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寧做太平犬

明光瞧着，心知是袁世凱稱帝的消息，讓父親心中也有一點悲傷，所以他才會下筆無神。

然而百姓的心願終歸沒能阻止當局的政府的前進，1915年12月12號，袁世凱完成了他的心願，正式稱帝，改國號為中華帝國，複辟帝制。

街頭傳遍袁世凱稱帝的消息，北平像是蒙上了一層灰，霧蒙蒙的，什麽都看不清楚。看不清楚前路，也看不清楚未來。

孫老爺将自己關在書房，寫廢了整整一沓的紙。岑叔給大廳挂上了一副肖像，渾圓的腦袋，光溜溜的反光。孫老爺看見了氣得飯也吃不下，咬牙切齒的忍了那副肖像挂在那！

街上再次出現了游行隊伍，明光從人群中走過，心沉重得厲害。帝制在現在的世道已經容不下了，每一個有點文墨的人，想的都是一樣的，他們迫切的渴望自由，渴望和平，但是這種和平，不是再次淪為封建階層下的犬民。

犬民這兩個字明光并不知道是誰說的，但是在這時期，卻能直白的說明這些百姓的現狀。

寧做太平狗，不做亂世人。這句古話被明光拿來套過犬民兩字，最後悲哀的發現，華夏的文字，真的不是那麽簡單。她們沒有成為太平犬，卻成了亂世犬，活的小心翼翼，又悲哀沉重。

這一年的大年，孫府放了爆竹煙花，鴻輝抱着一本厚重的英文書坐在廊下，發呆的看着升起炸開的煙花，一臉的茫然。

孫老爺端坐在大堂，一根根的煙抽的屋子裏騰雲駕霧，差點熏暈了老太太。

明光突然想起了她阿瑪，心想阿瑪若是生的是個兒子該多好，那麽此時阿瑪的兒子會在戰場，用鮮血和生命捍衛阿瑪的遺志，保衛祖國的家園！而不是像她現在這樣，在別人的鮮血和生命中，享受煙花璀璨的浮華！

孫老爺看着院中孤零零站在一旁的明光，突然撣了撣煙灰朝着明光說道“明光，除夕夜彈首曲子吧！”

明光回頭看了孫老爺一眼，笑着點點頭，讓敏清去房裏取琴。

明月嘲諷的朝着明光看了一眼，陰陽怪氣的笑了笑，道“就會哄爹，馬屁精！”

明光聞言無奈的笑了笑，走進堂屋去點了一根檀香，輕輕的放在三足香爐中。

老太太聞着檀香味，眉開眼笑的朝着明光看了一眼，道“還是這味道好，大過年的，一屋子煙熏的味道，像什麽樣子？”

孫老爺聽了話，忙着朝老太太告了一聲罪。

敏清抱着琴走了進來，待将琴擺好，才緩步退了出去！

兩位夫人和鴻輝鴻耀還有明月都走了進來，坐在一旁候着聽曲。

明光擡手撫了撫琴弦，無意間奏出的調子露出幾分悲意。明光指尖一顫，在這樣的好時候，她不能掃興，便選了一首清平樂彈了起來。

孫老爺聽了個開頭就蹙眉搖頭，道“亂世烽火彈什麽清平調，誤人心性，換一首李後主的詞！”

“爹....”明光隐晦的朝着老太太看了一眼，大好的日子彈亡國之君的曲子，不是招老太太落淚嗎？

老太太果然眼裏噙了淚，手絹已經捂在了眼角下，只等明光一彈便要哭起來！

孫老爺看着老太太的樣子，心裏嘆了口氣，正想改口應了明光的意思，老太太卻不樂意了。

“該唱首亡國詞，好時時刻刻提醒你們，不要忘了國仇家恨，不要忘了祖宗！”老太太話音還未落，淚先落了下來！

明月忙着上去安撫老太太，暗中狠狠地瞪了明光一眼，怨怪明光招老太太眼淚，好好的日子弄得喪氣不已。

明光默了默，彈了一首李後主的《破陣子》。

四十年來家國，三千裏地山河。鳳閣龍樓連霄漢，玉樹瓊枝作煙蘿。幾曾識幹戈，一旦歸為臣虜。沉腰潘鬓消磨，最是倉皇辭廟日。教坊猶奏離別歌，垂淚對宮娥。

明光的琴還未彈完，老太太已經不能自抑，淚水漣漣哭的都快喘不過氣了！

孫老爺起身前去哄勸，明光也住了琴，悵然的望着琴弦！

“好好的除夕夜，鬧出凄凄慘慘的強調，你是故意讓大家不高興是不是？”明月指着明光，憤憤的問道！

明光回眸，歉意的朝着衆人望去！

孫老爺擡頭瞪了明月一眼，道“你越來越沒規矩了，誰教你當着長輩的面指責自己的姐姐？”

“姐姐....哼...”明月脫口而出便想說明光不是她姐，不過想起以前每次說這話都被她爹斥責懲罰，忙着住了嘴。

二夫人看着明月又惹孫老爺不高興，忙着上前把明月拉住。

老太太總算緩過了氣，道“不怪明光，是我想起了以前舊事，好了，我去歇着了，你們小輩們好好玩吧！”

“娘，我扶您去休息！”大夫人攙起老太太，帶着丫鬟走了出去！

一家人把老太太送到堂屋門口，待老太太身影消失在黑夜裏，衆人才回了堂屋！

“爹，城裏有燈會，我約了同學，我出去了！”明月拿着丫鬟手中的包，興高采烈的走了！

孫老爺冷冷的哼了一聲，正想叫住明月，卻被明光攔住了！

“大過年的不守在家裏，成何體統？”孫老爺朝着明光喝問道！

明光無奈的笑了笑，朝着二哥鴻耀眨了眨眼睛，鴻耀忙着走了出去，讓人跟着明月！

“爹，妹妹年幼好動喜歡熱鬧，我們又是初次在北平過年，妹妹一定十分覺得新奇，便讓她好好去玩吧！”大哥鴻輝輕言細語的說着！

明光點點頭，贊同的說道“爹，大哥說的不錯，今兒是年夜，讓明月去玩吧！爹不是想聽曲子嗎？女兒再給您彈幾首！”

孫老爺還是不高興，特別是他今夜心裏本就窩着火。

鴻輝朝着明光笑了笑，道“妹妹快去彈吧，剛剛的曲子大哥還沒聽完呢！”

明光再次坐在琴案前，指尖像是有靈性一般，将明光和孫老爺心中的愁緒全部勾了出來，沉沉的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