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搶親(2)
肩膀以上部位、連着腦袋都罩在黑乎乎的麻袋裏,阿三“嗚嗚”掙紮幾下,後頸處就挨了一記手刀,立刻失去知覺,人軟綿綿的暈倒在地,被人拖進胡同裏,藏掖到一個角落去了。
這個倒黴仆人,今兒運道确實夠背,估計得在漏巷裏暈睡個老半天方能醒來。
将他撂倒的那個人,卻不慌不忙的走出胡同,身上已換穿了仆人的行頭,這一喬裝改扮,不仔細分辨,乍一看,還真能錯認成阿三,連容貌都有九成九的相似,易容之術,已出神入化!
穿出這個胡同,斜對面,就是個暗地裏開張營生的煙館子,外表看似民宅平房一處,招牌藏掖在門裏頭,門外虎背熊腰兩個壯丁往那一站、渾似守門神,不是熟客帶的人來,還真進不去。李府的“阿三”許是經常來這裏尋少爺回家,守門的人與他都熟稔了,不多盤問,立馬放人入內。
撩了門簾進到裏屋,滿是烏煙瘴氣,一張張卧榻左右兩邊排開,躺滿了抽大煙的瘾君子,渾身的骨頭都糜爛發軟,個個眯着眼半卧在榻上靠着小方桌、點了煙,端着煙槍猛勁兒的吞雲吐霧,沒個人形,猶如昏天黑地裏的魑魅魍魉,精氣神兒都快抽沒了,偏還享受得緊!一沾榻,不抽到天昏地暗、身無分文,就沒一個舍得起身離開。
裏屋客滿,只留了個狹長過道給人經過,“阿三”順着過道往裏走,一張挨一張的卧榻上仔細瞧,一溜兒的瘾君子,都一個爛德行,哪還分得清誰是誰?“阿三”索性放聲喊:“李府那位少爺,您家裏派人給您送銀票來了,少爺您在哪?回個話!”
話聲一落,瘾君子堆裏有人舉了舉手,懶洋洋的答應一聲:“在這兒咧。”
聞聲辨位,“阿三”往裏再走幾步,終于在最裏邊那張髒兮兮的卧榻上找到李府那位“不象話”的大少爺。
“李耀祖?”
耳邊聽得有人喚他的名,李耀祖懶懶撩了撩眼皮子,見是自家仆人阿三,沒好氣的罵了句:“狗奴才!吃熊心豹子膽了?敢直呼你家少爺我的名諱?”
雖是罵人的話,卻罵得有氣無力,李家這位大少爺“福壽膏”吸得只剩了空架子,整個人都沒一絲鮮活氣色,眼圈兒黑沉黑沉,青皮獠牙(大煙鬼牙床都萎縮了)跟個鬼似的。
“阿三”見了他,眼底飛閃一絲厭惡,抿緊了嘴唇,二話不說,伸手一拽,就把這根輕骨頭從卧榻上拽了下來。
“哎?哎!反了你了!敢這麽對本少……”
李耀祖話沒說完,就見仆人“阿三”沖他微微一笑,揚起手來就賞了他一個大耳刮子,“啪”的一聲,巴掌甩在臉上,倍兒清脆、倍兒響亮,直把個大煙鬼打得趔趄退倒,一屁股嗑在地上,一時竟閉過氣去,翻着白眼暈他姥姥家去了。
這一折騰,動靜不小,煙館子裏卻無人過問,眯眼抽大煙的客人沒那閑工夫管這閑事,管場子的壯丁也認得李府這位仆人,只是對家奴打主子的行為略感驚詫,卻不多問,由着“阿三”将那李家少爺拖拽到地上,一路拖帶出去。
拖入胡同那個角落裏,讓李家大少爺挨着麻袋裏的李家家仆成雙成對的靠“睡”在一起,“行兇者”往臉上搓揉一下,搓去原先的易容物,盯着李耀祖的臉,在一張材質特殊、薄如蟬翼又似人皮般逼真柔韌的薄皮紙上,臨摹了片刻,再将新郎倌的那身行頭取出,更換……
精心“刀尺”了一番,再從胡同裏走出來,喝!那容貌神韻,活脫脫的可不正是那位李府大少爺“李耀祖”麽!
出了胡同,奔了東街,等候在那裏的迎親隊列,見大少爺終于來了,這才松了口氣。媒婆也額手稱慶,暗道:新郎神智還算清醒,抽了一整晚的大煙,沒熏成黑鬼,真是僥幸!
立刻牽馬過來,扶新郎倌上馬,而後,一列迎親隊伍,擡着花轎,一路吹吹打打,踩準了吉時的點兒,去親家那邊迎了新娘。
新娘是被娘家人背上花轎的,在入轎子前,脫了雙繡花鞋,腳上還穿着幾雙,那是規矩,落轎進婆家門時還得再脫一雙,每雙鞋面上都繡了不同的吉祥圖紋,象征着各種祈福寓意、吉兆,只是新娘三寸金蓮兒上的繡花鞋不論還套着幾雙,眼下都脫不下來了——
還沒到李府,新郎倌就發話了:“慢、慢、慢——死了!這麽個磨蹭,路上還得耽擱多少時辰?本少爺等不及了!”
“新郎倌兒、您、您咋、咋等不及?”
扶轎的媒婆使着兩腳丫子跟着隊列一路小跑,上氣兒接不了下氣兒,這會兒見新郎勒停了馬,她好不容易歇口氣,還沒顧得上擦把汗,就見新郎倌下了馬,徑自沖到她面前,沒等她反應過來,花轎門簾被新郎倌一手掀起,半個身子往轎子裏一探——裏頭坐着的新娘子竟被新郎打橫抱了出來。
“本少爺等不及——要速速與新娘入洞房去!”
耍着驕橫勁兒,打橫抱起新娘,往馬背上一擱,飛身上馬,“劈啪”一鞭子狠抽馬屁股,驚得馬兒吃痛撒開四蹄子,狂奔而去,竟是背離了李府的方向,奔着荒野郊外去的!
迎親隊列唢吶聲戛然而止,衆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媒婆揮着手絹、掄着腳丫子,猛追一通,在發瘋狂奔的馬匹後頭吃了滿嘴的飛沙,末了,只得瞠乎其後,望“馬”興嘆:“少爺喲,再怎麽急,也得先拜堂喲,怎麽能、能、能……去郊外野地裏與新娘子洞房,那、那、那……那叫茍合!”
真真是“不象話”的大少爺!
一衆人絕倒,眼睜睜看着兩人共騎一馬,絕塵而去……
……
由北郊繞捷徑奔碼頭,快馬加鞭,只須一刻鐘。
早早等候在碼頭上的窮小子,原是抱着聊勝于無的湊運氣心态,當真來了碼頭,等着等着,卻越發焦急起來,眼看都正午時分了,新娘子約莫都被迎進李府去了,他還等個啥勁?這一想,便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繞着碼頭團團轉。突然,他耳邊聽得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近,擡眼一看——喝!李耀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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