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帝制之痛

“女兒聽爹的！”明光垂下頭，又努力的裝作歡喜的樣子朝孫老爺望去！

孫老爺臉色越發凝重，沉默了半晌道“明光，若是不願意要告訴爹，爹給你做主！”

“爹，奶奶是好意，女兒都明白，爹不必為難，女兒願意！”明光上前扶着孫老爺的胳膊，強打着笑臉說道！

孫老爺怎會看不出明光的委屈，心裏越發不是滋味。明光雖非他親生，可是明光是孫老爺的心頭寶，孫老爺對明光的疼愛甚至遠超其他兒女。大概是太過疼愛的緣故，孫老爺總忍不住為明光多想一些，決定便有些遲疑和猶豫。

“也罷，反正這事一時也急不來，你若是不願意随時告訴爹，有了喜歡的人也告訴爹，爹給你做主，斷然不會讓你受委屈！”孫老爺釋然的拍了拍明光的手背，又道“好了，你也出門去逛逛吧。”孫老爺暗中給明光塞了一疊錢，朝着明光慈愛的笑了笑！

“謝謝爹”明光沒有拒絕，跟孫老爺道謝後明光便回去換了衣衫，邀着大哥出門！

冬日的西山有些蕭條，嗖嗖的冷風更是刺骨。明光和鴻輝一路走上山，額頭竟然還出了汗。

兩人在西山山腰歇了歇腳，舉目遠眺能看見紫禁城的紅牆綠瓦。

明光就站在樹下定定的看着紫禁城，眼神都癡了。鴻輝奇怪的看了明光一眼，微微蹙眉。

明光的身世只有孫老爺和老太太知道，其他人只當明光是孫老爺舊友所托的孤女，對于明光的身世不甚明了。可是鴻輝記得明光來孫家的時候，老太太和孫老爺對明光很是恭敬，鴻輝心中有幾分猜測，但是卻不敢确定。

“古秦皇建阿房，銅雀深深鎖紅顏。然歷代君王何嘗不是金籠雀鳥，一方天地而已。如今皇帝已非金雀，依然深鎖籠中不得出，豈不讓人悵然。”鴻輝站在明光身邊，若有所指的說道！

明光轉頭看了一眼鴻輝，眼眶微微紅了起來。

“金籠雀鳥嗎？”明光再次朝着紫禁城的方向看去，她不知道那是不是牢籠，她只知道她從出生就在一個籠子裏面，那個籠子就是阿瑪的期待，是阿瑪的希望。

鴻輝看着明光的神情有些不對，想說點什麽緩緩明光的心情，可是他素來笨嘴拙舌，一時也想不出什麽話，只好幹巴巴的說“既是登山賞景，莫要壞了心情，走吧！”

明光勉強的笑了笑，跟着鴻輝兩人朝着山頂走去！

初一的西山很熱鬧，沿途還有不少青年男女在登山。明光無意間看見明月和一個西裝革領的少爺正在說話，那是明光從未見過的笑容，明光幾乎有一瞬間不敢相信那是明月！

“為何駐步？”鴻輝見明光出神，低聲問了一句！

明光看了鴻輝一眼，正想說看見明月的事情，可是轉頭已經不見人影，只得笑着搖搖頭。

鴻輝也不曾追究，他素日出門少，今兒爬了一趟西山心裏有些波動，整個人越發沉悶起來！

西山冬日的風光并不好看，山頂又冷，加之兩人都不大喜歡說話又各有心事，便草草的準備下山。

下山的途中偶然看見乾隆題碑，那艱澀的言辭讓鴻輝怔了怔，明光約莫猜出了鴻輝的心思，便挪步去樹下候着，想給鴻輝一點時間！

明光剛走下臺階，突然被人撞了一下，腿腳一軟朝着高高的石壁上撞去。正是千鈞一發之際，一支大手突然拽住了明光的胳膊一拉，明光驚魂未定的撞進一個溫暖的胸膛，帶着淡淡的香味！

“抱歉，我沒看見有人下來才撞了你一下，你還好吧？”清朗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明光仰面看了一眼，刺目的陽光從栗色的發間穿過，明光看不清他的臉，只感覺很明媚。

明光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靠在一個男人的胸口，忙着退後幾步，道“我沒事”

“沒事就好！”男子微微一笑，松開明光大步離去！

明光回頭看了一眼，只看見一個偉岸的背影，還有灰白色的西裝！

“勞妹妹久候了”鴻輝走到明光身邊，神色帶着幾分歉意！

明光回頭朝着鴻輝笑了笑，兩人順着石階下山！

“盛世風月唱詩歌，亂世悲情鳴哀思？”鴻輝與明光告別的時候，仿若自語的說了一句！

明光怔怔的看着鴻輝離去的背影，苦澀的笑了笑。若能生逢盛世，誰又願在亂世悲鳴？可上天給了這樣的世道，他們又能如何呢？

正月匆匆的過去，明光和明月再次回了學堂。最近街上很多游行的隊伍，明月每次看見都滿腹抱怨，甚至還生了參加游行的心思。明光小心的護着明月，苦口婆心的勸着，讓明月不堪其擾，上學放學都避着明光！

明光唯恐明月真的參加游行，幾次三番去找明月交談都被明月拒之門外，明光正考慮着要不要告訴父親，街上的游行隊伍莫名的就消失了，讓明光暗暗松了口氣。

民國五年三月二十二號，袁世凱下令撤銷帝制，八十三天的皇帝夢宣告破滅。

那一日北平城裏好多青年都歡呼慶祝，還有甚者鳴了煙花炮竹。明光從街上走過的時候，心裏不知是什麽滋味。

袁世凱的竊國之舉雖然令明光痛恨，可是也在告訴明光，帝制依然有可行性。然而僅僅八十三天，袁世凱便被迫撤銷帝制，袁世凱雖然下臺了，可這也代表着帝制和封建社會徹底被華夏人民摒棄，複國之路變成了一個更加遙不可及的夢想。

明光帶着滿心的沉重，無意間走到了紫禁城下。紫禁城周圍的大兵越來越多，她不過是在遠處看了一眼，便被大兵拿着槍驅趕。

明光望着紫禁城的大門，突然熱淚盈眶。他的阿瑪為了守護江山，守護皇帝，鮮血灑在了紫禁城上。那時她的阿瑪一定渴望有一日振新的大清子民能夠帶着滿身榮光再次回到紫禁城。可是大清沒了，百姓也不在需要皇帝，他們要的是自己翻身做主，自己當主宰自己命運的皇帝。

當明光正視這個問題的時候，她幾乎崩潰了，如果她背負不了阿瑪的夢，那她還能做什麽，活着還有什麽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