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來客

“大隐隐于朝!倘若,此間鎖鋪的掌櫃,果真是‘亵渎’……那件事兒可就好辦多了!

“老爺子,今晚必得再派人去試探一番,确認無誤了,方可行事!”

車廂裏女子的話音剛落,被她尊稱為“老爺子”的那個老者哼笑接口道:

“二姑娘且放心。是不是金子,也得拿出來煉煉!前幾次,探子僞裝成苦主,裝得不夠真、不夠像!此番,老夫已命人将口風捎帶給一個真正的苦主!真金不怕火煉!老夫就不信,今晚那賊還現不出原形!”

“老爺子切莫大意了,那人,可不是泛泛之輩……”

馬蹄聲“咯噠”響起,趁着夜色,悄然而至的那輛馬車,在沒有引起街上人們的注意時,又悄然穿街而過,在街道拐角處一轉,隐匿無蹤!

車廂裏隐約的人語,卻被晚風捎帶着,落了下來:

“亵渎之名,如雷貫耳!老夫早就想會一會此人了!不過……

“一個小妮子,還能翻了天不成?”

哼笑聲彈落風中,輕飄中帶了些許弦外之音,——對方似已探知“亵渎”的底細。

這世上,本就沒有密不透風的牆!

京城裏頭,還是有那麽幾個人,知道“亵渎”其人——

“亵渎”其實不叫亵渎,說書的“無過蟲”口中,那個俠肝義膽的“他”,其實是個“她”。

不錯,“亵渎”是個女子,梅之年,名喚葉(不讀yè,讀xié)渎。葉(xié)渎、葉渎,乍一聽,就成了“亵渎”。

京城探子探得消息——

葉渎在明面上,是個安分守己的手藝人,經營着一家鎖鋪。

小小的鋪子,不大的門面,掖在狹長的一條胡同裏,白天給人配鎖修鎖開鎖,匠人靠實打實的本事掙口飯吃。到了晚上,這家鋪子的門,可不是尋常人能敲得開的!

一到晚上,鎖鋪打烊歇業,門楣上,卻點起了一盞“氣死風燈”,夜風裏搖晃,“吱呀、吱呀”的作響,從幽深的胡同裏,幽幽透出點光亮,引得一些“特殊”的客人,尋上門來。借着燈盞一點豆大光焰,往門楣上高懸的匾額一看——

金字招牌,楷書工整,提有“開心鎖”仨字。

開——心鎖!

“開心鎖”鋪,半夜裏,客倌您沒啥事可千萬去不得,去了,怕是要驚出一身冷汗……噓!聽——

有人來了!

*********************

半夜三更。

一道人影閃進了胡同。

那人貍貓般弓着脊背,沿牆根摸到胡同最幽深處,止步在“開心鎖”那家鋪子門前。

“氣死風燈”嘎吱搖晃,光焰忽明忽暗,隐約照出那人的面龐,——來的是個年輕男子,粗布衣褲,似個賣苦力的,一臉的憨厚樸實,五官端正,就是渾身上下透着一股子窮酸味,身上可能連一個大子兒都沒有!

急匆匆的奔進胡同,找到“開心鎖”鋪,窮小子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氣,用一只顫抖的手,摸到一個門钹,扣着門環,敲了敲門。

“嘎吱”一響——

門,微開。

門裏漆黑一片,那人摸索着往門裏邁進一步,腳跟子磕到了異物,“哎呀”驚呼着往前撲倒。“哐啷”一聲巨響,門裏忽然幽幽燃起燭光。

一根蠟燭,從黑暗深處懸空飄了出來,籠了一圈光暈,灑落淡淡光線,鋪子裏的陳設,桌椅板凳、制鎖器具,模糊可辨。

眼前有了亮光,撲跌在地上的人爬了起來,腳根子絆到的一面銅鑼,如同戲臺上拉開帷幕時被人敲鑼鳴響了一聲,骨碌骨碌滾到了牆角,那裏,有一面西洋鏡,一根蠟燭的倒影,在鏡子裏面懸空漂浮着,鏡面折射出白蒙蒙的光束。從地上站起的人環顧四周,小小店鋪,牆角那裏,除了一面鏡子,一根倒影飄浮在鏡子裏的白蠟燭,還有一張椅子,—— 一張編藤躺椅,椅子底下兩彎月牙兒狀的托腳,使得這張躺椅如嬰孩搖床,無風自動的,在那裏“嘎吱、嘎吱”搖來晃去,兩頭擺動。

上門的客人,盯着鏡子裏的蠟燭光焰瞧了片刻,目光發癡,不知不覺,靠近那張躺椅,不知不覺,坐到躺椅上。蠟燭的光,白蒙蒙的,他的眼前也發蒙,腦子裏刷成一片空白,忽然昏昏欲睡,身子一軟,整個人就向後倒,躺倒在椅子上,睡去了。

……

半夢半醒之時,隐約感覺自己身旁坐了個人,—— 一個女子,瞧不清相貌,燭光下,只模糊看到女子似是沖他微微一笑,含笑的語聲,是一口地道、清脆的京片子:

“夢裏吐真言,你剛才在夢裏說——你想要娶她?”

“是!”窮小子迷迷糊糊的看着她,隐約看到她手中持有一物—— 一枚鑰匙,造型奇特,如星星,又似葉片,發着淡藍色的光,吊挂在長長的紅線上,在他眼皮子前晃蕩來晃蕩去,他腦子裏還是發蒙,猶如被催眠一般,昏沉之中,聽她問什麽,他便答什麽,即使心中諸多疑惑,也不能多言。

“卻,娶不起她?”

“是!她是名門閨秀,我、我白天在她家中幫傭、晚上在碼頭那邊搬運貨物,賣苦力,辛苦攢的錢只夠解決溫飽……我、我只是窮小子一個。”

“窮小子,今夜所為何來?”

“我、我實在沒辦法了!明天、明天……她就要嫁人了……她說、她說想與我私奔!可、可是,她家中長輩盯得死牢、死牢的!”

“所以,你來找我。”

“是!我聽說,您這家鎖鋪,還能幫人解開心鎖,解決麻煩事……”

“小子,倒是個癡情種,夢裏與我說了無數,無半毫詐僞欺隐,心地純良。我幫你也無不可!”

“真的?可、可是……明日要娶她過門的那戶人家,大有來頭,這事只怕不容易……”

“軍機大臣兼外務部尚書——袁世凱的螟蛉之子,是他,要娶你心上人,對吧?”聽窮小子适才夢呓聲聲,念的一多半是心上人的閨名,除此之外,就是這個“螟蛉之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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