其他皇帝看不到的問題。
雖然身處颠簸的馬車之中,楚齊的字,卻還是寫得非常有力的。
不過,處在馬車之中寫得字,到底有點不盡如人意。
當然,這沒什麽關系,反正他最後會重新抄寫一遍。
周圍聚攏的人越來越多,同時,楚齊離洪山學院,也越來越近。
當他終于到達洪山學院,并從馬車上下來,聞訊而來的學子,已經有百多人了。
這些學子,還都激動地看着楚齊。
“沒想到我有生之年,竟然還能看到楚齊公子!”
“楚齊公子豐神俊朗,簡直就是神仙中人,讓人不敢直視!”
“若是能得到楚齊公子的指點,便是讓我折壽十年,我也甘願!”
……
這時候絕大多數的讀書人,一生能看的書,都是不多的。
這是因為這時候的書比較貴,也是因為流通起來慢。
不過,別人的書流通起來很慢,楚齊公子的書卻不一樣,他的書不僅傳播很快,很多地方,還會有對他非常崇拜的人印出很多書來,然後拿來送人或者免費讓人抄寫。
楚齊公子寫的書,本就都是極好的,又有人大力推薦,如此一來,自然也就人人都看過他的書了。
甚至于,很多人除了學堂的啓蒙書以外得到的第一本書,便是他的,對他自然也就有非同一般的感覺。
楚齊從馬車上下來,對這些讀書人全都溫和以待,他進了洪山學院,開始講學之後,更是展現了自身豐富的學識。
和江哲只靠着過目不忘的本事背了很多書不同,楚齊是有真材實料的。
那麽多年下來,他學過的東西,絕對超過這世上的任何一個人。
其實,他知道的詩詞,也遠比江哲要多,只是他不屑于用別人寫的東西,來換去自己的名利罷了。
一場講學下來,楚齊更受人推崇了,而與此同時,江哲要跟他比試的事情,也被人傳了開去。
絕大多數人,都覺得這是江哲無理取鬧。
江哲和楚齊公子,壓根就不在一個層次上,他竟然要跟楚齊公子比試……這是瘋了?
大家都覺得江哲有點不可理喻,當然,也有人覺得楚齊公子讓人難以理解。
他怎麽會想要娶那鄭家小姐?
這事一出來,不知道有多少女子哭濕了帕子傷透了心,甚至還有已經嫁人的,抱着孩子都哭起來了……
不過,雖然如此,卻也沒人當面問楚齊什麽。
他們看重的,是楚齊公子的學問,楚齊公子娶妻納妾的事情,他們并不在意。
楚齊沒有答應江哲和他比試,他也覺得沒必要答應江哲,但江哲,卻不依不饒的。
第二天,江哲在錦繡酒樓,當着很多學子的面,表示自己想要和楚齊公子比試一番,希望到了當日,大家能去做個見證。
雖然楚齊并沒有答應,但這事,知道的人越來越多了。
“那江哲着實可笑,他竟然想要跟楚齊公子比試!”
“就算楚齊公子很少寫詩,看楚齊公子的書,也能知道他在詩詞方面的造詣并不低,難道他還贏不了那江哲?”
“正是!楚齊公子,一定能贏!”
“只是……楚齊公子這些年談薄名利,怕是不會去比。”
……
人們都是希望能看到這樣一場比試的。
只是,希望歸希望,他們同樣覺得,楚齊沒必要自降身份跟江哲比。
然而,江哲卻還不罷休,第三天,他又到了楚齊的住處遞上了戰帖。
不僅如此,元祐帝也在這事上面插了一腳。
元祐帝“無意”中聽說了江哲要和楚齊比試的事情之後,竟然當場表示,說自己要去看比賽。
元祐帝一向愛玩愛鬧,他要去看比賽,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只是他這話一出,就出來一個問題了。
元祐帝要去看比賽的話……楚齊還能拒絕,不與那江哲比嗎?
肯定不行。
元祐帝都要去看比賽了,楚齊哪怕再不想去比,也一定要去。
所以,紅楓賽詩會上,楚齊公子會和那江哲比試詩詞!
這件事一傳十十傳百,很快,整個京城的人,便都知道了。
鄭家人當然也知道了,知道之後,鄭浩很擔心。
“楚齊公子很少作詩,怕是并不擅長這一點,那江哲卻不知道為何總能做出些精妙的詩句來,這……”
比別的楚齊公子不怕,但比詩詞……要是楚齊公子輸了怎麽辦?”
“哥,沒事,楚齊公子不會輸的。”祝錦道。
祝錦滿臉平靜,似乎對楚齊公子充滿信心,鄭浩卻做不到像她這樣。
便是鄭廣平,也擔心得很,都想去找楚齊打探一下口風了。
“爹,大哥,你們真的不用擔心。”祝錦道:“楚齊他心裏有數。”
楚齊他都想着要造反了,還能應付不了這麽一個詩會?
祝錦正這麽想着,外面有人來報,說是楚齊公子派人送信來了。
楚齊身邊那個叫墨五的小童送來了一封信并一些東西,然後便離開了。
鄭廣平拆了信,然後就不解地皺起了眉頭:“楚齊公子讓我們不要參加那賽詩會,這到底是為了什麽?”
“難道楚齊公子覺得自己會輸?不想讓我們瞧見?”鄭浩驚道。
祝錦:“……”不!我覺得他更可能是想做什麽了不得的事情。
一轉眼,就到了紅楓賽詩會的這天。
不管鄭浩和鄭廣平心裏是怎麽想的,這天他們到底還是留在了家裏,沒有去參加那賽詩會。
但他們沒有去,京城其他的學子,卻差不多全都去了。
不大的涼山,這一日山下擠滿了馬車,都把道路給堵住了。
但最後,所有人都沒能坐馬車上山……因為元祐帝要來看熱鬧。
禁衛軍早早的,就把整座山給圍起來了,只許來的人走路上山,不許坐馬車上去,不僅如此,上山的人還需要接受禁衛軍的檢查。
所有的學子,都高高興興地接受了。
陛下也要上山,他們接受檢查是應該的!
這次的賽詩會,能見到楚齊公子不說,還能見到陛下,真的太棒了!
學子們全都很激動,哪怕不得不走路上山,也各個紅光滿面,精神十足。
“我是否能坐車上山?”江哲坐着馬車來到被禁衛軍截斷的路口,問道。
他可是今天這場比試的主角,應該怎麽着都能坐車上山吧?要知道,他還準備了一首詩在路上的念出來呢……
“江公子,今天陛下要來,這條路,是陛下的禦辇要過的地方!”禁衛軍統領皺着眉頭看着江哲。
元祐帝要通過的地方,哪能讓江哲先走了?
而且,之前上山的人裏,可是連柳相這樣的大人物都在的,他們都沒坐馬車,江哲又算得上什麽?
封建社會就是不好!江哲在心裏腹诽了一句,到底還是用自己的一雙腳走了起來。
原先的江哲,就是整天在家中讀書,鮮少運動的,江哲來了之後,也同樣不喜歡運動,因此他的身體素質很一般,這次爬山,更是爬了沒幾步,便走不動了。
但他還是要走。
賽詩會所在的地方在雖然不在山頂,卻也在山腰,要走上很長一段路。
江哲走了一段,就氣喘籲籲得慢了下來,同時,聚在他身邊的人,也越來越多。
這些學子們相互說着話,都已經把江哲給認出來了,于是,便是原本能走快些的人,也不走了,而是跟在了江哲身邊。
江哲是很滿意這情況的,他站定在一篇楓林之中,最後朗聲開口:“遠上涼山石徑斜,白雲深處有人家,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于二月花。”
好詩!
周圍的學子聽到之後,第一反應都是這個,但很快,表情卻又有點不對了。
他們都是兩只腳走上來的,說什麽停車呢!
這江哲,他是提前做好了這首詩,來這裏賣弄?
又或者……那鄭家小姐說的也許是真的,他其實是找別人幫他做了詩,然後拿來揚名?
衆人的心裏忍不住泛起嘀咕來,最後竟是沒人去贊揚江哲。
江哲頓時有些尴尬,卻也不能說什麽,只能當做不知道這件事,埋頭往山上走。
衆人到達舉辦賽詩會的地方的時候,時間還早,但這裏已經被禁衛軍給團團圍了起來,不是在京城有名有姓的人,壓根就進不去。
絕大多數的讀書人,都被攔在了外面,當然,江哲是可以進去的。
江哲到了裏面,就發現雖然大多數人被攔在了外面,但裏面也還是有很多人的,別的不說,柳尚安和那些總是圍在柳尚安身邊的人,就都在。
這些人都跟江哲打了招呼,但并不熱絡,江哲不願意用熱臉貼別人冷屁股,便也只獨自站在旁邊。
江哲早早地就來了,但楚齊,卻一直沒有出現。
注意到這一點,江哲的臉色不太好看。
這楚齊是怎麽回事?為了彰顯他的地位,故意晚來?
起初,江哲是這樣想的,但楚齊一直沒來,他的想法卻不免發生了變化。
這楚齊莫非是怕了他,才會一直不來?
賽詩會定的時間是午時,而等午時過了一刻,元祐帝的禦辇來了。
“朕已經來了,比賽可以開始了。”元祐帝一邊說一邊從禦辇上下來,還打了個哈欠。
他最近忙着打麻将玩紙牌,都累壞了。
衆人一陣靜默。
“怎麽了?”元祐帝又打了個哈欠。
“陛下,楚齊公子還沒來。”有人道。
“什麽?”元祐帝有些吃驚地問道。那楚齊就是個老古板,怎麽會不來?
“陛下,楚齊公子許是被什麽事情耽擱了。”柳相對着元祐帝道。
元祐帝點了點頭,也覺得應該是這麽一回事:“那就再等等吧。”
衆人又等了起來,但楚齊還是沒來。
“楚齊公子怎麽一直不來?”
“他是被什麽事情耽擱了?”
“便是真有什麽事情,也該找人來回話……”
“他竟然讓陛下在這裏等着。”
……
衆人小聲議論着,都有些不解。
過了許久,突然有人道:“楚齊公子,莫非不打算來?”
“為什麽不來?便是他不想給江哲面子,也該給陛下面子才對。”有人反問。
“楚齊公子對詩詞并不擅長……”又有人低聲道。
衆人一時無語。
莫非……楚齊公子是因為怕輸,才不來的?
不,不可能,楚齊公子是什麽人?他怎麽可能會因為怕輸,就不來?
楚齊公子……說不定出了什麽事情。
“他還沒來?”元祐帝有些不耐煩了。
“陛下,還沒。”立刻就有人回答,那楚齊公子,現在連影兒都沒有一個!
元祐帝的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對楚齊很是不滿,這時候,江哲卻是大聲開口:“陛下,那楚齊定然是怕輸給我,便不敢來了!”
江哲現在愈發确信這一點,整個人都有些洋洋得意的。
“江公子,莫要胡說,楚齊又如何會怕你?”跟在元祐帝身邊的一個老臣道。這個老臣曾是元祐帝的老師,他和楚齊聊過,對楚齊是非常推崇的。
倒是江哲……他不明白元祐帝為何會對這人另眼相看。
“王大人,我并未胡說,他要是不怕我,為何當初要一再拒絕?今日又一直不來?”江哲道。
“江公子,楚齊公子不是拒絕,他是壓根就沒把你的挑釁放在心上!楚齊公子這樣的人物,為什麽要跟你比試?”旁邊有人道
“正是如此,楚齊公子為何要與你比試?”衆人紛紛道。
便是柳尚安,都瞪了江哲一眼,覺得江哲這人不知好歹。
楚齊公子,怎麽可能會因為怕他就不來?
“楚齊他不把我的挑釁放在眼裏,難道連陛下都不放在眼裏?如若不然,他又怎麽會不來?”江哲道。
元祐帝臉色一變,衆人也不敢再說什麽了。
陛下在這裏,楚齊公子就算真的遇到了什麽事情,不能過來,也該找人來說一聲,現在怎麽……怎麽……
大家都很奇怪,江哲卻更得意了:“他肯定是怕輸,才會不來。”
“他之前一直待在江南,說什麽隐居,其實是怕別人知道他并無真本事吧?”
“他就是個懦夫,膽小鬼!”
江哲一句接着一句說着,起初沒人相信,但聽多了,竟有幾個本身對江哲很崇拜,又年輕沒見過楚齊的人相信了。
發現這一點,江哲愈發得意。
時間繼續流逝着,元祐帝不耐煩起來。
終于,元祐帝受不了了:“來人,派人去看看那楚齊到底在做什麽!”楚齊這人竟然不把他當回事……元祐帝非常生氣。
元祐帝下令之後,立刻就有人領了命,打算離開。
然而就在這時,有人從外面沖了進來:“陛下,陛下……”
那人看起來有些驚慌,連着叫了兩聲陛下之後,又道:“楚齊,楚齊……他……他……”
“楚齊他怎麽了?是不是跑了?”江哲得意地問道。
“不……不……”那人跪在地上,艱難地開口:“楚齊他……他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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