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晨練

“起來。”冷靜得可怕的男音突然響起，我吓得立刻從床上坐了起來，睡在旁邊的簡旭卻只是平靜地揉了揉迷蒙的睡眼，按了兩次手表表帶上的一個凸起，“哎，該起床了。”

“剛才那個聲音，是鬧鐘鈴聲？”我驚訝極了。

“是啊，Dwight的聲音。”簡旭惡作劇般地笑出聲來，“是不是覺得頓時整個人都清醒了！”

“确實。”我咬着嘴唇笑道，感覺自己身上還在哆嗦。

“哎，可惜聽太多遍了。現在都沒什麽感覺了。”她突然無奈地聳了聳肩，又打了一個哈欠。

“你們那麽早上課？”我遲疑地問道。外面的天空還是神秘的黑色，我發誓我還看到了眨着眼睛的星星。按開臺燈旁邊的黃色按鈕，我借着屋內的燈光看着手表，“這才四點半耶。”

“噢，不，八點鐘才是上學和上班時間。”簡旭拉開衣櫥，扒拉出一套深藍色的運動服一邊換着一邊說：“我要去參加五點鐘的晨練，所以現在該起啦！”

“嘿，你想一起嗎？”簡旭突然望向我，慫恿道“一起吧，特別好玩，做完後感覺整個人突然神清氣爽！”她重新轉向了衣櫥，從更深處扒出一套一模一樣的運動服扔向我，我認出了這就是上次見到Dwight時他穿的那一套運動服。“稍微舊了點，不過剛好适合你的身高。是我以前穿的。晨練要穿統一的作訓服，不過鞋子不作要求，能跑能跳就好。”簡旭直接在我面前脫下寝衣——她毫不介意在我眼前□□，對此我們都習以為常，甚至我也在她的影響下開始直接在房間裏換衣服。

“我知道你自己在家一定也很無聊。湯姆大叔一遇到空閑時間就跑去教堂禱告了，沒辦法陪你喝茶聊天、下棋。”簡旭飛快地梳着頭發，一邊飛快地說着話。我喜歡她這樣話多又直率的性格，這讓我不用時時擔心自己會不會失禮而不自知。

走到客廳，我發現簡亞已經開始喝牛奶了，而格蘭傑夫人和簡先生已經在穿鞋子準備出門，不由得大吃一驚。

“喝兩口，不要喝太多，不然過一會可能會吐出來。”湯姆大叔遞過牛奶的時候，簡旭吓唬似的對着我說。

我果真只喝了兩口。

“每個人都要參加訓練？”

“噢，那倒不是。事實上，參加晨練不是硬性規定的，不過有很多人還是會選擇時不時參加。”走向集合地點的時候，簡旭解釋道，“我還是從頭說吧，免得你過一會兒連珠炮似的還有一堆問題。”簡旭的語速放得很快，我突然有一種想暫停話題的欲望，不過顯然不可能——

“生活局會為我們安排教官指導我們的晨練，時間在每周周二到周六的五點到七點，目的是為了鍛煉我們的身體，同時也算是為我們的世界存儲戰備力量吧。”

“可是……”

Advertisement

“噢，寶貝，別打斷我。”簡旭擋回了我的問話，她現在似乎處在說話的興奮狀态，“我們的訓練時長會通過身份手環進行記錄，到時候會存入每個人的電子檔案。事實上，這對于我們以後的工作面試官而言也會是一個重要的考慮點，特別是假如你想要去最炫酷的權益局作訓司工作的話。不過，僅僅是為了鍛煉自己的身體素質，追求健康很多人就會很願意參加這種免費集訓了，盡管每天都去的話可能會覺得吃不消——一般大部分人一周會參加兩到三次吧，當然，也有些人為了替自己進權益局做準備而每天都堅持下來。”簡旭氣都不喘一下，“要知道生活局提供的訓練器材如果在平時你想要使用那可是價格不菲的呢！”

講完了該講的，簡旭終于喘過一口氣。“提問吧。親愛的。”簡旭眯縫着眼盯着我看，這讓我再一次回憶起我的數學老師。

“噢，好像沒有什麽問題了。”事實上，我正在努力消化壓縮這一分鐘內的超高信息量，我的大腦沒辦法給我提供更多空間提各種各樣的問題。

“嘿，那要不換我來提問！”簡旭突然來了勁，“猜猜我們的晨練教官是誰？”她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我，我從中嗅到了一絲頑皮的味道。

“不會是……Dwight吧？”聯想起四點半那個詭異的鬧鈴，我毫不懷疑自己已經猜到了答案。

“我的表情是不是太過于明顯了。”簡旭顯得很失望，轉過身去問走在旁邊的簡亞，簡亞笑着搖了搖頭，“真是個傻姑娘！”他沒有停下來而是繼續用一種提出實驗結論的語氣說道：“事實上這個答案完全可以通過理智的分析得出。你不會毫無意義地讓Elaine猜測一個她根本不認識的人。而Elaine認識的人只有五個，除去我們家四個打算去參加訓練的，Dwight是她唯一可以猜測的對象。”他攤開了雙手，“答案昭然若揭。”

“又來！”簡旭捂住了耳朵。不過下一秒她又立刻轉向了我，“Dwight是我們基地青年組和中年組的教官之一，他和Thomas 輪流負責我們的訓練。噢，對了Thomas是中國人，一個帥氣的小夥子！”她的眼睛突然閃閃發亮，我從她的眼睛裏嗅到了一絲迷戀。

“還有老年組和少年組？”我想簡旭一定有些無奈于我沒有緊跟着她的思路。

“有少年組沒有老年組，老太太和老太爺們可不适合集體的軍事化管理，畢竟他們的身體素質和訓練強度相較于我們更難協調。但生活局也為他們免費提供這個時間段的訓練場地——當然，設施比較溫和。”我還沒從“軍事化管理”這個詞反應過來，簡旭已經附在我耳朵邊上了，“不過顯然生活局認為Thomas和Dwight不适合負責少年組。”她一邊笑一邊說，“他們認為Dwight訓練的時候太兇會吓壞小孩子，而Thomas看起來太溫和又鎮不住他們。所以我們就開心地收獲了兩個帥小夥，特別是Thomas！”她的話有着隐藏不住的竊喜。

“完全能想象。”我又想起來了早上的鬧鈴，不由得一哆嗦，“Dwight完全有這個本事。”

“你們兩個，安靜！”清晰而嚴厲的語調突然從耳邊傳來，我猛一擡頭，發現Dwight正兇狠地瞪着我們，那眼神看得我頓時倒抽一口冷氣，立刻低下了頭。

“是！”簡旭立刻站直喊道。

“是！”我反應慢半拍地學着簡旭。

Dwight看起來似乎不那麽兇了，我甚至覺得他的臉上閃過一絲似有若無的笑意，但也許是我看錯了，因為在下一秒他看起來又變回了一副盯着綿羊的老虎的模樣。

“別理他，他就是裝的。”Dwight一走，簡旭從牙縫裏小聲說。

我沒敢應她，他看起來可一點兒也不像是裝的。

原來以為經歷過我們學校“慘絕人寰”軍訓的我應該不會适應不了，但事實證明我錯了。今天第一個訓練項目就是徒步跑去訓練場，“做好準備，Elaine。”起跑前，簡旭小聲對我說，“我們需要跑大概十公裏。”我還沒反應過來十公裏是個什麽概念，簡旭卻又開始哀嚎起來，“該死的Dwight！總是想着法子折磨我們！”

“注意安全，中途實在不舒服可以打報告暫停。”Dwight的語氣讓我簡直懷疑如果中途打報告會不會直接被丢進海裏喂魚。“跑！”他大吼一聲，我立刻撒開腿往前沖。

“保持勻速，盲目加速只會過快耗費身體的能量。”Dwight不知什麽時候跑到我的身邊，“注意調整呼吸。”他突然偏過頭對我旁邊另一個喘着粗氣的男孩說道。

“堅持住。”Dwight說完這一句，慢慢地減緩速度，繼續去看隊伍後面的情況了。

長跑完後，還沒等我們緩過勁來，Dwight又開始指揮着我們練習格鬥的拳法和腿法，直至我們精疲力竭。

訓練解散時，我恨不得直接躺在地上不要起來。

“我真羨慕你，你可以回家好好睡個覺了。”把我從地上拉起來的時候，簡旭不情願地眨巴着眼睛，“走吧，我還要趕着去上學。”

“嘿，你沒事吧！”站起來的時候，我的左腿一屈，差點把簡旭一起帶到地上去。“這是怎麽了？”一個溫和的聲音響起，我擡了擡頭，對上了一雙棕黑色的眼睛。

“Thomas！”簡旭興奮地喊了出來，卻又突然紅了臉低下頭，喜滋滋地看向我。我心裏不由得好笑，原來這個傻姑娘只是在背後鬧得歡快，一見到真人卻是立刻就沒了半分氣勢連看他一眼都要害羞上好一陣。

“這兒痛。”腿上的痛楚立刻把我拉回了現實，我有氣無力地說，手按在左腿的膝蓋上。

“我看看。”Thomas卷起我的左半邊褲子，“天吶！”低着頭的簡旭先替我叫了出來——我膝蓋處的皮膚變成了明顯的青紫色，還腫起了一大塊，膝蓋下來還有一塊帶血的傷口。

“痛嗎？”Thomas按住了我的膝關節處。

我咬咬牙點了點頭。

“應該是韌帶拉傷。”Thomas輕聲說，“擦一點藥酒，這兩天好好休息一下應該就會好的。”Thomas的聲音聽起來讓人很安心，我不由得多看了他幾眼。不得不說簡旭是對的，他的确有着一張英俊的臉，皮膚看起來有一點兒黝黑（相對于大部分中國人而言），不過高高瘦瘦的，穿着一身黑色的作訓服。卻不會像Dwight那樣顯出一種冷酷。相反的，他看起來就像鄰家大哥哥一樣親切。

“謝謝。”我忍着痛對他笑道。

“這沒有什麽。”

看到蹲坐在地上還沒離開的我們，Dwight也走了過來，“出了什麽事？”他的語調是截然不同的嚴肅，依舊是訓練時教官的那一套語調。

“嘿，夥計！你怎麽對女孩子這麽殘暴！”Thomas笑着朝着胸口錘了Dwight一拳，Dwight看了看我的腿，皺了皺眉，又望向Thomas。

“韌帶拉傷，不算太嚴重。” Thomas明白了Dwight的意思，立刻回答道。

“那麽，注意好好休息。”Dwight猶豫了一下，向我抛下一句話，又一言不發地回去繼續收拾軟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