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不管那頓飯吃得如何不好,丁月的訂婚典禮都如約而至了。

她和容嘉勳的正式婚禮在訂婚後一個月,這看上去有些着急,但她的肚子已經等不了了。

那天晚上,丁瑤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回家的,其實她能感覺到,裴然說願意和她在一起,可能有其他的成分,在很大原因上那個不斷打來的電話成了他們之間的催化劑。

這樣聽起來,似乎這段感情開始的不太純淨,但丁瑤并不想錯過這個機會,丁月孩子都有了,馬上就要結婚,這個時候,她更加不想自己一個人。

其實表面上表現的多自在淡定,心裏多少還是會寂寞失落。

她相信裴然和容嘉勳不是一類人,也是因此,她願意給兩個人時間磨合。

站在酒店門口,丁瑤胸口別着親屬的花簽,裴然說會來參加這個訂婚宴,她便站在這等他。

看着有些陰沉沉的天,好像随時都會開始下雨,人家都說,下雨天結婚的夫妻很容易離婚,丁瑤抱住雙臂,感覺到有些冷,她想,因為害怕落單而去直面仍有些模棱兩可的感情……這樣好嗎?

明知道不好。

黑色的轎車慢慢停在酒店門口,因為陰天,裴然今天穿了件黑色的風衣,愈發襯得他身材高挑修長。他戴了副金絲邊眼鏡,儒雅斯文,鏡片後的眸子眼神深邃,似有心事,眉梢眼角,都透着不可侵犯的肅然。

他慢慢走過來,注視着臺階上只穿了一條淡紫色長裙的丁瑤,眼尾挑起淩然的弧度。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裴然變得和之前不一樣了。

之前的他雖然嚴肅古板,話也很少,但經常會有些冷幽默,看上去也是挺有趣的一個人,并不是完全冷冰冰。

但現在的裴然,是真的拒人于千裏之外,臉上沒有一點點笑意,話依舊很少,淡淡地看着人時,有些高高在上的倨傲。

怎麽說呢,簡單來講,以前的他最多也就是冷淡一些,但現在是冷酷。

“等很久了?”

他低頭看着她,她情不自禁地瑟縮了一下,他微微蹙眉,脫下了風衣蓋在了她肩上。

“冷就不要穿那麽少。”說着,他與她一起走進酒店。

其實丁瑤想說,我沒有很冷,只是你那個眼神讓人有點心寒。

說到底,她還是沒有勇氣說出口。兩人并肩走進去,堪稱一對璧人。

其實今天這場訂婚宴對丁瑤是很大的考驗,因為所有人在這之前都以為和容嘉勳結婚的必然是丁瑤,突然換成了她妹妹,會産生什麽樣的風言風語可想而知。

不過,現在有裴然站在她身邊,她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安穩。

她想,這樣就夠了,不管他心裏是否真的愛她,又或者有多愛她,此時此刻,他是站在她身邊的,足以讓她依賴的,那就夠了。

再多,她也要不起。

今天的準新郎容嘉勳站在宴會廳入口處,瞧見了姍姍來遲的裴然,當然還有去迎接他的丁瑤。她穿着他的衣服,那麽親密的牽着手,那本該是屬于他的,現在卻全給了其他的男人。

容嘉勳慢慢握緊了拳,轉過身進了宴會廳。

如果無力改變現狀,他也只能讓自己不要再看。

“新娘子馬上就要到了。”周圍有人在議論,“只是真奇怪啊,這丁家怎麽就把新娘換成了小的?”

似乎是幾個老鄰居,年歲很大了,有些八卦,幾個老太太站在一起意味深長地打量丁瑤和裴然,評頭論足的語氣和手勢讓人不适應。

丁瑤幹脆不去看她們,但路過她們身邊時卻聽見了一句非常有歧義的話。

“這麽好的金龜婿,當然要給親生的了。”

丁瑤腳步一頓,說話的老太太立刻噤聲,拉着另外一個老太太走了。

“怎麽了?”裴然剛才有些心不在焉,并不知道丁瑤聽見了什麽。

丁瑤想起之前她給丁月化妝時她說的話,她們明明是姐妹,化的又是一個妝容,可為什麽長得就一點都不像呢?

丁瑤強迫自己不要胡思亂想,不要對號入座,可腦子裏那個瘋狂的想法生根發芽,很快吞噬了她的理智,她幾乎整個人都在顫抖。

“你怎麽了?”裴然彎下腰來觀察她,見她咬着唇瓣臉色發白,停頓片刻說,“你心裏還有他?”

丁瑤聞言愣住了,接着迅速搖頭,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不是的,不是那樣,我只是……”

“如果你心裏還有他,就不要把他讓給別人。”他直起身,黑白分明的眸子裏閃着隐隐的寒光,“如果你覺得時間久了就會忘記他,那你就錯了,時間不會讓你得失憶症,只會讓你慢慢失去去繼續追求的能力和勇氣。”

丁瑤擰眉道:“你這些話到底是說給我聽還是說給你自己聽的?”

裴然緘默不語。

丁瑤吐了口氣:“裴然,我都快不認識你了,你最近是怎麽了,我之前認識的那個裴教授去哪了?你可以質疑我的性格,甚至是我的人格,但請你不要質疑我的感情,我想和你在一起,哪怕不是因為全心全意地愛你,也不會摻雜什麽糾纏不清的感情,倒是你,你心裏到底還有誰?”

這一句句質問直戳進裴然的心裏,他甚至有些茫然地凝視着她。

她掉了眼淚,又擡手抹掉,丢下一句“我先去忙了”便離開了。

裴然站在原地,擡手按了一下額頭突突直跳的青筋,轉身想去追她,可在拐角處,卻看見了一個他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後臺。

丁瑤想去看看丁月梳妝的怎麽樣了,她走到門口,正要開門進去,就聽見了裏面傳出來的交談聲,恰好和她剛才在那群老鄰居口中聽見的是同一個話題。

她看了看半掩的門,停住了腳步。

“月月,你現在是要結婚的人了,也要當母親了,以後要乖一點,不要老是跟你姐姐鬧別扭了。”丁母語重心長道,“她連容嘉勳都讓給你了,你還有什麽不滿的呢?”

稍稍停頓了一會,丁月的聲音響了起來:“媽,這根本不夠,你沒看見嗎,她馬上又找了一個比容嘉勳還要好的男朋友,我怎麽咽的下那口氣?她是存心要氣我。”

丁父生氣地說:“你這丫頭到底在想什麽,那是你姐姐,不是你的仇人!你為什麽老是要跟她比?你們是一家人!你搶走了她的幸福還不夠嗎?”

丁月忍無可忍道:“我現在根本一點都不幸福!她已經不喜歡容嘉勳了!我只是又撿了她剩下的而已!爸,我才是你們的親生女兒,她一個抱養回來的,憑什麽從小跟我争到大?”

丁瑤難以置信地推開門:“你說什麽?”

屋子裏三個人愣住了,丁母立刻捂住了丁月的嘴巴,丁父走上前拉着丁瑤朝外走:“沒什麽,瑤瑤,訂婚宴快開始了,我們先出去接待客人。”

丁瑤掙紮着停下腳步,紅着眼圈道:“爸,月月剛才說的都是真的?我不是你們的親生女兒?……我是抱養來的?”

丁父沒說話,他從來不是擅長說謊的人,他這輩子說的唯一一個謊,就是騙了丁瑤。

“看來這件事是真的了。”

丁瑤後退幾步,高跟鞋踩到裙擺,她面如死灰地摔倒,容嘉勳恰好出現在這,瞧見她這副模樣立刻過來扶住了她。

“瑤瑤,你怎麽了?”他關切地問,“你怎麽摔倒了?受傷了沒?”

丁瑤搖了搖頭,咬唇看着父母和丁月,丁月瞧見容嘉勳對丁瑤那麽好就火大,本來還有些心虛,這下什麽也不顧了。

“容嘉勳,你到我這來,我才是你老婆,你蹲在她身邊做什麽?”丁月不悅地說。

容嘉勳恍若未聞。

丁瑤抓住他的衣袖:“你是不是也知道了?”

容嘉勳不解地看着她。

“我不是他們的親生女兒,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丁瑤顫聲問他。

容嘉勳不可思議道:“什麽??我不知道,怎麽會這樣?不可能……”

他看向丁父丁母,他們都哭了,都不說話,答案是什麽,一目了然。

丁瑤慢慢站起來,頭也不回地離開,容嘉勳不放心,追着她離開,可訂婚宴馬上就要開始,新郎怎麽可以缺席?

丁月上前拉人,丁父丁母怕她動了胎氣,也上前幫忙,容嘉勳被強行拉了回去,臉上充滿不甘。

丁瑤失魂落魄地走出酒店,走在陰冷的天氣中,因為裙子單薄,還是露肩的,裴然給她的外套早就不知丢在了那裏,她被凍得不停顫抖,可她自己也分不清,那是因為震驚和難過,還是因為天氣冷。

天開始下雨了,雷陣雨,豆大的雨點落在她身上,疼得她想哭。

然後她就哭了。

她抹了抹臉,也不知道臉上的水是雨水還是淚水,她想起裴然,慌張地轉身回去找他,剛回到酒店門口,就看見他站在他的車子邊,也在淋雨。

而他面前站着一個女人,個子很高,非常瘦,臉色也不是很好看。

她也淋過雨了,但現在沒事了,裴然給她撐着傘,他本人站在雨裏,兩人對視着,那個眼神,即便他們誰也不說話,也能看得出來,他們曾經有過什麽樣的感情。

丁瑤愣在那,仿佛孤獨城市中一個被人丢掉的空酒瓶,其實她很想過去質問,質問裴然那是誰,質問他為什麽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不在她的身邊,明明他現在是她的男朋友。

可她說不出話來,耳邊有個聲音在說,乖乖站着不要動,不然只會更痛。

是啊,幾個月的感情,姑且說是有感情,又怎麽比得上他們看上去無人可以介入的感情?

如果現在走過去,只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

丁瑤吸了吸鼻子,看了看天色,雨越下越大,她想,她該走了,本來她還想再站一下,看看他會不會看見她,他會有什麽反應,但仔細想想還是算了,她的自尊不允許她繼續留下來,該走的時候,就不要強留下來。

丁瑤轉身,朝反方向離開,那裏沒有容嘉勳,也沒有裴然。

“你不要淋雨了。”裴然對面的女人把傘推給他,拉開車門說,“我們去車上說,我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你,我原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你了。”她看上去很痛苦。

裴然面無表情,他轉身要走打算回酒店,根本不理會她,甚至不管自己的車。

他一轉身,就看見了丁瑤單薄的背影,她身上早已經沒有披着他的風衣,影影綽綽地行走在大雨中,看上去那麽可憐。

他只覺內心深處最柔軟的地方被人狠狠紮了一下,疼得他幾乎無法呼吸,壓抑的情感一瞬間迸發出來,他立刻朝她跑過去,然後就親眼看着她緩緩倒在了地上,臉上毫無血色,再也不是那個含羞帶怯,眼波流轉的盛放牡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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