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照片,楚佑用羽絨服将她牢牢裹住
西很平常吧?
然而最後,她還是把平安符塞到了許哲手裏,“幫我帶給楚佑,就說……要是嫌難看,放在抽屜裏都行。”
“哦。”許哲接過平安符,直接裝進了大衣口袋裏,看都沒看一眼。
倒是紀岚從飯堂裏領了個白面饅頭出來時,他不忘提醒,“晚上要拍照。”
回程的路上,紀岚靠在座椅上打瞌睡,陽光照得她昏昏欲睡,窗外唯一的景致是半禿的樹木和五顏六色的巨幅廣告,她幾乎每半個小時就會睡着一次,随即在冗長又空白的夢境裏口幹舌燥得突然醒來。
時間在她的世界裏凝固了——半睡半醒間,她意識到了這件事。
☆、第 39 章
她已經很久沒和誰說過話了。她的生活變得單調、沉悶、無趣,而又日複一日如流水般沖刷而過,不留痕跡。楚佑離開之後的每一天,她能清楚看見眼前巨大的鐘擺在飛速地工作,卻失去了時間流過的具體感受。
所以她才能心安理得麻木又混沌地生活着,一旦清醒,她又會陷入放棄自我、浪費人生的巨大恐懼中。
能不能不想楚佑了?
偶爾一覺睡醒,神清氣爽,會令她産生自己已經掙脫束縛,重獲新生的錯覺,只是這樣的錯覺不會持續太久。她被一只看不見的鐐铐牢牢鎖住,走不到百步就會被生拉硬扯,拽回原地。
沒有一條路,通向自由的出口。
新專輯的發布會是2月5日,立春。會場被布置的花團錦簇,與紀岚一字肩的鵝黃色禮服相映襯,給人以新春之際生機盎然的暖意。
她已經在後臺梳妝完畢很久了,空調打得很足,她披着一件薄棉衣坐在鏡子前,盯着自己的臉看了許久。
這星期以來,她的腦袋裏時不時會蹦出一句話,有聲音的一句話:這是你嗎?
她打小就是個很普通的人,父母賺得不多不少,剛好能給她衣食無憂的生活,對她的管教不嚴不松,她得以成為一個擁有一技之長、學習中偏上的準優等生。相貌說不上出衆,但好在五官端正,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試錯了不少風格不倫不類的衣服,也終于成了人們口中漂亮可愛的小姑娘。她真的是個過于普通的人,在音樂這條路上,走得坑坑窪窪、一步一個跟頭,與她一同成長的同齡人各個天賦異禀,技藝突飛猛進,狠狠地把她甩在後頭。要不是遇上許哲,她興許還會在更普通的人生路上走下去,去做個鋼琴老師,或者改行找份勉強溫飽的工作,如果遇上一個和她條件差不多的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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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遇到了許哲。
遇到許哲之後,她的人生簡直失控了。
其實回過頭想,中間發生過很多她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輕飄飄過去了的事情。
比如她害怕過自己搶走了景怡的位置,會鬧出一陣大麻煩,沒想忙忙碌碌間,事情就淡得讓她再也想不起來。又比如U&I的解散,對她來說是天塌了的大事,她以為世界都會因此而改變,而事實是所有工作都如常運轉,與從前沒有任何不同。
是什麽時候起,她和外面的世界仿佛隔了一層薄薄的屏障,她看得見鬥轉星移、人來人往,感受到的,卻只有自己。
她張開口,只能喊出楚佑的名字。
紀岚低頭凝視自己的手。
左手食指的外側,新繭又一次長成,蛻去了薄薄的一層死皮。
她學着他的樣子彈琴,歪倒在沙發上,翹着腿,把吉他橫在小腹上,有時換着和弦沒章法地彈整個下午,有時跟着節拍器枯燥地爬一兩個小時的音階。
她模仿他手指摁弦撥彈的姿勢,想象他彈琴的時候在想什麽,是窗簾該換一種顏色,還是買幾盆吊蘭挂在客廳?從太陽高懸半空到夜幕一片濃稠的時間,她就想通了——他彈琴的時候,也一定在想着他喜歡的人。
這段感情再繼續,依舊不過是一個人的自言自語。
紀岚再次盯着鏡子,困惑這是否就是她真實的模樣。
小冰略帶興奮又稍顯緊張地小跑進化妝間,等到了紀岚面前卻不說話。
她頓了好幾秒,指了指外面,“楚佑哥……來了。”
紀岚沒說話,轉頭讓化妝師給她再掃一層散粉,“這裏面太暖了,臉都要油了。”
小冰小聲嘀咕,“這又是許哥的營銷策略吧。之前U&I解散的時候,好些人都說你和楚佑哥情變不和,謠言傳的一個比一個誇張,就差說你們反目成仇了。現在你新專輯發布,許哥把楚佑哥找來當嘉賓,正好能攻破謠言,還丢了個噱頭給媒體,不怕新聞沒得寫……”
紀岚笑起來,“你都能把許哲的套路摸清了,進步不小。”
主持人走進化妝間向紀岚示意發布會就要正式開始,不久就會請她上臺,讓她做好準備。
紀岚向化妝間外看了一眼,從這裏當然看不見外場觀衆區,可她還是流露出緊張的表情,沉了好幾口氣才把外套丢在了沙發上,踩着她已經能夠輕松駕馭的高跟鞋往外走。
主持人是許哲特意請來的業內翹楚,知名有餘,幽默感十足,三言兩句将現場氣氛炒得火熱,臺下的歌迷和媒體都被逗得笑聲不斷。
紀岚的角度剛好能将半個場館看得清清楚楚,楚佑就坐在第一排觀衆席上,鄰座都是他熟識的制作人和記者,他一面與他們交談一面捧場地笑上兩聲。筆挺的深灰西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茍,黑色皮鞋倒映燈光明晃晃的影子。
許久沒見他精心拾掇,依舊人模狗樣得讓她心驚肉跳。
很快,主持人就談到了她的新專輯,談到她是如何找到新的定位、完成新的創作,走上新的起點。緊接着他又說,主打歌《我很想你》完美承接了U&I代表作《我喜歡你》的故事,從詞曲創作到MV拍攝構思,都由紀岚一手完成,褪去U&I時期的青澀和懵懂,一個新的紀岚正破繭成蝶,耀眼新生。
每提起一次U&I,就會有無數眼光投向楚佑。
他面帶微笑地望着舞臺巨幕不斷閃現紀岚新曲MV的片段和造型海報,在主持人話音落下時特意擡起手臂鼓掌,生怕人看不見他對紀岚的支持。
随即,燈光突然暗下,音樂響起。
在紀岚登臺演唱之前,所有人都被熒幕上的MV畫面震住了。
畫面裏,紀岚被囚禁在四面純白的牆壁中,脖頸、手腕、腳腕上都帶着內生倒刺的鐐铐,她每一次動作,都牽扯好幾根粗重鏽蝕的鎖鏈,白皙肌膚已然血痕累累。而更可怕的是,她蓬頭垢面、臉上雪白,整個人不人不鬼,推近的鏡頭将她的五官放大在畫面中央,她一眨眼,就有黑色的眼淚流下,流過顏色鮮紅的唇角,活像地獄裏爬出的惡鬼。
現場有人交頭接耳,“這MV拍過頭了吧……”
楚佑的目光投向了歌聲傳來的方向,不自覺拉緊西裝,坐得更直了些。
“噓不要再給我安慰
反正我要的你不能給
反正關系早已變了味
我勇敢到近乎無畏
卻被你當成負累”
MV的畫面從一片純白過度到了又一片有層次的白色。
這是一片冰原,巨大的冰川覆蓋皚皚的白雪。紀岚蜷縮在極寒的雪地中,唇色青紫,雙眼無神,整個人散發出瀕臨死亡的絕望感。她伸出手,在空氣中試圖握住什麽,可這只等待救贖的手只在虛空中抓了抓,便頹然地落下了。
楚佑看到這裏時,已經忍不住移開了雙眼,眉頭擰成一團糾結。
“噓不必要于心有愧
我畢竟沒有感到後悔
我畢竟愛得如此隐晦
決心要賭一個機會
卻輸得節節敗退”
冰川上空的太陽在此時緩緩落下,終于沉入海平面,畫面變得光線昏暗。
紀岚被壓在了一片廢墟之中,滿臉都是狼狽的塵土,她一塊瓦、一塊磚地移走眼前的障礙,找尋出口,但夜以繼日,始終沒有一絲微光從縫隙中露下。
在巨大而堅如磐石的城堡中,她渺小得如同蝼蟻。
楚佑一手搭在了雙眼上,面容疲憊地微垂了頭。
發布會現場的舞臺一角,紀岚拿着麥克風緩慢步出。她沒有走到正中間,只是站在巨幕右下角,完全不遮擋MV播放的位置。
或許是MV的畫面過于揪心,衆人的目光都沒從熒幕上移開,只有楚佑,靜靜地看向了她的角落,默然地與她對視着。她已經不是U&I的紀岚了,她不再留劉海,将淺栗色的頭發染回純淨的黑色,收起嬌俏的短裙,換上過膝的長裙——令他想起見到她的第一晚。
他試圖微笑,可凝在唇角的只有一抹苦澀。
被一個自己不愛的人瘋狂地愛着,這是怎樣一種感受?紀岚很想問問他。
她清晰地從他的眼睛裏看到了掙紮、無奈、惋惜、歉意和些許尴尬,可如果真的不在意,這些情緒又是什麽?
她真想扒開他的心髒,去看看他心裏究竟都裝了些什麽!
這一刻,她演唱歌曲的聲音夾帶了顫抖與一絲哭腔。
MV中的紀岚開始瘋狂地吶喊起來——趴在肮髒的廢墟裏,無聲地吶喊。
在雪白的房間裏,她試圖向前奔跑,鐐铐上的鐵刺紮入皮膚,鮮紅的血拖出一地的痕跡。無人的冰川上,她揮着瘦小的拳頭砸向冰封了好幾米的海面,反複十來次,冰層沒有一絲裂痕。
楚佑面向她,似乎是無話可說地搖了搖頭。
紀岚一時後悔了。
把楚佑喊來不是許哲的意思,是她的主意。
這首歌她只寫了一晚上,甚至編曲、MV要做成什麽樣,她都沒有經過深思熟慮便拍板定了下來。它不是什麽創作,而是她用來宣洩痛苦的工具。
她痛苦了太久,一個人孤獨地痛苦着。
她有很多話想對他說,也有很多眼淚想對他留,她想要他看到她的痛苦,想要博取一絲他的憐憫之心,想要他能體會她全部的委屈。
現在他清楚地看到了她的痛苦,她卻後悔了。
這痛苦令她變得如此醜陋不堪。
☆、第 40 章
大概是出于禮貌,楚佑一直坐到了發布會結束,等紀岚應付完記者匆匆出去找他時,會場裏已經空無一人。她失落地坐在他之前的座位上,默默地旋轉着右手小指上細細的戒指。
這是她半年前偷偷在網上買的,最便宜的銀戒指,上頭沒有任何花紋裝飾,只有銀飾最簡單的光澤感。戒指的內圈上,刻了一個小小的“佑”字,凹凸的筆畫緊貼她手指的溫度。
沒有人知道這個秘密,正如沒人知道她外表光線漂亮的軀殼裏裝了個沒有生氣的靈魂。
場館的工作人員正在拆掉裝飾用的鮮花,他們見慣了大人物,除了奇怪紀岚怎麽衣衫單薄地坐在不打暖氣的大廳裏之外,沒人停下手裏的工作多看她一眼。
許哲不知什麽時候站到了她面前,“楚佑本來說留下吃飯的,臨時接了個電話說有事才走的。”
紀岚已經不在乎他是真的臨時有事,還是不想見他,總之他走了,甚至沒跟她打一聲招呼,單獨說上一句話。
“換衣服去吃飯了,其他人都在等我們。”許哲把搭在手臂的大衣給她披上。
紀岚又看了一眼指間的戒指,突然拉住了許哲,“許哥,你在嫂子之前,有喜歡過什麽人沒有?”
許哲想了一會,“沒有,我是個專心學習不早戀的人,沒想到只談了一個女朋友,就把這輩子就交代了。”
“真好。”她摸着戒指,喃喃自語,“真好……”
“可我也有很多朋友,兜兜轉轉幾十年都沒能遇上合心意的人。”許哲拽着她往後臺走,“紀岚,這都是命。你不認命,命就放不過你。”
“你不要記恨楚佑,也不要記恨自己,早晚有天你能走出去,到時候再回頭看,這些都是結了疤的舊事,最重要是得往前走。人生太短了,一刻都耽擱不得。”
不喜歡一個人,又不是犯了什麽錯過。
她即便想記恨他,也找不到正當的理由。
“你大可随意支配我的喜悲
如果未來能有你陪
誰還在乎卑微不卑微”
她試過玉石俱焚,試過搖尾乞憐,憤怒過悲戚過絕望過,只好自欺欺人說——認命了。
個人新專輯的發布使得紀岚徹底撕下了U&I的标簽,雖然主打歌《我很想你》的詞曲的口碑平平,但流暢的旋律和朗朗上口的歌詞,搭配苦情歌自帶的高傳唱屬性,還是使得紀岚在小範圍內收獲了一些肯定。
而随着時間的推移,楚佑完全銷聲匿跡了。
工作堆積如山,紀岚忙到只有在飛機上才能阖眼睡上幾個小時,與楚佑兩次見面留下的影響一點點淡去。即便午夜夢回時看見他的臉突然驚醒,抱膝在床上靜坐一會,就能平複心情躺回枕頭上繼續睡。
老朋友見面時再說起楚佑,一個個都替她惋惜。
Amen擔心她像景怡一樣想不開,幾次勸她,“心裏有委屈你就和我說,哭一哭,發洩出來就好受點了。”
其實她已經完全麻木了,不想哭,也不想再絮絮叨叨地逢人就訴苦。
她說,“我最近對這件事有了新一層認識。”
轉折點起源于一周前。
之前許哲拿了她的抑郁症自評表給醫生,診斷結果如她所料是輕度抑郁,治療建議是可服用一段時間來士普,之後定期複診,酌情治療。
可許哲給她開來的兩盒藥,她半粒都沒吃,一是怕藥物影響工作狀态,二是心裏也清楚她這只是一陣一陣的抑郁情緒,遠不到致病的程度。
小冰天天吃住和她在一起,她吃沒吃藥,許哲一清二楚。大概也正因如此,有個知名的慈善心理講座請她去當嘉賓,許哲不但不計較他們給的報酬極低,還幫她把兩個頗重要的平面拍攝推遲了期限。
這場心理講座的主題叫做:痛苦≠深愛
許哲交代,“他們會給你擺一個大沙發,給你準備一杯果汁,你坐兩小時就行,幫他們博一點關注度。”
紀岚不知道這場講座的入場券都是怎麽派發的,場下四十幾號人,九成以上都是女性,十成從面相就能看出來是深度失戀青年。
人一坐齊,主持人就把話筒親自送下去了,請大家都說一說自己最痛苦的感情經歷。每個人都有委屈和苦楚,半小時過去這一開場環節都沒能結束,總結起來不過一句最粗淺的道理:不幸的感情都是相似的,不是得不到,就是舍不得。
有人說,“我們七年感情,一起走過風風雨雨,眼看就要談婚論嫁了,他卻突然說沒感覺了……我也知道愛情這東西很玄乎,可是牽着兩個人的紅線也不能啪一下說斷就斷吧?說不愛就不愛,我怎麽接受得了這個現實?”
有人說,“前男友不是個渣,跟我攤牌時說得清清楚楚,他喜歡上其他人了,他說感謝我陪他走了一段路,接下來他要往其他的路上走了,希望我照顧好自己。可我不想他走,我已經規劃好未來和他一起走的路,他就這麽把我半路上丢這了。他要我照顧好自己,他卻要去照顧其他女人,我難受,瘋了一樣的難受,我只想他回來。”
有人說,“我喜歡她三年了,做過最好的朋友,後來受不了了,就離開了她的城市,删掉了所有的聯系方式,可心裏還是想。”
紀岚同理心泛濫,幾乎被他們的情緒感染得壓抑非常,想去臺下和他們抱成一團地痛哭。
這時,站在臺上的心理學家卻面帶微笑地轉頭問她,“紀小姐,請問您如何看待他們的感情?”
她盯着所有人微紅的眼睛和疲倦的神色,如同看見了無數個自己,她說,“很可憐。”
是,只有可憐。沉浸在自己的痛苦裏不可自拔,難不成還是值得驕傲的事嗎?
“有時候我們痛苦久了,就容易忘記我們本是不必痛苦的,甚至迷戀痛苦,憐憫深陷痛苦中的自己。這個世上有很多藝術作品都在幫我們放大、渲染這種痛苦,比如紀岚小姐的一些歌曲,無意冒犯,只是事實真的如此——偉大的悲劇作品、廣為傳唱的流行歌都在稱贊人們對痛苦的堅持,美化一段不值得我們銘記在心的戀情,這常常使我們産生錯覺,好像越沉重的痛苦就代表越真誠的感情,好像我們堅守了痛苦就不會失去愛情。”
“事實不是這樣的,痛苦沒有任何意義,它不是愛情的任何一種形式。”
“我有個朋友,曾經在失戀的三年裏痛苦得時不時就要大哭、崩潰,我和他反複說,讓他試着放下,可他不肯,他有一句話令我印象深刻,他說:我要是不痛苦了,就代表我放下這個人了,我還舍不得放下這個人。”
“你們都是這樣想的吧?只要還痛苦,就表示你還沒放下這段感情,即便和這個人根本沒有任何瓜葛,你也自覺懷抱着偉大的愛情而如癡如醉。有趣的是調查顯示,時間是最不留情面的武器,随着時間的推移,我們勢必會對一個人的感情越來越淡。事實是,你早就放下了,你只是裝作自己沒放下。”
紀岚和Amen說,“我想試着理性一點,換一個立場看待這段感情。我承認這有難度,但我一個成年人,應當對自己的未來負責。”
Amen似懂非懂,還是附和她,“是的,每個人都失過戀,誰都走得出去。走,我們去酒吧喝酒。”
那天晚上,紀岚的腦海中不斷回想起Amen的話。
她喝到微醺,在舞池裏蹦得汗流浃背,望着四周圍喧嚣的人群不禁想,活到一定年紀,失戀幾乎是人生必經,每個人都有過崩潰大哭、淚流滿面的時刻,成長本就如此。她也曾有過這樣的經驗,失去一個人的感受,任何時候都是相通的。
每個人都受過苦,她這點心酸,甚至稱不上什麽磨難。
雖然在這個節骨眼,她不懂得該如何往前邁步,也做不到原路返回,但這些都是暫時的。
她總會走出去的,屆時回望此刻,她的內心将泛不起一絲波瀾,屆時她可能會忘記楚佑的姓名、忘記他的眉眼、忘記他衣領上的煙草味。
她會耐心等待。
許哲大概察覺到了她細微的變化,幾天之後沒來由地提出,“最近工作态度很端正,周日晚上請你吃飯。”
紀岚受寵若驚,“……認真的嗎?”
“認真的,我親手給你坐一桌菜。”許哲打開了手機裏的菜譜類App,把手機丢給了紀岚“想吃什麽就收藏一下菜譜,難度不限。”
紀岚很猶豫,“不會打擾你和嫂子嗎?”
“她很歡迎,帶上小冰一起。”許哲言簡意赅,“地址你們知道,我就不去接你們了,六點半開飯。”
紀岚頓了一下,又問,“就我們四個嗎?”
他敲了一下她的腦袋,“是不是還心想楚佑來不來?”
紀岚沒吱聲,這念頭确實從她腦中一閃而過,但她很快又想,沒他就好,沒他更好。
☆、第 41 章
紀岚不是第一次見許哲的老婆李雅,她和楚佑發第一張專輯時最忙,經常幾個人在公司一熬就是好幾個通宵,李雅心疼丈夫,時常拎着熱騰騰的飯菜送來,每次都不忘炒兩道她和楚佑愛吃的小菜。
他們習慣稱呼她雅姐。
周日,紀岚拍完MV最後一個鏡頭收工時恰好是下午五點,小冰早早地去隔壁超市稱了點水果和小點心,兩個人從攝影棚出發時不到五點半,剛好踩着六點半的點摁響了門鈴。
“雅姐。”紀岚自覺上門是客,從包裏拿出了她昨晚精挑細選的禮品,“上周我去幫這個品牌的香水做宣傳,廠商給了我好幾支限量款,這款花香很襯你。”
小冰也拎着大大的超市包裝袋湊上前,“雅姐,我買了紅柚子和夏威夷果。”
李雅忙把她們拉進門,“快進來坐,你們許哥還在忙菜,我們先吃。”
紀岚剛換好拖鞋,正想去廚房和許哲打個招呼,卻被李雅強硬地摁坐到了餐椅上。
“你們坐,廚房油煙重,別把頭發沾了味道。”李雅順手把紙盒拿到她們跟前,“拿兩張濕巾擦擦手吃飯了。”
小冰一面用濕紙巾擦手,一面向廚房張望,“要不等許哥一起吧?”
“等他幹嘛,菜都涼了。”李雅挨着紀岚坐下,拿起筷子給自己夾了一片牛肉,小冰見她确實沒有等許哲一起開飯的意思,也就不客氣地給自己倒了一杯果汁,但依然猶豫要不要舉筷子。
紀岚一貫清楚許哲和李雅的相處模式是這樣,也就寬心地給自己盛了碗湯,“我還是第一次嘗到許哥的手藝。”
小冰就近夾了塊排骨,低頭輕輕咬了一口,“很好吃。”
李雅給兩個人倒上鮮榨的橙汁,“他啊,就這幾個拿手菜,全擺這了,就這水平還非要折騰兩道複雜的,早上還在看菜譜。”
話音剛落,廚房的拉門打開了,許哲把端在手裏的大碟子擺在了餐桌最中間的位置,“趁熱吃,龍蝦冷了肉就老了。”
紀岚看着一整只龍蝦,估摸有一斤多重,心想許哲今晚請她吃飯的誠意還挺足。
小冰還是過意不去,“許哥你坐下一起吃吧,菜夠了。”
“你嫂子最喜歡吃的芝士蛋糕還沒進烤箱,你們吃你們的,不用等我,主随客便。”許哲轉頭又進了廚房,随手帶上了拉門,把油煙阻隔在門內。
百聞不如一見,小冰着實被許哲這個寵妻狂魔給驚着了,“嫂子,許哥對你太好了……”
紀岚心生感慨,“他們這樣的夫妻,少之又少,我們是羨慕不來的。”
“小姑娘,你們怕是最婚姻有什麽誤解吧?普通的夫妻都是我們這樣的,不把互相照顧當成習慣,還結什麽婚?”李雅說話間不忘招呼她們,“吃龍蝦,這是蛋白質,不長胖的。許哲說你後天還有廣告要拍,沒給你做油葷的菜,都是些瘦肉、海鮮。”
三個人把一整只蝦吃了七七八八,只留了兩只大蝦鉗給許哲,小冰坐不住了,非是要去廚房裏給許哲打下手,李雅攔不住,就随她去了。
和李雅單獨相處,紀岚其實心裏是有一絲不踏實的。
她最近狀态不好,連累許哲跟在她後面操碎了心,U&I解散之後,楚佑的發展也遇到了阻礙,難免會影響到許哲的前途——這些都是因她而起,她做不到問心無愧。
女人的心思最難猜,卻也最容易被人看出來,她一個低眉,李雅就輕輕拍了拍她的肩,“有心事就和我說說,許哲不懂女人的心事,常常擺出一副天塌了都無所謂的樣,肯定特招你煩。”
紀岚微笑,“許哥很關心我。”
“他是心裏害怕,又不知道該怎麽做。”李雅用眼神示意紀岚看挂在客廳的幾幅裝飾畫,紀岚這才注意到,幾幅攝影作品和抽象畫中間有兩張照片,一張是景怡和楚佑,一張是她和楚佑。
“景怡的死,是戳在他心裏的一根刺。”李雅的表情悵然,“景怡和楚佑一直沒出道,兩個人幹淨得像白紙,許哲一心想把他們帶出來,他一直自責沒細心留意景怡的病情。你跟楚佑解散之後,他有段時間天天夜裏做噩夢,怕你和景怡一樣抑郁自殺,時常要跟小冰确認你的狀态沒問題才能安心工作。”
紀岚負疚地低下頭,“是我不夠成熟,給你們添麻煩了。”
“倒不是麻煩,女孩子對待感情都是一樣的,不過我有些話還是想說給你聽。”李雅指着牆壁上一張黑白的攝影照片說,“左上角照片裏的是雪豹,它生活在陡峭的山峰間,是在山壁上還能奔跑、攀爬的一種豹子,與此同時,在高山上還生活着一種叫撚角山羊的羊類。這天,羊媽媽帶着小羊在山壁上行走,它也許是出來覓食,也許是想教孩子一些必要的生存技巧,就在這時,一只雪豹突然蹿出來,朝着幼羊直撲過去,羊媽媽還沒有回過神,小羊崽已經在雪豹的追趕下慌不擇路掉下懸崖,跌進了冰冷的河流裏,只掙紮了幾下,就被湍急的河流帶走了。羊媽媽失魂落魄地站在懸崖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失去獵物的雪豹無奈折返,憂心忡忡——它的洞穴裏還有嗷嗷待哺的孩子,獵不到食物,小雪豹就要挨餓。”
“你說不出誰更可憐,誰不應該,這個世界就是有很多殘酷的設定和運轉法則。你喜歡的人可能會不喜歡你,只是這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條。”李雅繞了繞紀岚垂在肩上的卷發,“我站在局外人的立場當然可以輕松說出這些大道理,也不可能真正體會你現在的心情,消化一段感情需要很長時間,我和許哲都願意陪着你。”
紀岚覺得臉頰發燙,忙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果汁。
“再喝碗湯,橙汁太涼,你最近工作不少,要好好養嗓子。”李雅給紀岚盛着湯,廚房裏的兩個人又端菜出來了,幾道小炒、一盆牛肉,許哲放下菜碟又折回去端出來一碟紅燒雞。
他把卷起來的袖子放下,“菜齊了,趁人吃,蛋糕還在烤,一會就能吃。”
李雅起身,幫許哲把圍裙解下來,替他擺好了餐具,“吃飯吧,我跟紀岚正好在說她新專輯,每首都不錯,感覺市場上好些年沒有出過高質量的碟了。”
“不用誇她,自己幾斤幾兩她心裏沒數嗎?這張專輯也就湊合,沒有上張U&I做得好。”許哲悶頭吃了兩口菜,評價說,“火急了,沒有你上回做得好吃。”
小冰還沒坐下吃飯就忍不住大呼,“狗糧都要吃飽了!”
紀岚随意地用發圈綁起頭發,把筷子伸得老遠夾菜,認真吃桌上的每一道菜,以此來回報許哲一整晚的辛苦。
小冰吃到興起,提出了一個紀岚疑惑許久的問題,“許哥,你之前真的是讀攝影的嗎?”
李雅面帶笑容,“還是攝影系的尖子生,我們在校的時候時常有導演來挖掘新人,當時許哲獲得了很多推薦。”
紀岚感到惋惜,“只做經紀人太可惜了。”
“其實怪我。”李雅伸手握住了許哲的手,“我們畢業之後不到一年,事業剛剛起步,我意外懷孕了……安全措施我們回回都做的,幾乎不可能發生的意外被我們攤上了。我當時還在拍戲,我們也沒有結婚打算,只好先去醫院流掉。剛做完手術我就拍了一場大戲,又是吊威壓,又是淋雨,人一下就累倒了,休息了将近半年才緩過來。但畢竟體虛,演員這種高強度的工作一時半會是接不了的,許哲同我一樣剛畢業,收入有限,兩個人的生活過得很緊。他瞞着我,偷偷辭掉了工作,去朋友引薦的公司當經紀人——我後來也起過要再當演員的心思,但演藝圈畢竟束縛多,我更不想過和他聚少離多的生活,不如安心當個主婦。”
小冰望着李雅出神,反倒評論了一句最無關緊要的話,“嫂子你太漂亮了,許哥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來能娶到你。”
紀岚跟着附和,“是的,許哥好福氣。”
能在亂花迷眼的專業裏脫穎而出,李雅的五官氣質已經甩了演藝圈一幹女神好幾條街,最與衆不同的,是她長期被幸福浸潤出的眼神和微笑,比其他人更幹淨清澈,暖得讓人舒服。
紀岚擦了擦手,起身說去洗手間。
她在洗手臺前站了很久。
她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這樣認真地看過自己了,新染的頭發不知什麽時候冒出了幾根白發,眼睑下的黑眼圈用好幾層遮瑕膏也遮不住,雙眼不再有靈動的神采,一張被精心妝扮過的臉挂着無精打采的疲憊感。
她恍然意識到,只短短一年時間,她老了很多。
她被這樣的自己吓到了。
☆、第 42 章
當紀岚在晚上十點走出電視臺的大門,只着了一件單薄的碎花連衣裙卻不覺得風冷時,她才意識到又到了夏天。
這一行有着巨大的馬太效應,籍籍無名時再辛苦也掙不到露臉的機會,一旦冒出了頭,人氣就會爆炸式地增長,工作機會一個接一個地送上門。
紀岚已經習慣了出入任何地點都有蹲守的歌迷和記者,成堆的鮮花和禮品,一浪比一浪更高的歡呼——以及面對這些,标志性地露齒而笑,優雅地揮揮手之後坐上保姆車趕往下一個行程。
最近她在參加一檔本地電臺的音樂節目,節目組會每期都會請幾名知名歌手随機抽取經典曲目、重新編曲之後現場演唱。編曲時間共48個小時,節目組全程跟拍,她背着換洗衣服紮進了小木的工作室,從進門起就再沒跟攝像師說過一句話。
老歌新編的難度在于經典歌曲早已深入人心,改動幅度過大難免讓人感到不倫不類,改動過小又難以出彩,其中的平衡非常難把握。12個小時過去,從上午十點到達工作室,到晚上十點小木提議休息休息,紀岚的進度一直不樂觀。
她折騰了一天,腦仁發疼,卻依然沒想出令人驚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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