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木盒、染血汗巾
胭脂巷依舊熱鬧,花燈輕搖,滿樓紅袖,姑娘與男客的調笑聲不絕于耳,平日聽來厭惡,此時卻順耳不少。一踏入這處,卿卿頓時舒了口氣,不由伸手輕拍下胸口,好似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有驚無險。
春娘站在門前東張西望,見到蕭墨就迫不及待迎了過來,随後萬分緊張抓住他的手一臉關切。卿卿見狀抿起雙唇,不自覺地将哥哥的手松開,移了幾步站到師父身側。青洛不聲不響看着,三個人三個念頭,他已經明了。
“有人回來嗎?”蕭墨低問。春娘搖搖頭,接着又往兩邊偷瞟幾眼:“還是快些進來吧。”
話落,她就攜起蕭墨的手帶他入了百花深處。蕭墨腳步稍緩,回過頭卻見小妹和青洛竊竊私語,關系似乎非比尋常。他心底有些不快,怎麽看都覺得青洛離她太近了些,手擺的地方也不對,還有說話時的模樣容易讓人想入非非,他擰起眉頭正欲開口,青洛就和小妹走了過來。青洛低頭入了百花深處,春娘也沒留意只當他是正巧進門的尋芳客,見師父刻意避諱,卿卿就沒有多嘴。
入了前院,春娘将蕭墨拉到一旁,然後偷偷地從懷裏拿出一張銀票。這銀票正是安夏王臨走前所留的那張,上面有行不知所雲的蠅頭小字,蕭墨看了會兒就将銀票收入懷中接着讓春娘先去忙,待春娘剛走,青洛便搖起折扇笑着走過來說要去他房中喝杯茶。這不是什麽大事,蕭墨當然不會拒絕,見兩個大男人在一塊兒,卿卿不好意思湊在裏面就随便找個地方呆着。
青洛走到蕭墨房內,漫無目地踱了一圈,手中折扇東敲西敲,一會兒摸摸桌案,一會兒擺弄幾下燭臺,也不知究竟想幹什麽,過了一會兒,他便搖頭嘆息道:“這麽出名的青樓擺設倒是簡單,有點讓人失望。”
蕭墨知道青洛另有企圖,哪像他說的喝茶那麽簡單,思忖片刻,他也不避諱,幹脆開門見山,直接了當道:“前輩有話直說,不必拐彎抹角。”
态度恭敬可語氣卻是不冷不熱。青洛展開折扇輕搖幾下,随後找處地方坐下自個兒倒了杯茶,喝上一口之後,他不由颔首稱贊:“這茶不錯。”話落放下杯盞,掀開茶壺蓋往內看,好像裏面有什麽大名堂,過了小會兒,他又沒頭沒腦地來了句:“其實當初我并不想救你,如今也有些後悔。”
這話說來像是無意。蕭墨沒有出聲,只是站在原處靜待他後半句話。片刻,青洛終于看夠了,手扶袖擺蓋上壺蓋,擡頭剎那神色肅然。
“血盟那套我略知一二,能從裏面活着出來的人都不簡單,能看出你筋骨奇佳是塊練武的好材料,以前定是吃過不少苦。”
蕭墨沒有搭話,青洛撇嘴笑笑繼續道:“雖然與徒兒相處一年多,但她從沒說過蕭家的事,外面風言風雨我聽了不少,知道蕭家對不起你們,
想要報仇無可厚非,不過我勸你還是多為你小妹想想,她身子骨弱,根基也差,經不起來回折騰。我知道她一定會跟你走,想留也留不住,若真是這樣的話,我倒希望你們能安頓,哪怕不為了徒兒,你也要為自己考慮。”
青洛似乎猜中蕭墨心裏的念頭,知道他沒那麽容易放下恩怨。蕭墨沉默許久,雙眸如一潭死水毫無波瀾。
“多謝前輩教誨,我一定會照顧好小妹。”他極緩極輕地吐出一句話,似乎是醞釀許久。青洛漸漸凝住淺笑,神色也随之沉重。
“你別害了她就好。”話落,他就起身,頭也不回地出了門。蕭墨沒有開口挽留,也沒這個必要,因為他明白青洛到此就是為了說這番話,話說完人也該走了。他知道卿卿從小身子就不好,離開蕭家之前又倍受折磨,能夠安頓怕是她迫切所求,但轉念想到蕭家所作所為,他心有不甘
,好似心上那根刺不除不快,他開始猶豫掙紮,在兩者之間搖擺不定,然而想起小妹無邪笑靥,堵在心中的那口氣自然而然松開了,報仇故然重要,可是妹妹獨一無二,有此他就拿定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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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卿一直站在院中,不停地在想師父會和哥哥說些什麽,聽到咯吱樓梯聲,側首見人從樓上下來,她連忙笑臉迎上。青洛見之微微一笑,拿扇輕輕敲下她的額頭。
“這些日子我不在,可曾偷懶?”
“哪敢師父,我每天都用功,不信考我便是。”
青洛輕笑,随後又問:“那給你的藥可曾吃了,拳可練過?”
“吃了,練了。沒偷懶。”
“那好,今天就随師父回去吧,這裏不太安全。”
卿卿聽後蹙起眉頭,支支吾吾欲言又止,或許是剛才遇到的事太不尋常,而且蕭家也已經找上門來,她實在不放心把哥哥單獨留這兒,想了半晌,她就鼓足氣說:“今天我不能和您走,我明天回來成嗎?”
青洛明白她的意思,揚眉一笑并沒強求,他說他去金爺哪兒住一晚,明天正好來接她,卿卿聽後也答應了,接着便将師父送出百花深處。
這夜過得膽戰心驚,卿卿怕蕭家人再找上門,遲遲不敢回房去睡。蕭墨找上春娘,讓她把剛才去過雅軒的丫環全都叫來,春娘覺得奇怪,不過還是照做,五個丫環整齊站成一排,面面相觑不知自己犯了何事。
蕭墨上前一一掃過她們的臉,然後走到一矮個子姑娘面前伸出手道:“剛才那公子賞你的手珠給我瞧瞧。”
姑娘不敢不答應,倉惶地從袖子裏掏出那串密臘手珠交到他手中。這串密臘紅得鮮豔,好似鮮血凝結而成,蕭墨持着它在燈下照了許久,然後放在鼻下輕嗅又舔了一下,衆人看得呆愣,不知他在做什麽,舔過之後蕭墨突然攥緊手珠,從懷裏拿出一塊上好白玉塞到姑娘手裏。
“和你換。”
姑娘一連推辭一邊搖頭,這春娘相好的東西她怎麽敢收?只道:“這個我不要,給你就是了。”
蕭墨沒理,扔下白玉把密蠟手珠戴在腕上。透過微光,卿卿看出些端倪,這串手珠應該是黃色的,而那別樣的妖紅正是血。這是誰的東西呢?對他如此重要。
院外響起些動靜,有人嚷嚷着要找春娘,春娘聞後便叫婆子把那人帶來,免得在門外瞎嚷。過了小會兒,一小厮戰戰兢兢地走了過來,手裏捧着個一尺多高的木盒恭敬奉上。
“我家主子托我把這個交過來,說是給一位姓蕭的公子。”這小厮眼生得很,聽口音像是本地人士,春娘接過之後就問:“你家主子是誰?”
小厮低頭哈腰笑着道:“我是新入的,只知道主子姓夜。”
夜?!卿卿心裏一緊,她所知道姓夜并且與他們有關系的只有夜行影一人,她側首看向哥哥,只見他擰起眉頭,略有所思。
“好了,知道了,你回吧。”春娘邊說邊把木盒接過,這盒子挺沉上面還有蠟封,不知裏面裝得是何寶貝。
“對了,還有這個。”說着,那小厮從懷裏拿出一小盒恭敬遞上。“這是主子托我帶給一個叫‘卿卿’的姑娘。”
這實在有些奇怪,連春娘都覺得蹊跷,問起那青衣小厮是一問三不知,她也只好放他回去。反正蕭墨與卿卿正好都在,春娘就當衆将這兩樣東西分別交給他們二人。卿卿與蕭墨相視一眼,随後各自打開。
拆開蠟封之前,蕭墨小心輕晃下,這木盒裏的東西擺得嚴實,晃起來也沒有聲音,摸圈邊際無任何機關,他就扯下封蠟打開盒蓋。一股惡臭撲面而來,連十幾步之遙的丫環們都迫不及待捂住口鼻,借着花燈紅光,春娘探了一眼,這木盒子裏哪是寶貝,是顆半爛的人頭!她吓得花容失
色,連忙扭過頭嘴裏直道:“看不得,看不得!”
卿卿認出這是夜行影,雖然雙眼被剜去,臉又爛掉大半,可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這個說話叽叽喳喳又粗魯無禮的男人。此時,不知蕭墨是何心情,他就望着手中人頭,看着遺留在那張臉上的痛苦無動于衷。
這份“厚禮”定是蕭家送來的,卿卿手中還有一份,見哥哥怔在原處,她不知如何是好,想了許久顫着雙手反複幾次方才将它打開。這裏面裝有一方淡黃綢汗巾,像是男子所用。她拎起汗巾細看,只見巾上有處紅跡,斑駁不一猶如處子落紅,紅下還書有四字“豈能相忘”。腦中似有雷電閃過,某些光影呼之欲出,她臉色刷白頭痛欲裂,急急地将汗巾收入袖中。
見卿卿慌張,春娘猜到不是什麽好東西,急忙上前讓她拿出來瞧瞧。卿卿死咬着唇,一邊搖頭一邊往後退,可春娘仍是步步緊逼,硬要将她把袖裏的東西拿出來,說是怕中了別人奸計。卿卿惶恐萬分,伸手推開她逃之夭夭,蕭墨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只問:“怎麽了?他們給你什麽了
?”卿卿一個勁地搖頭,緊捏住袖口不想讓人知道,春娘卻趁機把手伸過去,拉住無意垂下的一角猛地一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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