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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灰蒙蒙, 山色灰暗, 周圍還萦繞着淡淡霧氣, 有種說不出的寂寥。
蔚藍安靜地跟在秦陸焯的身後,他今天穿着一身淺色大衣,從後面看, 肩寬腰挺,在前面走着, 步履堅定。
不知走了多少臺階, 蔚藍沒細數。
終于到了最後一階, 他腳步微頓,随後轉身往右。
在一個黑色墓碑前停下時, 蔚藍安靜地望着碑身。黑色大理石上, 黑白照片上的人, 嘴角噙着淡淡笑意,光是從照片上來看,就覺得他應該是個性情很溫和的男人。
章遠峰之墓。
當她的眼睛落在碑文上時, 就看見二零零一年的字樣。
他們沒買花過來, 就是秦陸焯帶了兩瓶酒。他半蹲在墓前,從兜裏掏出帕子, 在墓碑上仔細地擦了擦, 從上面一直擦到下面。
在打掃完之後, 他規規矩矩地在墓前跪下。
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只跪天地父母。
他跪在墓前,将自己帶過來的酒擰開, 在墓前輕灑了一些,低聲說:“爸,我來看你了。”
蔚藍站在他身邊,什麽都沒說。
眼角酸澀。
秦陸焯轉頭看着她,“蔚藍,跟我爸打個招呼吧。”
蔚藍剛彎下膝蓋,卻被秦陸焯拉着手腕,他柔聲說:“鞠躬就行,結婚以後再磕頭。”
秦陸焯這麽說,蔚藍也沒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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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深深鞠躬,待擡頭的時候,聲音格外認真。
“叔叔您好,我是蔚藍,秦陸焯的女朋友。”
一陣冷風吹過,刮在兩人身上。
而墓碑上,那個溫和的男人依舊在笑,現在什麽都不能再打算他溫和的笑容。
天空依舊還飄着毛毛細雨,不時有雨滴落在章遠峰照片上。
于是秦陸焯再次掏出帕子。
擦了擦。
其實故事的開頭十分美好,一個幸福的一家三口,妻子漂亮溫柔,兒子聰慧聽話,丈夫有一份不錯的工作。如果故事一直這麽發展,那麽他們就将是這個中國最随處可見,最平凡的家庭。
直到章遠峰意外殉職。
他生前是一名警察,秦陸焯像所有有個警察父親的小孩一樣,以自己的爸爸為驕傲,并且期待着有一天能成為父親那樣正直的人,維護社會公義,保護這個國家和它的人民。
但是這一切,在章遠峰的去世之後,都發生了變化。
那時候秦陸焯已經是個半大的小子,雖然喪父,卻一直表現的堅強。
偏偏,當真相拉開的時候,他還是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那天,他一打開門,就看見自家沙發上坐着一個男人,他穿着一身西裝,就那麽淡然地坐在那裏,仿佛回到自己家中。
秦陸焯在看到他第一眼的時候,整個人居然抖了下。
那天明明很熱,可是他覺得很冷,從脊梁骨竄出來一股涼氣。
男人坐在沙發上望着他,突然挑眉,輕聲說:“你好啊,小夥子。”
他一笑的時候,秦陸焯心底更涼。
因為他在鏡子裏無數次看到自己這樣笑。
然後,男人低聲說:“我叫秦克江。”
很快,孟清苑回來了,她在看見秦克江的時候,在菜市場買的菜,都掉在了地上。她望着對峙的秦克江和秦陸焯,沖了過去,想要将秦克江拉走。
直到秦克江按住她的手臂,問他:“你騙了他這麽多年,騙了我這麽多年,你還想瞞到什麽時候。”
瞞到什麽時候?
瞞到不能再繼續隐瞞的時候。
孟清苑出生江蘇,八十年代,考上了北京的大學。那時候大學生少,一個縣鎮上都少有。而跟她一起踏上北上火車的人,就有個叫章遠峰的大男孩。
不同于有些普通的章遠峰,漂亮溫柔的孟清苑一進大學,就成了男生心目中的女神。她性情溫和,在同學裏的人緣別提多好,就算是女生都不好意思嫉妒她。
那時候不知道多少男生追求她,但是孟清苑卻誰都沒喜歡。
直到秦克江的出現,大院出生的人,天生帶着一股子傲氣。
他就像個磁鐵一樣,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孟清苑。
孟清苑的學校和清華有場籃球比賽,那時候清華實力強勁,明明是作為拉拉隊去加油的,結果最後所有姑娘反而倒戈向了清華校隊,特別是那個身材清瘦卻靈活的後衛。
秦克江就是那個後衛。
這個故事在大學校園裏,不知道上演了多少回。
秦克江追求孟清苑,他不屑用其他人那種高調的方式,偏偏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抓住她的心。于是大三的時候,他們在一起了。
那會兒孟清苑只知道秦克江家境不錯,出生大院。
但是她并不知道,他的出身那樣顯赫。
畢業之後,大家各奔東西,孟清苑留在北京。那時候年輕,覺得世界都是他們的。直到她和秦克江的問題出現,她才知道秦克江的家庭竟是那樣顯赫。
秦家顯然是不同意他們的事情。
那時候秦克江已經進入警隊,他是特招進去的,沒去機關部門,反而是進了一線。
直到秦克江受重傷入院,她才第一次見到他的父母。他母親眼睛通紅,像是看仇人一樣望着她,恨道:“要不是為了你,他會這麽拼命?他爸爸不同意你們的事情,他就想拼命地做出成績給他爸看。”
那次,秦克江在重症病房裏做了十天,做了三次手術。
甚至還因為術後并發症,差點兒死在手術臺。
如果不是為了她,他不需要這麽拼命。
這句話,就像是一個魔咒一樣,在她腦子裏拼命地回想着。
孟清苑後來知道,那時候她陷入了一個死胡同,将所有的錯都攬在了自己的身上。所以在秦克江恢複之後,她就偷偷離開了北京。
等她回去之後,才發現自己懷孕了。
那個年代未婚先孕的姑娘,是一件格外羞恥的事情,得讓人用吐沫星子吐死。孟清苑父母雖不是大富大貴的人,也自覺一輩子坦蕩蕩,沒想到深以為傲的女兒,做出這樣的事情。他們想強架着她去醫院,可是孟清苑覺得她和秦克江已經沒了這輩子,想把最後的念想留下來。
這時候章遠峰出現了。
他畢業之後,就回到了家鄉,成了一名普通的民警。
他就站在孟家的門口,那天大雨滂沱,孟清苑站在自己屋子的窗戶口,看着他的身影,雨水中模糊卻堅定。
她撐着傘出去,告訴他,走吧,她不會答應的。
可是那個溫和從不強勢的男人,這一次卻異常的堅定,他說:“孟清苑,嫁給我吧。我會把這個孩子當成親生的,這輩子除了他之外,我不會有其他孩子。”
“來你家之前,我已經去結紮了。”
章遠峰就帶着這樣決絕的态度,成功說服了孟清苑。
現實不是童話故事,她的孩子需要一個父親。
他們很快就結婚了,婚禮很簡單,婚後住在章遠峰的宿舍裏。那個年代的婚姻并不需要像現在這樣的物質,不需要提前準備的婚房,也不需要什麽車,兩個人在一起,就好了。
秦克江再次出現的時候,孟清苑已經七個月身孕。
只是那時候她孕吐太過厲害,七個月的肚子看起來跟四五個月差不多。
木已成舟,特別是孟清苑告訴他,自己懷孕四個多月的時候,他眼神一下子變了。
之後,他就再也沒出現過。
一直到章遠峰因公殉職之後。
秦陸焯看着墓碑,低聲說:“我爸從我出生起,就知道我不是他的孩子,可是整個家屬大院裏,別人都說,就沒見過這麽疼孩子的爸。”
別人家都是嚴父慈母,他們家,章遠峰疼他,比孟清苑還厲害。
以至于有時候溫柔的孟清苑都得唱白臉。
命運就是這樣弄人,他甚至不知道該去怨恨誰。
怨秦克江嗎?
可是他在章遠峰活着的時候,從未打擾過他們。
恨孟清苑嗎?
太矯情了,秦陸焯是個男人,母親當年那樣拼命地保住他,他不可能去恨。
剛開始秦陸焯哪兒也不想去,他要留在家裏,走着章遠峰曾經走過的路。偏偏,孟清苑被秦克江打動了。
她是個母親,就像所有母親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得到最好的一樣。
秦陸焯姓秦,他本來應該擁有一切。
蔚藍在一旁聽着,天地之間,只剩下男人低沉的聲音。一直到現在,他依舊懷念着他的養父。那是他心目中的大樹,從不曾倒下。
即便世事再艱難,他依舊堅持着。
追随着父親的腳步,成長為一個正直、熱血、大氣的男人。
蔚藍緩緩在他身邊半跪下來,她伸手将他攬進自己懷中。
低聲說:“以後我來疼你。”
我會比任何人,都疼你。
作者有話要說:
當小小秦有了自我判斷之後,經常會覺得很委屈
因為他每次問媽媽,最喜歡誰的時候
媽媽都會毫不猶豫地說:你爸爸
那時候他還不知道,因為媽媽答應過,要比誰都疼爸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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