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路枃延最終還是去了醫院, 在林秋燕面前的他就是一個讨好未來岳母的普通小夥子, 然而離開病房後，臉色立即暗沉下來, 如同江嬑菲欠他一筆債卻始終不還，這讓江嬑菲有點無奈，同時也很想問他, 他的情緒如此轉換自如，是否安了一個關于情緒的開關。

江嬑菲沒有得到那個機會詢問路枃延, 事實上，出了醫院後，他們兩個就沒有說一句話。

路枃延直接開車走人, 連送江嬑菲回去的紳士風度都無法保持。

江嬑菲扯扯嘴角，沿着醫院外面的道路走出去，然後穿過人行道, 走到對面的站臺上等着公交車。一班一班車到來, 當她終于等到自己要乘坐的那班車後，上車, 刷卡，走進公交車裏面。

她拉着吊環, 眼睛雖然睜着, 卻仿佛并未看清任何, 如果真要說看到了什麽，那一定是她和路枃延的過往。

如果那時候，她和路枃延止步于高考結束, 路枃延對于她而言，大概會是一個很特別的存在，是平淡生活裏的一絲溫暖，是柴米油鹽中的一抹美味，是早九晚五中的一縷清風，是夜深人靜時的漫天星辰。

可惜，沒有如果，遠香近臭，那個應該在回憶裏充滿美好的少年，變成了她生活中的一根刺，不拔會隐隐作痛，拔的時候也會痛，卻會一勞永逸。

高考結束後，江嬑菲問路枃延：“你究竟喜歡我什麽呢？”

“喜歡一個人，哪有那麽多為什麽？”

她看着他的眼睛，覺得他很認真，以至于當他問她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時，她才後知後覺的明白，他喜歡的，并不是自己，她不過只是那個陰差陽錯進入他世界的人。

永別的方式有很多種，他們選擇了最糟糕的那一種，剛成年的男生女生，直接去開房了，獻出了彼此的第一次。

她的感受只有疼，還有第一次的意義非凡，她想第一次之所以珍貴，大概就是因為那被撕裂的疼在提醒自己，若不是那個人對自己意義非凡，怎麽會願意去承受這撕裂的疼，所以第一次，永遠讓人記憶猶新，而那個人，也不會随着時光褪色。

她以為的後來是各奔東西。

實際上的後來是他選擇去她所在的大學。

他不會知道，在大學看到他的那個瞬間，她的心裏湧起了多少酸澀，那排山倒海的羨慕和嫉妒幾乎将她擊垮。

她會選擇這所學校，是因為學校就在本城，離家不算遠，她能夠就近知曉母親的現狀，能夠和母親繼續在一起，與此同時，因為她成績斐然，學校直接免除了學雜費，這是她無奈的選擇，是逼不得已的放棄後的沒辦法的選擇。

然而他呢，連大學如此重要的選擇，都能夠如此輕易的如同玩笑般來這個不算好的學校，為什麽呢，因為他知道，憑着他的家世，他不需要去追求更好的大學，他不需要像別人那麽努力。

結果相同，過程卻是如此的不同。

江嬑菲知曉，她不該去嫉妒或者羨慕，甚至別人還會為此感動，然而她只有心酸，只有對命運的無奈。

她甚至痛恨那個提醒着她只能如此無奈的人。

她和路枃延的關系不遠不近，直到林秋燕生病住院，她拿不出錢，在父母離婚後，第一次去找她親生父親，得到的只有羞辱和心寒，随後路枃延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出現在她面前。

“我可以幫你，條件你應該清楚。”

做過夢嗎？希望自己一夜暴富，成為可以掌控自己命運的人，不必看他人臉色，不必面對生活的無奈，更不必對金錢低頭。

——————

路枃延直接回了家，路政換和葉晴都在，見他回來後，讓阿姨添了兩個菜。

路政換随口問起路枃延公司裏的情況，路枃延一一回答，态度毫無半分敷衍。

路政換眉心微微蹙起，對這個兒子的感覺十分怪異，按理來說，在公司裏表現得态度十分強硬的路枃延，怎麽也不可能會是一個乖寶寶，然而路枃延在家裏的表現，卻偏偏就是如此，幾乎從不反駁他和妻子的任何決定和安排。

最初的時候，路政換和葉晴不過拿路枃延去吓吓那個大兒子，教訓路枃盛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然而路枃延上位後，迅速證明了他自己，這才過了多久，公司裏竟然沒多少人再次提起路枃盛了。

葉晴和自己丈夫非常有默契，見丈夫不再出聲，立即接過話：“現在和小語進展如何？”

“挺好的。”路枃延笑笑，半點沒有排斥的意思。

葉晴點點頭：“我替你們買了話劇的票，你約小語一起去看吧！”

路枃延有些意外的看向自己母親。

葉晴抿抿唇：“怎麽，就不準你母親對話劇有些研究？”

路枃延搖頭：“不是，是你為了小語，竟然對這些也開始有研究，她若是知道了，大概會受寵若驚。”

“行了，少來這些有的沒的。”

路枃延不再多言。

第二天，路枃延便同江知語一起去看話劇，路枃延對這些并沒有多少了解，但江知語顯然是十分內行，介紹着這話劇有多經典，臺上的演員又有多麽厲害，每一個名字喊出來，都是大師級的人物。而要拿到這話劇的票，難度可不小，來看話劇的除了一些資深觀衆，還有許多許多娛樂圈中的明星，可以說着票是真正的一票難求。

路枃延忍耐着聽了江知語談論半天劇情和演員介紹，終于不再繼續忍耐下去：“你失憶了嗎？”

江知語嗤嗤的笑：“路三少，我是不是該提醒你，是你約我出來的？”

“你要是動作夠快，我們就不需要這次見面。”

江知語的表情略微變得收斂：“哎，你要知道，我還是第一次被一個男人如此嫌棄，多少都有點情緒。”

“習慣了就好。”

江知語冷笑：“我想知道我被嫌棄的理由，這要求不難吧？”

“就不允許有人對你不感興趣？”

“啧啧啧，難不成三少就只對一個雜志社打工女感興趣？”

路枃延沉默的看了江知語半響：“費盡心思打聽過我了啊，看來是對我真心實意了，既然如此，想必不會介意我婚後有別的女人和私生子，嗯，就這樣吧！”

江知語差點爆粗口，誰TMD的對你真心實意了，做人能別這麽自戀嗎？

“三少，做人能誠實一點嗎？”

路枃延扯了扯嘴角：“我一向很誠實。”

江知語：我仿佛不認識誠實這個詞。

——————

井依涵接到葉慎行來電時，心裏咯噔了一下，她和葉慎行的分手鬧得再難看，都無法否認這是她第一個男朋友，是她的初戀，哪怕他否認了他并非是她要找的那個人，相處這麽久的時光，卻不是一朝就可以磨滅。

井依涵拿着手機，半響都回不過神來。

莫雅欣抱着幾分文件，站在井依涵面前，打量了她好幾秒，才伸手在井依涵眼睛前揮了揮：“我們的井部長，回神了。”

井依涵看到莫雅欣，一陣無奈。

莫雅欣放下文件，笑得不懷好意：“剛才想得那麽入神，在想誰？”

“沒誰。”

莫雅欣撇撇嘴：“哎，就是不肯告訴我呗。”

“還不回去繼續工作？”

“遵命。”

井依涵看了看手裏的文件，反複檢查了好幾遍，确定沒問題了，才拿着進辦公室，由路枃延簽字。

路枃延簽完字後，發現井依涵并未離去，對她挑挑眉。

“我想請一會兒假。”井依涵深呼吸一口氣。

“現在？”路枃延看了下時間，“出了什麽事？”

“沒有。”井依涵沉默了幾秒，“是私事。”

“去吧！”

井依涵松了一口氣：“謝謝路總。”

井依涵立即同葉慎行約了見面的地點，就在離公司不遠的地方，盡管她請過假了，卻也不打算浪費工作時間來處理自己的私人事情，若不是她很好奇葉慎行來找自己的事，她大概并不願意同葉慎行見面。

葉慎行的存在，何嘗不是在提醒她，她的感情生活有多麽失敗。

井依涵去到咖啡廳時，葉慎行已經到了。

井依涵坐到葉慎行對面，沒有點咖啡，直接開門見山：“你找我有什麽事？”

葉慎行笑了笑：“我原本以為你和那些人不同，原來你們也沒什麽不一樣的……一樣會利用勢力去壓迫我這種普普通通的人。”

井依涵皺着眉頭：“你這是什麽意思？”

“井依涵，我以為你至少會敢作敢當。”

井依涵一陣無奈，随即又覺得可笑，在這段感情中，她才是那個受害者吧，憑什麽他可以用這樣的語氣對自己說話，難道就因為自己不計較？

“葉慎行，你有事說事，我是請假才會外出，我現在很忙，還有很多工作都等着我去處理。”

葉慎行露出一個諷刺的笑：“你何必故意諷刺我？”

“你究竟在說什麽？”

“在我面前說你有很多工作需要處理，難道不是故意諷刺我現在只能空閑在家，什麽工作都沒有？”

“你……辭職了？”

葉慎行仿佛是覺得可笑：“你都到現在了，還裝什麽裝？”

“你究竟想說什麽？我完全聽不懂你要說什麽，如果你繼續這麽胡言亂語下去，我覺得我們并沒有繼續交談下去的必要。”

“我被公司辭退了，我現在和佳佳都沒有工作了，你現在聽懂了嗎？”

“你們被公司辭退，那就是你們自己在工作中犯下了錯，若你們在工作中沒有任何錯誤，你們可以去找你們的公司讨公道，私底下解決或者是上訴都可以。但你找我，這是什麽意思？”

葉慎行這才有了幾分疑惑：“所以你是真的不知道這件事？”

“我憑什麽要知道？”

葉慎行笑了起來：“那我也恭喜你魅力無限，你沒有要求過，路總就為你打抱不平了。”

“這和路總有什麽關系？”

“我打聽過了，我和佳佳之所以會被辭退，就是路總在我們總經理面前說了些什麽，若不是為了你，他會故意多嘴說那些話？”

井依涵有點懵，路枃延因為她的事，去為難了葉慎行和向佳佳？這事聽起來，怎麽感覺就那麽的玄幻？

“什麽時候的事？”

葉慎行說了具體的時間。

井依涵更加疑惑了，那個時候，她還未接過夏寒的位置，更不曾同路枃延有過任何交集，他為何要為自己打抱不平？

但面對葉慎行的斥責，井依涵卻挺直了脊背：“你和向佳佳的确沒道德沒素質，你們做的事也的确損害了公司良好的氛圍，我們路總也沒有說錯。至于你們總經理如何抉擇，那是他的事，同我沒有關系。”

葉慎行咬牙切齒：“行行行，原本我還對你有幾分愧疚，現在我也不需要對你感到任何虧欠了。”

在葉慎行眼中，路枃延會那麽做，一定和井依涵脫不了關系，她哪怕沒有主動要求，也絕對暗示了一二，否則路枃延會閑着做這麽無聊的事？

井依涵沉默了一會兒，看着葉慎行：“你的愧疚和虧欠值錢嗎？”

葉慎行直接被問愣住了。

“有和沒有，對我有任何影響嗎？”井依涵笑笑，“也謝謝你來找我，讓我對你的感情，一丁點都不剩下了。”

井依涵回到“環光”，卻對葉慎行說的事感到萬分奇怪，以她對路枃延的了解來說，他不像是會做這種無聊事的人，但他怎麽就做了？

她甚至猜測着難道是爺爺知道了什麽，于是拜托了路枃延出手？

井依涵想不明白，于是幹脆決定去找路枃延，直接問清楚他這件事，免得自己一直胡思亂想，還永遠都想不出一個确定的答案。

井依涵來到路枃延的辦公室。

“路總，能在你辦公室聊點與工作無關的事嗎？”

路枃延擡頭看她：“現在可以。”

他如此的好說話，讓井依涵更是感到愧疚，受到傳言影響太深，竟然真的以為他是一個冷血無情的人，實際上他真的很善良紳士。

“路總，我前男友被他們公司開除的事……”

路枃延直接承認：“是我的手筆。”

井依涵睜大眼睛：“這……為什麽？”

路枃延不以為意：“緣分。”

“啊？”

“我去和海藍談合作時，正好在咖啡廳撞到你和你前男友在談事，很抱歉，無意中偷聽了你們的話……但也讓我嘆為觀止，原來這年頭，出軌劈腿的人也能夠那麽冠冕堂皇了。所以就同他們老總提了一兩句，畢竟我們環光出去的人，怎麽能讓人那麽随意欺負？”

“就……因為這個？”

路枃延搖搖頭：“當然不止，那天我是臨時決定去海藍，也是臨時停車進咖啡廳接電話，在如此偶然的情況下遇見你們，這難道不是命中的緣分？”

井依涵半響說不出來，實在是這個理由太匪夷所思了。

路枃延皺着眉頭：“我能請問一下，你是來表示感激還是表達不滿？”

“有區別嗎？”

“表達感激就不必了，表達不滿那就更不必了。”

井依涵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既沒有不滿，也沒有感激。但對你喜歡的人，有了羨慕之情。”

“嗯？”

“你連員工都如此護短，對你喜歡的人，那不得寵上天？”

路枃延眼神微微黯了黯。

井依涵以為這件事已經告一段落，然而在下午的時候，公司門口鬧鬧嚷嚷，原來向佳佳親自跑來了。

向佳佳自然是來找井依涵，然而進不去大樓裏面，就同前臺争執不休，還引來了保安。

向佳佳的态度顯然比葉慎行要激烈得多，把井依涵從頭到尾的罵，翻譯過來的中心思想就是她看不起葉慎行，在葉慎行和別人在一起後，又不服氣，竟然利用手段讓二人雙雙被辭退。

井依涵沒有親自處理這件事，因為公司請的保安自己會處理，但因為她才有這樣的事，這讓井依涵感到有些無奈。

井依涵決定請路枃延吃飯，他沒有拒絕。

井依涵請客吃飯的地方非常高檔，一頓飯的價格是別人好幾個月的工資，就是這麽的任性。

井依涵想請路枃延吃飯的想法已經有過好多次了，她在酒吧喝酒，是他送她去的酒店，否則後果不堪設想。而路枃延雖然只提了兩句，是海藍老總自己決定開除葉慎行和向佳佳，但一般人遇到這樣的人，都不會願意插手，他能夠為了自己去做一件事，都是人情。

路枃延很明顯的知曉井依涵的心思，很給面子的吃了不少。

吃過飯，路枃延認真的看向對面的井依涵：“這一切都不是你的錯。”

“什麽？”

路枃延搖搖頭。

她從頭到尾都不曾做過任何錯事，卻遭遇這無妄之災，路枃延沒有辦法認為這一切和自己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