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家駿師兄

“開飯啦！”湯姆大叔端着一個大托盤敏捷地跳上臺階，我在後面快步小跑着跟上他。

“噢，這個……”簡亞似乎對着面前那盤看起來糾結成一團的東西有點抗拒，“湯姆大叔，你的新作品？”他小心翼翼的吐出這句話。

“噢，不，準确地說，是可愛的Elaine小姐的出師作品。”我感覺湯姆大叔空洞的眼神裏似乎增添了一絲色彩，反正至少我覺得他的笑意似乎不再只是牢牢鎖在嘴角了，“事實上，Elaine小姐幫我在大腦裏輸入了這種‘腸粉’的做法，然後由我協助她完成！”

"Please enjoy yourself."我從湯姆大叔背後頑皮地探出頭來，“我想味道應該還不錯。”

“你确定？”簡旭挑了挑眉毛，手指僵硬地握着筷子，挑了一根青菜，卻似乎沒有送入嘴裏的欲望。“‘腸粉’？”，簡旭撇撇嘴，遲疑着不敢動手，“看起來似乎沒什麽食欲呀！”

“你竟然質疑我！”我氣呼呼地搶過她手裏的筷子，“那我自己吃！”我開始對着我的盤子大快朵頤，吃得那叫一個風卷雲殘。

“真的好吃？”簡亞和簡旭交換了一個眼神，猶猶豫豫着拿起桌上的筷子，夾了一塊粉往嘴裏送。

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們倆，“五，四，”我悄悄地在心裏數着，“三……”

“呸呸呸！”——我還沒數完數，簡旭已經直接把嘴裏的那一小口粉吐了出來。我急忙望向簡亞，他正艱難地把嘴裏的東西吞下去，看得我自己都于心不忍了。

“怎麽回事？難道我們兩盤不一樣？”簡旭開始起疑，直接拿着筷子到我盤子裏夾了一塊雞蛋放在鼻子邊嗅了嗅，“為什麽你的這盤沒有芥末！”吞下了嘴裏的雞蛋，簡旭氣憤地問道。

“這個嘛！算是離別禮物哈哈哈！”我笑嘻嘻地開口道，“吃了人生第一次芥末腸粉，你們再也不會忘記我了！”

“去死吧你！”簡旭随手就把腿上的方巾扔了過來，這樣還不解氣，直接撲到我身上狠狠擰了我一把。“湯姆大叔，我真是太難過啦，你竟然也和Elaine一起欺騙我們！”簡旭語氣裏的憤意越來越少，但眼圈卻開始發紅。

“嘿，別這樣。我眼中的Caroline可不是會因為離別而悲傷的人。”我抱住簡旭，“她只會說，‘嘿，再見，再也不見’！”

今天是Lewis回來的日子。

“嘿，小舒彧！”咖啡廳裏，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響起。

“家駿師兄！”我飛奔過去，還沒來得及疑惑的心裏卻快速充滿了看到家人般的喜悅。家駿師兄像安慰小孩一般抱住了我，在我後背上輕輕拍了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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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怎麽也到這裏來了？”放開了抓住他的手後，我才意識到在這個地方遇見意味着什麽。“等等，”我眯起眼看了看緩緩走過來的周一舸，“你，你不會是……”

“他是Lewis的朋友，也是志願研究者之一。”周一舸開口道。

“原來如此，”我恍然大悟道，“我還以為你是Lewis……”

“你們認識？”簡旭滿臉驚詫地望着我。

“他是我們學校的校研會主席，”我對着簡旭說道，“我曾經當過他辦公室的助理。”

“小彧可是我們辦公室的超級無敵開心果呢！”家駿師兄摸了摸我的頭，對着周一舸道。周一舸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似乎是在表明從上次的會面中并沒有發現我作為“開心果”的任何資質。我卻是朝着他做了個鬼臉，現在的我為即将回到家的念頭而興奮極了，之前挂在臉上的愁雲慘淡早已消失得一幹二淨。

“幫你瞞住爸爸媽媽，Lewis就是請他幫的忙。”周一舸又開口道，“Lewis負責的項目需要他去跨界局做一個整體彙報，Grayson想先來看看你。”

“謝謝你，家駿師兄！”我滿心歡喜地開口道。他的到來給了我更多的安全感，又或者說是一種莫名的親切感。

“哎，對了，你們用了什麽理由？”

“其實很簡單，我通知了叔叔阿姨你報名了學校的出國交流項目被選上了，需要封閉集訓兩個月。”

“他們相信了？”

“嘿，我可是校研會主席！”我馬上露出一個表示不相信的笑。“好吧，”家駿師兄故意慢騰騰地說，“數科院的副院長，是跨界局指定的負責我們研究項目的導師。”

“天吶！”我想我一定表現得很驚恐，不過很快我又頑皮地笑了笑，“以後大概我在路上随便遇到一個人，都可以試着抓住他問一句—— 嘿，你是不是通過鏡子過來的！”

“還真是個小孩子！”家駿師兄又伸出手摸了摸我的頭。

“嘿，介不介意我們先把飯吃了？”周一舸笑着問我，“我的肚子餓得開始抗議了！”

“你們可以帶我回去，是嗎？”最後一個人把刀叉放下後，我急切地轉向家駿師兄。事實上，我根本無心吃飯，只是随意喝了幾口南瓜汁。

“嗯，通過正當的程序可能有點麻煩……”家駿師兄的眼珠一轉，我立刻松了口氣——那意味着他一定有好主意了——“不過，也許，用一些非正常的小手段……”

“那究竟是……”簡旭顯得和我一樣急不可耐，我感激地望着她——她是真心對我好，我想。

“是這樣的，跨界局對于進入通道的人員的檢測是比較嚴苛，但是，”家駿師兄裝出一副邪惡的奸笑，“假如我們能偷偷把小彧先送進跨界局，再瞞過了檢測點的守衛，那問題就不大了！”他頓了頓，“既然你不需要擔心基因檢測儀的話。”

“什麽——意思？”我有點發懵。

“對人員的檢測有兩關，第一關是守衛，負責機器和人工兩道工序檢測并核實人員的身份等信息，第二關是基因掃描儀，負責檢測我們是否已經配備好芯片，這一關是為了保證我們能夠順利适應那一個世界的生存。”

“芯片，你從來沒有對我說過！”周一舸不滿地望向Lewis，“現在給我看看吧！”他又突然哀求道。

“這個麽，每次我們回來都會被跨界局收回去，等到要回去得那一天憑借身份手環去跨界局領一個。”Lewis擺了擺手。

“真是的！”周一舸顯得很不高興，他看向Lewis的表情，就像是Lewis故意欠了他好幾份生日禮物一樣。

“這樣聽起來最難的一個地方已經被我們解決掉了，”簡亞的精神頭似乎出奇地變好。

“沒錯，事實上最嚴苛的一關應該是基因掃描儀，可是作為矛盾者，根本不需要擔心因為沒有裝上芯片而沒辦法獲得适應那個世界生存的體征。”家駿師兄贊許地點了點頭，聽着他回應的語氣裏熟稔的程度，我想他和簡亞一定是挺好的朋友。

“那麽，我們現在可以出發了嗎？”我滿懷希望地問道。

“噢，別着急。”家駿師兄啞然失笑，“我們當然需要好好地計劃一下整件事情。你以為檢測點的守衛是吃素的嗎？”

“沒關系，我們會有足夠的時間的。跨界局的通道開啓通知已經下來了，在八月二十七號。”Lewis平靜地說。

“什——麽？”我幾乎不敢相信我的耳朵，失望的潮水簡直蔓延至我的全身——八月二十七？還有一個多月！

家駿師兄盯着我的眼睛，我從他的眼睛裏看到了一絲憐惜。

“不，那太久了！我等不了！”我站了起來，語氣也開始顯得急躁。我的腦子突然飛快地生出一個看起來很棒的念頭，“或者你們把通過通道的方法告訴我，我還通過Caroline浴室裏的鏡子回去就好！” 我淚汪汪地抓着家駿師兄的手。

“冷靜下來，小彧。”家駿師兄把我重新按回椅子上，“你不了解通過通道的危險性。”他的語氣依舊波瀾不驚，“你以為為什麽跨界局只開放一條通道甚至還要限制通過時間段？那是因為他們必須在保證安全的情況下運送我們。”他吸了一口檸檬汁，“通道的開啓是危險重重的，事實上，我們是跨界通道的發現者而非發明者，而目前研發局的技術根本不足以讓跨界局完全掌握這些通道的使用。”

“是的，跨界局為每一次通道開啓做的安全性檢測與準備措施是你所想象不到的，因為我們可能會不小心被跨界蟲洞所吞噬，可能會因為一點小差錯而被送往另一個目的地，一個或許我們沒有任何了解得目的地，又或許我們會不小心造成身體和腦電波的分裂……跨界局裏的檔案室有各種各樣的失敗案例，直到今天他們都在努力尋求規避風險的方法。”Lewis接口道，他的脫口而出讓我不得不相信他們的話。

“可是我從那條通道毫發無損地過來了，有沒有可能……”我的聲音越來越無力。

“對了，我突然想起一點。”Lewis突然開口，“我剛才經過檔案室，發現Medics正在輸入一份研發局傳送過來的新檔案，上面提到，”他看着我說，“研發局已經發現了跨界通道去向的變異性存在某種線性規律，他們似乎開始申請經費進行該項目的探索。”這聽起來似乎有點跑題的話卻讓我心裏突然一驚。

“所以，你明白嗎？”家駿師兄為難地看向我，他的眼睛皺出了細紋，似乎蘊含着一種很想幫我卻又暫時沒有辦法的無能為力，我的心裏驀然一軟，愧意點點滲了出來——我這是在自私地索求幫助而不理會他們竭盡全力的嘆息！

盡管不情願，我還是點了點頭，我不該自私地給大家帶了麻煩後，還帶來這麽多因為我的不痛快了。

可是通道去向會存在變異，那就意味着也許送我過來的那個通道，也許這次又會是通往另一個地方，或者另一個世界的一條未知之路了。這已經變相告訴了我，我的方法行不通。

絕望的巨石将我擊落于萬丈深淵，可我只能強撐着笑着開口，“好吧，我當然可以多等一個多月。”我環顧四周，站起身來鞠躬道，“真的很謝謝你們。”

“嘿，你這是做什麽？”簡旭黑着臉拉着我坐下來，“我們可不需要你這樣。”

所有人突然陷入一陣沉默。

“我還有一個想法，”一直沒說話的簡亞突然開口，“我們也許需要從基因局弄來一些記憶消除劑。”他無視我們驚訝的目光，“我們需要消除掉這段時間的記憶。”他補充了一句，“我們每個人。”

“什麽？”簡旭的表情有惱怒也有受傷。

“我贊同。”Lewis突然開口，“是的，這無疑是最好的方法。既然當局沒有明确反對基因局對矛盾者的研究計劃，你覺得對于我們這些幫助了矛盾者的人，他們會不會對我們有什麽想法？”他的語氣聽起來輕松，卻把每個人都驚出一身冷汗，“再或者，假如他們想從我們這裏獲取某些關于矛盾者的信息，利用我們的記憶呢？”

“我同意。”家駿師兄也開口道，“這對于我們所有人來說，其實也是最好的結束方式，不是嗎？”

我突然感覺頭痛欲裂，各種各樣的事情萦繞在腦際，原來前面的路還這麽長，這麽難……現在的我只想爬回簡旭的大床上好好睡一覺，假裝一覺醒來一切都徹底結束掉。

“振作起來，小彧，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堅強。”家駿師兄率先站了起來，他抱住了我，“加油。”

“好的，謝謝。”我小聲應道，知道自己沒有理由不表現得堅毅。

“這樣想吧，至少我還可以多見到你一個多月。”簡旭握住了我的手。我突然發現自己竟然想到了Dwight。

“是的，沒錯。”我終于覺得自己的笑不再那麽空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