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你可以進去找我。”

他抱着她,下巴抵着她的發旋兒,她靠在他懷裏,有些無措。

方才扶盛潮汐起來的那個男人瞧見這一幕,有些尴尬地背過了身,等公交車來了,他便走了。

寧箴依舊抱着她,她感覺身體漸漸回溫,稍稍用力,很輕易便掙開了他的懷抱。

“你看見我了?”她仰頭問他。

寧箴皺着眉,儒雅溫潤的模樣因為這個皺眉變得嚴肅而苛刻,他沒回答,但等同于默認。

“那麽遠,我還以為你看不見。”她說着,低下頭,很快就擡起來,問了她最在意的事,“你是不是給葛楊錢了?他為什麽突然肯簽合同終止協議了?我今天早上還看見了……”她咬了咬唇,“我還看見了李峰。”

寧箴不知出于何意,輕飄飄地說了句一句話,聽得盛潮汐有點激動。

“哦,李峰,你的丈夫。”

“他不是我丈夫。”盛潮汐立刻否認,臉色發白,那些噩夢一樣的日子好像在她眼前重現,她後退一步,緊握雙拳說,“請你确認一下再說,我和他沒有任何合法證件,并且也不是自願和他舉行婚禮,你們不要每個人一提起他就說是我丈夫,我沒有那樣一個丈夫!”

她這樣激烈的反應,其實在寧箴的意料之中。

換言之,他有很大一部分可能是故意這麽說。

事實上,這也是困擾了他很久的事情。

他無從查證這件事是否屬實,只能聽葛楊的描述,再加上盛潮汐閃躲的言辭來判斷,而這些判斷最大的依據還是她的态度,她的态度讓他很難确定李峰和她的關系到底如何。

在說出這句話之前,其實他心裏已經有打算。

不管對方是不是她的合法丈夫,只要她不願意,那就不算數,她為此抗争了七年,已經付出了很大代價,沒有人可以否認她的意志。

“對不起。”

他很快道歉,兩人站在雪裏,很快身上頭上就都是雪,盛潮汐看了他一會,開口說:“我們找個地方,好好談一談。”

寧箴轉頭在四周看了一圈,擡腳離開,她下意識跟上去,卻發現他過了馬路,朝訓練室所在的大廈走去。

“在這裏不太好吧。”盛潮汐有點擔心,“你的隊友回來看見我,又該對你有意見了。”

寧箴頭也不回道:“那件事錯在我,是我考慮不周,傷害了你和姚垣舟的感情,你不必感到自責,該自責的人是我,我和葛楊之間的事,就當是我對你彌補。”

他不短不長的一句話,就将他替她付出的那麽巨大的代價抹掉了,盛潮汐怎麽可能認同?

“我雖然不知道你和葛楊達成了什麽條件,但葛楊那種人,遇見你肯定會獅子大開口,你……應該也不會跟他談判,所以……如果你說要用那個彌補我,那我實在承受不起,更何況,你也不需要彌補我,我不但沒幫到你,還把你的情況搞得更糟糕。”

她低頭說着,最後幾乎自語,寧箴停住腳步,站在大廈一樓裏側的一個房間門外,從口袋取出鑰匙,很快打開了門。

他走進去,盛潮汐也跟着進去,屋子裏擺設很簡單,一目了然,有點酒店客房的樣子。

“球員宿舍。”寧箴簡單介紹,“應急時可以住在這。”

盛潮汐站在屋子裏,寧箴回身将門關上,反鎖,随後拉出椅子,示意她坐下。

她看了他一眼,他眼神太強烈,她有點不敢與他對視,最後還是按照他的意思坐了下來。

她落座之後,寧箴走到她身邊,一點點解開她的圍巾,她被動的低着頭,注意到他将圍巾解開之後抖了抖,雪花簌簌落下,她感覺脖子那裏溫暖了許多。

随後,他修長白皙的手放在了她頭頂,她能感覺到他溫柔地在她頭上拍了拍,随後長發被他捋在一起,他微涼的手指來到她的衣領處,翻領大衣上的雪花也被拍掉了。

他很溫柔,動作極輕,幾乎小心翼翼,她很難不産生一種錯覺,一種他将她當做最疼愛的孩子的錯覺。正因為知道這不可能,所以她才能那麽确定地判斷為錯覺。

他對她真的很好,而且幾乎無欲無求,他對別人都這樣嗎?

想到這裏,她忍不住擡起頭望向他,寧箴沒有看着她的臉,視線定在她的肩膀處,他的手慢慢落在那裏,手指不知何意地摩挲了一下,慢慢收回,這時才對上她的視線。

現在的氣氛有點過于暧昧,盛潮汐感覺耳根發熱,她不是小女孩,她很清楚她心裏現在那種跳動的不尋常。她有些噎住,想說什麽來緩解一下氣氛,可又開不了口。

這次先轉開視線的是寧箴,他靠到一邊的桌子上,雙手抄兜淡淡地垂下眼睑,盛潮汐遲疑片刻,站起來走到他面前,在他探究的眼神投向她時,她伸手摘掉了他的圍巾,抿着唇說:“上面的雪化了,你這樣系着會很冷。”

于是,兩人的圍巾疊在一起,放到了那張一看就很久沒人睡過的床上。

“你在這裏住過嗎?”

話題似乎有些跑偏,他們本該談論葛楊的事,但盛潮汐走進來之後問的第一個問題卻是這個。

寧箴看了一眼那張床,沒什麽情緒地說:“我成年之後一直住在這裏,直到二十五歲買了現在住的那套房子。”

他現在已經是而立之年,換算下來,至少有五年沒有再來這裏住過。

這偌大的大廈,除了訓練室那一層,其實度空蕩蕩的,沒有人住,盛潮汐上次雖然是急着來處理姚垣舟的事情,但也有些察覺到。

“自己住在這裏不寂寞嗎?”

其實她想問,為什麽不住在家裏?她從來沒聽他提起過家人,甚至沒看見過任何和他家人有關的新聞,這和其他從事體育行業的人士很不同,他們就算再低調,也會有家人的痕跡出現在新聞的在字裏行間。只有他,他不曾提過一句話,特別的是,媒體也沒問過他任何關于家世的問題。

對于盛潮汐的疑問,寧箴只有淡淡的一句話。

“習慣了,就覺得沒什麽不好。”

他說完,起身坐到了床邊,側頭睨着她說:“問你想問的。”

他着急了嗎?也對,她今天來這裏,無非就是想搞清楚那個問題。

片刻,她很直接地問:“你給了葛楊多少錢?”

寧箴毫不避諱,直言道:“五百五十萬。”

盛潮汐如被雷劈般愣在原地,其實她也想過那肯定是一大筆錢,否則怎麽會讓葛楊那樣唯利是圖的人變得如此殷勤和好說話?她萬萬沒想到的是,這筆錢會那麽多。

“什麽?!”她眼眶發熱,吸了吸鼻子,難受得有些呼吸不下去,半晌才說,“你為什麽這麽做?這麽多錢,你怎麽不和我說一聲就給他了?這樣不行!”她不斷搖頭,“你已經給了嗎?如果沒有,趕快停止這件事,這太多了,你不能這麽做!”

她不斷否定他,他卻無動于衷,在她話音落下之後,無情地給出一個答案。

“我已經給了。”

盛潮汐已經不知道該做出什麽反應了。

對于葛楊那樣的人,錢這東西向來只有進賬一說,一旦進賬想再要回去,那是門兒都沒有,別看他現在臉色很好,一旦你真的去找他要,他會立刻化身魔鬼,不但不會還錢,還會變本加厲。

七年了,沒人比盛潮汐更了解那個貪婪的人,而正是因為了解,她才絕望。

“這下,我一輩子都還不清你了。”她看着他的臉,那張英俊的臉,好像畫上的神仙一樣,可她看着他心底裏現出的不是什麽對未來的期盼,而是徹底的絕望,“五百多萬……”她呢喃着,自嘲苦笑,“五十萬我都已經承受不了,現在變成十倍……”

“我從來沒有說過要你還。”

寧箴開口,他的話簡直如天籁一般,其他人聽見怕是高興得不能自已,可盛潮汐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就算你不要,我也不能接受自己虧欠你這麽多。”略頓,她到底還是掉眼淚了,她有些激動地走到他面前,帶着怒氣說,“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你明知道我還不起!你這麽做只會讓我更難受!”

寧箴看了她一會,問她:“比被李峰和葛楊控制更難受麽?”

盛潮汐沒言語,她憤怒地注視着他,他繼續問:“欠我的,比欠他們還難受?”

她哽住,低下頭,握緊雙拳,片刻之後又頹喪地後撤,啞着嗓子說:“我還不起這麽多錢,出去賣也賺不了這麽多,這筆數額太大了,我只要一想,就覺得自己快要瘋了。”她擡眼看他,眼底是深深的無奈和慌亂,“你不會明白的,如果換做你是我,你能接受嗎?”

“不能。”

他竟然很快回答,并且十分肯定,盛潮汐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辦。

寧箴看了他一會,說:“你就當這件事沒發生過,讓它成為我們之間的結尾,今後都不要再聯系,時間會讓你把這件事忘記,你可以開始新生活,而我不會參與進來。”

盛潮汐困惑地看着他:“那你這麽做為了什麽?”

寧箴薄唇開合,卻吐不出一個字。

“為了你”三個字,他只能爛在心裏。

他不會用這筆錢來逼她和他在一起,也很清楚他們的關系無法持續下去,那天王俊在醫院跟他說的話,雖然他沒表态,但也都聽進去了,他們之間差距很大,如果是曾經,其實沒有差距可言,但人不可以活在過去裏。他和她就算走在一起,也很快就會有一個人撐不住退出,他很了解盛潮汐,一旦她意識到她的存在會給他帶來什麽她認為的污點,就會毫不猶豫地選擇離開,而對他來言,如果不能長久,那就不如不要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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